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暗透过枝桠向他围拢
树伸出了它体内的枪管　当身旁
闪亮倨傲的车队 飘成一面猎猎的旗

当一串串娇嫩的脸蛋　隔着玻璃
在发廊内爆炸　余波肆虐着行人和轻飘飘的
道德　像打一场必胜的战争　

他感到村庄的陷落在加剧　而城市的声音
时刻在暗示：这是一个发展的时代
旧时代的影子只在车轮下可寻

而他站在窗口　凝望遥远的天际
被邻居偷情的疯狂声骚扰　他的思考
只能在那些斑驳坚硬的墙壁之间　弹来弹去

而我敢肯定 他——一个不识时务的眺望者
只能拥有失败的睡眠　蓝天还蓝得不够
手枪的杀伤力不够　夜晚还不够……

《回家》

一

中巴冰冷的光亮扶手，提着我的身体
穿越楼群。车辆穿梭
在一根电线杆旁我被抛下

一根又一根孤独的电线杆　被抛弃
就像我把车祸与噪声
抛在一道冰冷的铁门外

二

看到了六楼——
那里有我的家
中巴在我体内开动着，向上爬越
轰鸣声中我像一只需要解冻的鸟
想到了温暖的被窝

同时让我想起的　还有父亲
父亲的犁耙很锋利　这种锋利
让他霍霍前进了一生
却割不平一个城市的楼梯
“上这个楼累死了！登天啊？”

三

而我放弃了一楼、二楼、三楼……
我终日勤勤恳恳——
直到六楼不是一种高度
直到它仅仅是一幢遮风挡雨的房子……

四

父亲在家中怨艾，在天气中，在上楼梯
时怨艾。他快要折断的叹息声
像中巴喷出的废气
粘在我的身上。年近三十的人
在六楼怨艾、失落和绝望——
为自己越来越陷落的命运……

《香水》

你灿烂的笑容，朝向一个陌生人
你荡漾的酒杯，伸向他的嘴唇
你修长的手指、你的妩媚和晕眩……

酒精是主持人
它打开一扇门
露出里面陈列的

香水。你面若口红
我的手指回复饥饿，在狂野地绞着你
我的牙齿咯咯响，在痛饮这时代的美好

剩下一堆灰
剩下香水
剩下颓废

你在床上睁开眼睛
我的骨头望向你的层层叠叠
我轻易就捕获了你的睡眠

《油画工作室》

太阳已经偏西
你还在选料、调色、构思
像放弃爱情一样　你遗弃了时间

偶尔会有一个　区别于酒店的女子
在你的笔下诞生
为你生火煮饭

我看到你痛苦的表情
在窗玻璃上隐现
女子的身姿越看越像杜十娘

不肯从良的杜十娘
在酒店里转身 又折回
你把画笔折断

我看到一种深远的、对自己的流放
携手西伯利亚的寒流 你房中的身影
越来越苍茫 越来越凝重

《这个时代的常用词》

我读报纸
我看电视
我听老婆讲小道消息
我在笔记薄上记下使用频率最高的词：
二奶
腐败
加薪
矿难
邪恶轴心
人体炸弹

我同时在末页写下的还有
我的放浪和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