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 凉 入夏了,真热!到哪里去纳凉成了洪继文的一块心病。若大个城区,真还没有个合适的地方,茶楼?酒吧?不是工薪层消费的场所,那里是阳春白雪;路边?江边沙滩?那里显得太下里巴人,洪继文大小是个副科级。高不成低不就,一个偶然的机会,洪继文看到城区广场东北角聚集了一些人,有的操琴有的歌唱,或独唱或齐唱,自娱自乐,甚是悠闲,场面是繁弦急管,音乐声吸引着洪继文情不止禁地驻足观望,身不由已地趋向近前,合着节律用前脚掌拍击着地面,不一会儿,他就进入了“角色”,眼前没有了走动的人群,唯有夜色中依稀可辨的操琴者。 虽然他也粗通音律,但枉矢哨壶,他真的很想加入他们行列,可是和他们萍水相逢,素不相识;年龄也相差甚远,他们多是六十出头之人,而洪继文尚在四十出头,再是拉不下脸面坐到广场的花坛边。只好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既不疏远又不显得太近而被熟人认出,思想上如同两只打斗的老虎,一只要过去加入这支吹弹歌舞队伍,一只在提醒自己是“科长”,尽力克制情感,保持着朦胧的距离。 次后几日洪继文几乎每天晚上都来,站在不近不远观望着。这晚洪继文刚靠近他们,忽然一声“来了?这边坐。”洪继文便很自然地坐在了他们中间,由于天色尚早,只有一个戴着眼镜片如同酒瓶底似的老者在拉二胡,他们称之为“大头”,一个留着背头的老者说:“大头,你先拉吧。‘胡先儿’马上就来了。”此时随风飘来了一阵吱吱地、不太成熟的琴声,洪继文随口问道:“这是谁在拉?”洪继文身边一个留着张飞胡子的中年人答道:“板凳娃儿!”洪继文十分好奇,怎么叫这样的名字?热心的“背头”告诉洪继文:“这个板凳娃儿十分好学,行走随手离不了一把折叠小板凳,坐下就开始拉二胡,就是长劲不大,可能是年龄大学得太晚了。可不他站着随琴唱歌时,也用手中的折叠板凳打着拍子,因此而落下个古怪的绰号‘板凳娃儿’。” 这会儿“大头”已把二胡从琴袋中取出,将两只琴弦调了个纯五度。“背头”拍着手朝坐在花坛台阶上的人们招呼道: “来来来,围个圈子,从你开始。王大姐的《四季调》,欧大姐的《洪湖水浪打浪》,还有李科长的《青藏高原》做准备······” 哟!这里面也有科长啊!? 一曲《四季调》未了,便又加入了一把二胡,这是他们称之为“童局长”的的人。据“背头”介绍:“胡先儿”是个“万金油”,无论河南曲子还是流行歌曲,他都能信手掂来,而且是相模相样的“内行”(当然是指业余而言);而“胡局长”根本就不是什么局长,虽然年龄不大(和这些老人们比),头发已花白,但相貌堂堂,走路昂首挺胸颇具风度,就落下这样个绰号。 洪继文和“背头”正聊着,就听“张飞胡子”冲着“背头”嚷着:今天“童局长”来晚了,你说怎么办? “童局长”边调着弦边笑着说:不好意思,晚了十分钟。但也不能怪我,路上遇到熟人多说了几句。 “背头”插了过去:好了好了!谁还没个熟人?!接着冲大伙说:今儿个扣发“童局长”一个月“奖金”! 说完大家哈哈一笑了之,广场演唱会又继续进行着。 “该你的《为了谁》!还不快上!”在大家的哄笑中“背头”将“张飞胡子”推进了圈子,“张飞胡子”清清嗓子,正而八斤地站在了圈子中间。 原来这热心的“背头”,年轻时还是个角儿呢!据他自我介绍,“文革”期间他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骨干成员,是宣传“造反有理”的积极分子,不仅在街头巷参加“革命大辩论”,而且也“串连”到“广阔天地”的田边地头宣传“革命无罪,造理有理”,是“经风雨、见世面”的“老革命”了。他最得意的是在武汉参加全省“造反兵团”“革命大联合”汇演时,他一曲《毛主席的话儿记在心坎上》,使台下“红卫兵”小将的掌声持续了二、三分钟,从那以后他就成了宣传队里的“金嗓子”。讲到这里,他还轻轻哼了独具湖北风味的新疆歌曲。 洪继文边和他们聊着边听他们唱着,眨眼工夫就过去了二个小时,洪继文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就告别了“背头”“张飞胡子”。 在回家的路上,洪继文不知不觉地也哼起了三十年前的老歌子,心里感觉舒坦多了,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一个事理: 这社会是人组成的,人是高级的群居动物,广场就是聚集的场所,我这个小小科长算个什么呢!在这局长多如牛毛的干部堆里或许根本就不是个官。 洪继文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盘算着明晚也带把二胡来加入这支队伍,走着、想着,心里平静了许多,不由自主地又哼起了小曲,街道两边的霓虹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希望你快乐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