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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 年 青 的 日 子 随着新千年钟声的敲响,地球上各式各样的庆典活动相继落下了帷幕。与银幕上的火树银花、鼓乐喧天相比,小街的夜色显得过于冷清。路灯发出昏黄的光亮,深隧的夜空,散落着稀疏的星星。我下意识的裹了裹大衣,慢慢向街心走去。 已经有两年没有收到志晗的信件了,包括节日的小卡片。给他的几封信也陆续被退了回来。然而,我心中的期许却人没有中断过,我不是非要等到什么,也不是要他终有一天明白我不是对哪个男孩都这样念念不忘的。 也是在这条路上,我和志晗曾经有过许多愉快的散步。有恬静的黄昏,有温馨的夜晚,也有雪中漫步的闲适。初次走在一起当属不期而遇,以后仿佛就有无言的默契。我想我以前游荡在这条路上只是不自觉的打发时光而已,是因为有了志晗的同行,我才深深爱上了它。 昨天小弟寄来一张明信片,他告诉我汇去的钱已经收到了,还说这个春节要勤工俭学,不准备回来了。自我从师范毕业,弟弟念书的花费基本就是我来供给了。大四的后半学期,鳏居了十几年的父亲和一个丧夫的女人重组了家庭。继母不嫌父亲没有家底,她看重他的勤劳。并按婚前的约定供我读完了大学。工作后,为了减轻父亲的负担,体恤他多年来为我们姐弟含辛茹苦的付出,我决定把供小弟念书的责任承担过来。继母欢喜的夸我懂事,父亲则默默的吸着烟,我看见他走出门时用袖子揩了揩眼睛。 我的日子一直很拮据,这件绛紫色的大衣还是上学时买的,已经有些褪色了。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它的款式。大方领,长下摆,略微的束腰,简单明快配上一条白围巾,满有情趣的。 我走在夜里很少会有恐怖的心理,然而冬夜不动声色的寒冷却在一分一秒的吞噬着我,我体内的热量开始一点一点的散去。 我想,我该回去了。 元旦的早晨推开屋门,满眼都是白色的惊喜。这使我不回家的打算具备了强有力的借口。我知道,父亲也许很想见到我,而继母像宾客一样的招待使我很难融入到这个重新组合的家里。 我决定先去街上走走,回来时顺便租一本书。校园里散落着稀疏的脚印,积雪在脚下发出吱吱的响声。部分学生是在今天早晨回家的。 经过门卫的时候,里面有人叫住了我。走进一看,是同事方剑波。我问:“你不是昨晚没回家吧?”。他笑笑说:“奇怪吗?昨天我和你睡的一样晚……” 哦,我明白了。昨天回来的时候,离校门口不远好像有一个黑影,我确定那一个人是在我看到烟头的光亮之后。难道就是他,可我从来没看到过他吸烟。再说,这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似乎不至于有夜不成寐的心事…… “你的信。”方剑波说着递了过来。 我打开。是一张漂亮的贺卡,上面用工整的仿宋体醒目地写道:“放飞你自己,让心自由的翱翔。”下面没有落款。我鼻子有点酸,心里生出和一种被人抚慰的软弱。 会是谁呢?当我镇定下来抬起头时,方剑波正在看着我。 “不会是你寄给我的吧?”我半开玩笑的问。 “怎么会?”方剑波把刚才慌忙低下的头转过来。 “怎么不会?”我反问。 他笑了,说:“就算是吧。” 这张贺卡困绕了我几天,同学、朋友被我一一列数,最后都统统排除在外,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绝不会是方剑波,因为邮戳是外地的。 日子像河水一样悠悠的流过,我每天面对着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他们的眼里闪烁着纯真的思想和求知的渴望。我在他们一点一滴的进步中体味着作为一名老师特有的快乐。同时,我也被他们的青春和热情所感染,我钦佩他们埋头学习的刻苦,欣赏他们在考试临近时无所畏惧的放声大笑,喜欢他们在雪地里不知疲倦地嘻闹追逐。 业余时间,我除了在宿舍里看小说,翻杂志外,还保留着到外面走一走的习惯。在缓缓移动的步履中,我找到了一种和心灵对话的空间。在那个远离尘嚣的时空里,我感觉到了最真实的自己,我终于可以不被打扰的倾听、思考、回忆,甚至幻想……那时候思维可以是近距离的,也可以是遥远的;可以是现实的,也可以是虚幻的。但能够肯定的是那时的思维是最清晰的。 又下雪了,雪花零落的飘向大地,前几场积雪还覆盖在郊外的田野里,远处的屋顶上……我总是不知不觉地走出城,那儿让我心里感到辽阔与寂静。 我又想起了志晗,想起了他的机智幽默和妙语连珠。记得刚分配到这所学校的时候,同样的离家在外加深了我和志晗的友谊。志晗比我大,已经工作两年了。他对我很是关心照顾。他说他也曾体会过一个人从集体里分离出来投入到另一个陌生环境的失落心情。那时那境这句话足以让我流泪。 那时候,志晗每个周末都要去市里,因为那里有他苦苦追求的女友梅。每当看到志晗精心打扮之后,兴致勃勃地离去,我心里都会升起一种深深的失落感。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那是得不到的东西,却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他。 天色渐暗的时候,我的脚步已经掉转了方向。什么也没想的走过那座界定城里城外的大桥,连桥上孤伶伶站着的一个人也没放在眼里。走过去老远才觉得那人像方剑波,走回桥上,方正凝神远望。我凑近他耳朵:“喂— 干什么呢?”他被吓了一跳,猛的转过头,“是你呀,我已为你目空一切呢?” “刚才怎么没叫住我?” “看你若有所思、身无外物的样子,怕扰了你的好梦。” 我用疑问的眼光看他,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好梦在哪里。 “真的。” “说什么呢?”我觉得方剑波诚恳的两个字意犹未尽。 “告诉你,我下学期要随我父母调到市里。”沉默了片刻,他说。 “恭喜你。就是有点突然。” “恭喜?谈不上吧。” “你好像不高兴?” “难道你高兴?” “当然替你高兴。又有谁不想生活在城市里,不愿意在高楼林立、交通便捷、设施完备的城市里多享受一点现代文明呢?” “我不愿意走,真的不愿意。”我发现小方的话语里有说不出的沉重。 “为什么?”这个人真让人难以理解。 “想知道吗?”方剑波拉住了我的胳膊,他很激动,喘气的声音很大。 我站在那里,一下变得不知所措,于是有点惊慌的点了点头。 “因为我喜欢你。是,那里什么都有,可是那里没有你,你知道吗?”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方的双手紧抓住我的两臂。我觉得有点疼,他很激动,声音变了调,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 我第一次听人对我这样大声说话,第一次听异性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方剑波把呆住的我拥入怀中。他的唇在我的头发上轻吻。他把我抱得越来越紧。我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片刻,我推开了他。 我一个人匆匆走回宿舍,推开屋门,我的腿更加发软,那一刻我觉得我再也走不动了。我坐在床边,忘记了脱掉大衣,我不知该想些什么,心脏还在急促地跳动。我像一只刚刚摆脱猎人追赶后惊魂未定的兔子。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异性抱得这样紧,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为什么在对方热烈的情感面前我一点被熔化的感觉都没有,却像一块发抖的冰凌。 我呆呆地坐着,不去开灯。月光安静的射进屋里,映亮了一双孤独的眼睛。“咚,咚,咚”,有人在敲门,我没有动,我知道门外那个人是谁,。许久,外面的脚步声消失得越来越远……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喜欢他,还是多年的情感已沉积成了一座休眠的火山。再或许,我只是一只晚熟的苹果。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学校都陷入了一种忙碌的气氛中。学生们在忙着迎接期末考试,老师们不遗余力的做着周密的考前辅导,还要完成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年终总结。每天你都可以看到学生们早早的走进教室,匆匆地出入食堂,宿舍,下了晚自习,他们中的大多数会把课本挟回宿舍,熄灯后还免不了秉烛夜战一番。 我尽可能的把精力投入到工作当中,并有意识的避开方。即使偶尔碰到,我也总是装做没看见似的低头走过。每当那个时候,我都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专注地望着我。我明白回避终归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梳理好自己纷乱的情绪。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也躲不过。 放假的前夜,在轻轻的敲门之后,有人推开我的房门。是方。 我从床边站起来,靠在了窗前的暖气上。 方走近我,“给我一个答案好吗?” 我沉默了。 “如果你点一下头,我会毫不犹豫的留下来。” “求你,别逼我逼得这样紧。”沉默了片刻我说。 “对不起。” “剑波,我希望我们都能冷静地想一想。这件事对我来说太突然了。我觉得你目前还没有必要为我做出任何牺牲。我想像中的爱情是在潜移默化中萌生出的,如果有缘,将来我们会在一起的。” “谢谢你,没有一下子把我拒绝,我会从零开始的。” 方剑波伸出了手,在两只手相握的刹那,我心里顿时感到了释然,久违的笑容浮现。 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方剑波的身影已经在我的视线里消失得越来越远。假期里我们行后能辽三、四封信。他给我讲他眼里的寂寞和心底的思念。我则告诉他这种感受每个人年青的时候都曾体验过。正所谓成长的必经之途。他最后的一封信陡然变换了对我的称呼,仅一个“姐”字便足以体现一段情感的微妙变化。 而我依旧认真的备课,认真的教书,认认真真的过我平淡又平淡的日子。 冬去春来,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小弟已毕业二年,工作常常是换来换去,更是无暇给我写信。父亲和继母那边也过得满好。 我想我该想想自己的事了。 曾经喜欢过的人依然杳无音信,喜欢过自己的人也早已改变了初衷。心中那股莫名的思念也不知什么时候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得无影无踪。真庆幸自己不曾许下山盟海誓的诺言。照照教学楼里的大镜子,眼角似乎有了不易觉察的皱纹。 “难道我老了吗?”我不禁悄悄自问。 “难道你老了吗?”一个很轻佻的声音也在问。 透过镜子,我看见身后站着一个帅气的小伙子,他没有说话,而我刚才也不曾张口,可我明明听到了。难道是“心音”。 我转过身,随即一双大手伸过来,“我叫江枫浩,新来的,在化学组……” 这突如其来的会面,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脑子里快速翻转着--“这会是爱情的福音吗?”也许是,也许不是。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平凡人的生活,我有,你也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