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

陈罗锅的大筛锣急促地响起，又闹狼了。

那些年村里总闹狼。陈罗锅说，那是一只年老的孤狼，秋白毛色，脑袋有巴斗大，尾巴上的毛都倒戗着，像一把卷了苗子的扫帚，黑夜里，一双眼睛射出蓝幽幽的光。

    它来时，先是绕村子转圈，边转边发出低沉的嚎叫，转过几圈就进得村来，找一处选定的目标袭击。往往是一只羊，甚至就连那半人高的牛犊子也被它掏了肚腔子。先前有过胆子壮的爷们儿忍不过拿打兔子的火枪从窗眼里朝它搂过火，可不但没打着它，反而惹了它，第二天夜里把他家羊圈里的羊全都咬断了脖子。

    “哐哐哐……”

    一听到狼的嚎叫，打更的陈罗锅就爬上房顶敲起那面大筛锣，一是吓唬那狼，二是告戒村里人等，各自关门闭户，防范饿狼伤人。

    锣声响起，村里众人无不惊悸，吹灯熄火，蒙头盖脸，钻进被窝。孩子们就蜷进娘的怀里，大气都不敢喘。就连村里的狗们听到那狼的嚎叫，吓得都吠不出来，只发出冻僵了似的哀鸣。

    皮二嫂紧紧搂住女儿，娘俩如筛糠一般。五岁的女儿的那张小脸死死拱住娘那泛出鸡皮疙瘩的奶子，憋得吭吭响也不敢挪开。皮二嫂低颤着嗓子哼出哭声：“她爹，你来呀，怎么不管俺哪，俺害怕呀，虎儿，俺害怕呀……”院子里呜呜的低吼声起。

    虎儿是一条狗。那是在两年前，皮二嫂的娘家弟弟给抱来的，只几个月，它就长成了一条凶悍的狼狗，看着就发悚，到了黑天，土屋周围几十米没人敢走动。

    听到皮二嫂惊恐的声音，虎儿先是在院里不安地来回跑步踱步，后来站起身，两只前爪扒住窗台，冲屋里呜咽两声，忽地转身蹿过院墙，向庙台方向跑去。

    “虎儿，你不能去，回来，你快回来呀！”

    皮二嫂跪起身子，抓破一块窗纸，头抵住窗棂朝外望去。屋南庙台上，虎儿向着那只老狼扑了过去。月光下狗吠狼嚎，一场惨烈的撕杀。

    不知过了多久，叫声停息了下来，老狼一瘸一拐地隐入村外深重的夜色里，虎儿也转回身来。

    虎儿跳进院墙时，呼隆一声跌了下来，皮二嫂赶忙开了屋门放它进来。掌起油灯一看，虎儿浑身是血，头上身上翻开几个大血口子。见过皮二嫂，虎儿腿一软跌倒地上。

    “虎儿，你可不能死，我们娘俩离不开你呀。”皮二嫂抱住虎儿大哭。

    天亮的时候，虎儿死在了皮二嫂的怀里。

    就在虎儿死后的第三天夜里，一个男人跳过墙头拨开了皮二嫂的屋门……

    这天也是皮二哥的忌日。两年前的这天夜里，得上红斑狼疮的皮二哥也是死在了皮二嫂的怀里。

转天，皮二嫂抱着女儿在皮二哥和虎儿的坟前哭了整整一天，一把铜锁锁了大门后，抱着女儿不知去向。

后来，有人说她去外地出家当了尼姑，有人说她改嫁去了口外，还有的说她没有走远，县城赶庙会的时侯有人还见过她。

    不过，从那村里就再也没有闹过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