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意杨树

（小说）

高高的意杨树，英姿飒飒、威风凛凛地固守在道北村张刘两家地边接壤处——像个警惕的卫士，日夜把守着张刘两家的宁静。

张刘两家虽是地边挨地边、房檐搭房檐的近邻，却素来不和，经常为犁来犁去的地边之争闹得不可开交。无奈，为了两家能长治久安，那年，老村长经过丈量，当众在两家地边栽上一株小杨树作为界址物，并为两家立下规矩：耕种时，谁也不得超过界树。

小杨树果然灵验，犹如东海龙宫的镇海神针，使两家从此安稳下来。

一慌十几年过去，当年手指细的小杨树，如今已长成笆斗粗的大东梁。更何况事过境迁，老村长早已过世。瞅着那棵能值千把块钱的界址树，张刘两家都早已暗暗地心动眼红了——你想独吞，他欲独占，两家终于战争又起。

一日，张老汉兴冲冲带着全家去砍树；见此，刘老汉急火火领着全家赶来争抢。结果，树没砍成，倒是砍起人来了。吹着胡子的张老汉指着刘老汉的鼻子怒吼：“我决不怕你，这树我砍定了！不信，你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好了？！”瞪着眼睛的刘老汉举着手中的斧子吆喝：“难道我怕你不成？你要是能把这棵树独吞了，我就不姓这个‘刘’字！嘿，二两棉花——你纺纺（访）去？！”一个半斤，一个八两；一个针尖，一个麦芒。二者你能我胜，互不相让，似乎各自都有治服对方的高招……幸亏邻居们及时赶到，奋力劝阻，才未发生流血事件。虽然两家各自散去，但矛盾并未解决，乡亲们都暗暗地为他们捏着一把汗……

又一日，张刘两家同时发现：马路上一辆高级小轿车风驰电掣开了过来，到了杨树对过时，却戛然而止。

一直躲在自家前屋偷偷静观事态的张、刘老汉，此时，不禁“咯噔”一下，心都提了起来——他们两个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车停后，就从车上急匆匆跳下两个不速之客来，一个西装稳键；一个牛子潇洒。他们一前一后直奔大树走来，到了意杨树对面时，双双停住脚步，上窥窥、下瞅瞅、左看看、右瞧瞧，最后，两人还合围着那树抱了抱。抱过了他们分明还朝张刘两家望了望……张刘老汉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各自都在暗骂对方：“狗日的，怪不得那么横嘛，原来你有大后台啊！”这会儿，他们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就在张刘老汉不知如何是好时，“西装”和“牛子”却匆匆钻进车里扬长而去了。

小车走了，张刘老汉的心虽然稍稍地放松了些，但却更加复杂起来了——张刘老汉都是精明人，他们各自都在想：“刚才的一幕，不是明摆着是对方在向自己示威吗。唉……”

一下午，张老汉坐卧不宁……

大半天，刘老汉哀叹不止……

是夜，张老汉翻来覆去……

整宿，刘老汉覆去翻来……

天刚蒙蒙亮时，张老汉就起床了，一开门，便和刘老汉不约而同地撞了个对面。

“哈，您起来了？”一夜之间，张老汉变得慈眉善目；

“哦，您也起了？”一宿没见，刘老汉更是笑容满面。

“说起来真是不应该啊，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何况我们一墙之隔呢！”一反常态的张老汉说；

“是啊，是啊，都怪我太任性，有道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呵哈！”友善大度的刘老汉答。

“他刘叔，你看那树……？”

“他张伯，你咋说咋好呢！”

“干脆我们两家一同去刨了，卖掉算了？”

“行啊，行啊，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呢！”

这天，风和日丽。吃过早饭，张刘两家倾巢出动，一齐上阵，有说有笑，高高兴兴地只一个上午，就将高高的意杨树刨倒了。当即运到本村的木材加工厂，总共卖了一千二百三十元钱。两家好一番谦让，最终各得五百元。余下的二百三十元，张刘老汉约定：打酒买菜，把左邻右舍都请来喝一顿，以向人们证实：两家捐弃前嫌，和好相处。

此事在全村引起很大反响；同时，也让乡亲们异常吃惊：天知道，这闹了大半辈子的两头老“犟驴”，怎么突然就顺了毛了？不过吃惊归吃惊，从此以后，大伙就高兴地看到张刘两家真的好上了。

过了数日，那辆高级小轿车又风驰电掣地开了过来，车停后照样跳下“西装”和“牛子”。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他们下车后在那儿楞了半天的神，然后交头接耳一番，便径直朝张刘两家走来。

见此，张刘老汉一齐跑出来，像迎接贵宾一样：又是敬茶，又是递烟，很怕慢待了客人……他们的热情，弄得“西装”和“牛子”煞是不好意思，只得点头哈腰，满脸陪笑。相互寒暄了半天，来者才话入正题——

“牛子”指着“西装”对张刘老汉说：“大爷，我们是做木材生意的个体户，他就是我们的大老板。上次路过此地，看见那棵高高的意杨树，实在是诱人啊！本想来谈谈的，可有急事，我们就走了。今过儿可是专门来的啊！”

“西装”也有些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是啊，那树哪去了？”

“什么，你们原来是买树的啊？！”张刘老汉惊如木雕，足足过了有半晌方才楞过神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两人又同时又望望“西装”和“牛子”，望着……望着……他们突然就不约而同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老汉和刘老汉直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砍头撞脑，笑得“西装”和“牛子”莫名其妙，抱头鼠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