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偏方治大病

西陆苦雨

【关节炎】

去年网上有一条新闻（附有图片），报道一菲律宾妇女因关节炎而丧生，读后令人唏嘘。

关节炎这病说小不大，说大也不小，最大的特点是患者行动不便，疼痛难当，但最痛苦的还不是肢体，而是没有特效药。没有坎坷的幸福算不上幸福，没有希望的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我的一位表弟行医多年，他对我讲，关节炎顽冥不化，目前世界上还没有谁能彻底攻克它。这位菲律宾妇女就因为医治多年无果，痛苦不堪，精神崩溃，胡乱投医，误吃了江湖骗子的黑色丸药，中毒身亡。

行医的表弟告诉我，关节炎是湿寒浸入人体而造成的，湿寒总是入侵并隐伏于最薄弱的环节，人体中最薄弱处是心脏和关节，风湿性心脏病和风湿性关节炎就是这么回事。因为关节炎多发于膝盖，在我的家乡，风湿性关节炎也被称作“寒筋腿”。

“寒筋腿”的初起反应是膝盖酸痛，导致行动不便，走上坡路还差强人意，走下坡路就往往力难从心，走着走着就“马失前蹄”了。因为病起湿寒，所以患者对季节更换和天气变化反应敏感。我上山下乡做知青的时候，结识一位老农，是远近闻名的天气预报专家，阴晴预测，屡试不爽，比气象站的预报还要精准。他没有别的窍门，一旦问起天气，摸摸膝盖，答案也就出来了。

患有风湿性关节炎的病人，心脏一般都不会太好，因而一旦染上此病，就不可掉以轻心，如果轻微的关节炎还只是造成肢体酸痛、行动不便的话，那么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就会带来只有你的敌人才会高兴的结果。

我外祖父四十多岁的时候曾染此疾，瘫痪在床达半年之久，多方延医，花钱无数，无任何效果。有一位走动最勤的老郎中，后来挂了白旗：“我治得了你的病，治不了你的命。”据母亲讲，那时候外公大人面黄肌瘦，形销骨立，自感大期将至，每每以泪洗面。他是这个家庭的经济和精神支柱，大厦将倾，茅塞无烟。一个极偶然的机会，听得一个偏方，原本也是不相信的，但本着“有枣无枣，打一杆子再说”原则，姑且试了一回，没曾想居然“妙手回春”，施治三个月，外公即能起床，再过三个月，他老人家已能挑起两百斤重的担子了。

我做知青的时候，曾于冬季在河里捞过一个多月的石子，不幸也染上了关节炎，采用同一方法，施治五次，药到病除，此后再没犯过。

我非杏林中人，对医道、药理一窍不通，我所讲述的只能是患者的切身体会。我无高深的医术，却有对同患的同情，我将这个偏方写出来，恳望各路大虾广为传播，以造福于天下患者。

我的信箱地址为：kushou@21cn.com

一，材料：

蓖麻籽，麦麸（面粉加工的副产品），食盐，泔水（置放两三天的洗碗水）。材料用量后述。

二，制作：

蓖麻籽去掉外层青皮，舂粹，拌以麦麸和食盐。蓖麻籽、麦麸和盐的用量应大体相当，即各占三分之一。拌和后的效果是黏而不散，散而不黏，太散不好，太黏也不好。拌好后放入锅内炒热，越热越好，只要不糊就行。炒的过程中用刷子刷入泔水，目的是保持一定的湿润（当然泔水也是材料之一）。

三，使用：

预先准备好包布（最好是布口袋），药料炒热后，用包布包好（或装入口袋），直接敷于患处，如果方便，再加盖被子之类（目的在保持温度）。药物温度下降、热量殆尽之际，再重新炒热药料，继续热敷。重新炒热药料时，应继续刷入泔水，不然会越炒越干。最好预先准备好两套药料，轮番热敷。每天用药的时间根据具体条件而定，可长可短，时间越长当然效果就会越好，晚上入睡最好不要卸药，包裹至天明。疗程应根据病情来确定，用这个偏方，一般在第二天就会有反应，此后病情将一天比一天好转。药料反复热炒二十余次后，即应倒掉，换以新的材料。

【牙痛】

俗话说，“牙痛不是病，痛起来真要命。”

一种病能熬到不再是病的档次，堪称得道升天，好比人不再是人，非神即魔了。牙痛所以能达到这种境界，得益于它痛得非凡。这种痛叫人痛不欲生，刻骨铭心，它虽为病里小丑，却是痛中之王，会当临绝顶，“一览众痛轻”。

从七岁到二十七岁，牙痛紧紧跟了我二十年，这位“小蜜”对我真可谓情有独钟且忠贞不渝，令我茶饭不思，神魂颠倒。有时候，她像技艺高超的琴师，以我的牙神经为弦，畅快淋漓地弹奏《八面埋伏》；有时候，她又像淡泊功利的“弹花人”，我的牙龈就是她的棉花，她的槌弦一下一下敲击得非常匀称，也耐力十足，犹如不知疲倦的钟摆。她心细如丝，善解人意，清楚地知道，仅痛还不足以报答我的知遇之恩，因而在痛之外还要加上痒。我原本不太怕痒，可以挠嘛，可是这种痒打的却是“地道战”，挠无可挠，又没有厂家肯生产袖珍的“佛手”，纵有千钧之力，仍是无从下手，好比狮子打不赢蚊子，英雄玩不过小人。

这种病痛的折磨不独对身体，而尤其是对精神，没有钢铁般的毅志，很难过关。记得有一年正月初四的凌晨，我被牙痛折磨得实在忍无可忍，以头撞墙，全家震惊，以为发了地震。随后我又单衣单裤于雨雪中狂奔一千余米，口中不停地大呼：“哈——嗨，哈——嗨，哈——嗨”，电视上说这叫“中国功夫”。

牙痛虽为痛中之王，却是极普通的常见病，人们研究出了很多对付它的办法。这些办法从总体上说效果都不算太理想，而且多为以毒攻毒，以痛制痛，有些听起来令人瞠目，但决不会咂舌。

比如噙尿钙。所谓尿钙，就是便桶内壁积年尿垢，天长日久，钙化了，成了一味良药。用法是，将尿钙用纱布包好，塞于牙缝中。这种办法的最不方便处是暂时不能吞口水，而一旦噙住尿钙，口水又莫名其妙的特别多。只好偏了脑袋，任哈喇子顺嘴角细水长流，形象好比逮住肉骨头的狼狗，又如才从饿牢里放出的饥囚。

又比如吸火烟。所谓吸火烟，就是找一只年代久远的烟袋（使用时间越长，烟垢的毒性就越猛烈），将烟锅于烈火中烧成通红，然后突然将烧酒倒入烟锅（这时候会听到“兹拉”一声），迅速吸入口中含住。这种方法我只用过一次，因为实在不敢承受第二次。我想，如果把牙痛比作判了“死缓”的话，那么吸火烟就是“立即执行”，我犯不着为牙痛这个小妖精放弃生存，尽管火烟于我并不存害意，但我们还是“拜拜”吧。

有没有既不十分痛苦又能根治牙痛的方法？有，这就我将介绍的偏方。这种偏方取用四种材料，又呈红黄白三色，成品为汤剂，口服，为方便记忆，我姑且把它称作“三色四君子汤”吧。

一，材料：

辣椒粉（一酒盅），白糖（一酒盅），净猪油（一酒盅），鸡蛋一个。

二，制作：

鸡蛋打入碗中，放入白糖搅匀，备用。猪油入锅烧热，放入辣椒粉炸熟（不能炸糊了），然后兑入开水（水量根据饮用量确定），再烧开。起锅，冲入已搅好鸡蛋的碗中，快速搅匀。

三，使用：

也就是口服了。一日一次，连服三天，牙就不痛了。如果还不放心，第四天再服一次，以巩固疗效。

这种方法听起来也叫人不舒服，甚至还有些恶心，其实药剂又香又甜，味道颇佳，如果与噙尿钙和吸火烟相比，简直就是超凡享受了。需要说明的是，牙痛有多种，在我的家乡就有“火牙”和“虫牙”之分，这种办法总体上讲效果不错，甚至立竿见影，但对治疗有些牙痛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小儿哮喘】

据母亲讲，我大约在两岁的时候患过严重的哮喘病。哮喘在我的家被称作“喉足”，“足”是方言，堵塞的意思，因而“喉足”也叫“足气”。

我相信，“足气”是世上最令人难以承受的事情。中国古代有一种死刑的执行方法，把人四肢捆牢了，仰放于地，用浸过水的皮纸一张又一张地贴向口和鼻孔，眼睁睁地被贴死。这种方法远比千刀万剐残酷小气，千刀万剐当然也十分痛苦，但到底来得痛快，在被剐的过程中还可以发表意见，比如“再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之类，可是用这种方法，你连呻吟的机会也没有。小儿与政治无关，但患上“喉足”，也得受这种刑法。

一个家庭，如果孩子患上这种毛病，恐怖就在所难免，整个家庭就有点像现在的伊拉克，阴云密布，是随时都可能遭受打击的氛围。我犯病的时候，父母极为痛苦，可又无计可施，只会把我揽入怀中拼命地叫我乳名。外婆的经验到底老道些，每逢这个当口，她就大掐我的“人中”。据说外婆的指甲又长又硬，把我的上唇掐得鲜血直流。掐的次数多了，就留下了疮疥，乍看是小胡子，有点像电影《平原游击队》里的松井大佐。

一个冬日的午夜，我的哮喘又一次发作，这一次与以往明显不同，病魔有前仆后继的意思，掐不胜掐。外婆虽然有梅超风“九阴白骨爪”的功力，但面对的到底是她外孙，掐着掐着，手就软了，只好奔医院抢救。那时候县医院还叫“卫生院”，“卫生院”十分寒碜，除几间病房外，只有一间诊断兼治疗室。当晚值班的是一位姓于的大夫，五十年代医科大学毕业生，是“大大的好人”。于大夫用手电筒照照我的瞳孔，再照我的口腔，没说什么话，指示我母亲捋起袖子，抽了20cc血，输入我体内，这毛病就这样与我永别了。

穷人对医道高超的评价标准是，既根治了毛病，又没花什么钱。于大夫用20cc血根治了我的哮喘，没收一分钱费用，所以母亲常常提起他，每次都会说“大大的好人”。可惜在我懂事的时候，于大夫早已调走了，再未曾谋面。

大约在1987年中秋节左右，母亲到菜市场买菜，碰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发哮喘。问以详情，小孩的妈妈讲，这病已有两年多了，地区医院去过了，省城医院也去了，专家、教授都看过，钱花了上万，就是治不好。母亲就说了于大夫和20cc血的故事，但从表情上看，小孩妈妈并不太相信。

第二年春上，母亲在菜市场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臂，回头一看，是那小男孩的妈妈。她讲：“唉呀，老奶奶，可是谢谢你呀，我儿子的病治好了！”原来小男孩又一次发病，再一次住院，而治疗并无新的起色，方法照旧，吊瓶待候，开出的药都是些“老伙计”，不曾见新面孔。小孩妈妈就向医生说了20cc血的方子，适逢一医科大学生正在这里实习，说，“我在医书上好像读到过这种方法”。既然书上有述，又没有任何风险，当然就不妨一试了，谁知一试之下就“血”到病除。

严格地讲，这种方法算不上是偏方，既然“医书上好像读到过”，理应是“正方”了，只是这“正方”已被人忽略或遗忘。我总觉得现在的人很容易遗忘一些事，同时又很容易牢记一些事，牢记的多半看起来非常重要但未必宝贵，遗忘的则往往看起来并不重要而实际上弥足珍贵，也许这就是“贵人多忘事”吧。我写出这些偏方，目的也在提醒自己，尽管不是“贵人”，也仍应警惕“多忘事”为好。

                     二○○二年十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