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美女
写下这个题目,心里十分忐忑。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败坏风俗,得罪正人君子,引来口诛笔伐,开展革命大批判,"小子鸣鼓而攻之",那我可就象阮步兵、李温陵,成了"名教罪人",说不定就会身败名裂,不齿于士林。只好剪发杜门,佯狂而免祸了。
其实爱美女的心思,除了几个头脑中有些贵恙,整天道貌岸然,惯作哲人沉思状的"正人君子"之外,恐怕男人们大多心中皆有,只是口中笔下有所讳饰而已。中国古来就有些特别的文化,有时候"述而不作",但更多的时候是作而不述,只能干,不能说。------要为长者讳,尊者讳,贤者讳,自己讳。说来说去还是为他们假道学的名声。不象俺吕一鸣,心甘情愿做伪小人,真君子。想说就说,口无遮拦。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
一般来讲,美女就是可爱。可这么一说马上就会有人不干了,他们说:难道心灵美不比仪表容貌美更重要么?这一观点可以说由来已久了。《世说新语》中曾就有这么个故事:东晋时一个叫许允的才子娶了个姓阮的女子,新娘出身名门,但奇丑无比,交拜之后,新郎竟不肯入洞房。后来在其好友桓范的劝说下,才勉强进去,但与新娘一见之后就要退出,新娘子知道这一去肯定不会再回来了,连忙拉住他的衣襟不放,于是有了一番对话:
“许因谓曰:‘妇有四德,卿有其几?'妇曰:‘新妇所乏唯容尔。然士有百行,君有几?'许云:‘皆备。'妇曰:‘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允有惭色,遂相重。”
这新娘子大概是北大哲学系博士后。理论素养和论辩能力都不错,舌如利刃,硬说得新郎面有惭色。使一场尴尬难堪化为喜剧性结局。但有趣的是,对这个美好结局,《世说新语》中的措辞是"相敬重",恐怕还不能与"相爱"等量齐观。显然《世说新语》也不肯作违心之论。硬说许允对"蓬头挛耳(14),齞唇历齿"----塌鼻豁嘴翻翻眼的新娘子爱的很。因为爱丑女到底很难。
实际上这位阮大小姐的这套说辞也很成问题。一个明显的破绽就是她的论证过程中运用了一个很大的伪推理:就是把好色与好德对立起来。认为只要一好色就一定不好德。你阮大小姐品德好坏,人家许允焉能知道?光你自我吹嘘不行,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怎么见得亲近你就是好德,不亲近你就是不好德?再说新婚之夜要的是性感、性爱,又不是组织部考察干部,哪里有心思研究你的品德,又怎么就由此断定人家小许不好德呢?所以她实际是把好色---爱美女作为不好德的根据。这正是历来正人君子们常用的伎俩。这种伪君子的极端变态的理论实际上是对人性的极大的摧残和蔑视,其发展的极致就是后来的理学家们,夫妻们床上做爱,嘴里还要念叨:不是贪图淫欲,是为了传宗接代。把人类的性爱降低到动物本能的层次。仿佛人一如家畜,每到发情期就去配种站。在他们那里人性成了罪恶。灭人欲才能存天理,好色是好德的大敌。而繁衍后代的动物本能反被推崇起来。当作"正经"来提倡。这不能不说是对人道主义和人性的极大的反动。
女人能外表心灵皆美,如《巴黎圣母院》中的爱丝米哈尔达,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万一她貌如天仙、心如蛇蝎那也无可如何,也必须允许痴迷者有个觉悟的过程。但不管怎么说,心理正常的人很难爱东施、无盐、"霸王龙"那样的丑女。就象噶西莫多心灵虽然很美,可愿嫁给他的少女也不多。而娶丑女也未必一定就是美德,也可能是一种无奈,甚至是虚伪,是某种功利目的延伸,是对爱情的亵渎。而爱美女也许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必然,是人道的表现,是健康正常的心理。公然声称爱美女,未必就是道德败坏,相反可能是一种思想的解放,是残酷的思想禁锢之后的人性的复归。不过,还有三点需要声明:一、我说的美女之美包含了气质风度教养,是一个综合的指数。二、我不爱表里不一致的伪淑女。一如我反感那些伪君子。三、我爱美女的同时也爱美德。好色与好德并行不悖,二者兼得,两全其美。声明这几点十分必要,否则就会有人指责你片面极端。如同你说你爱吃烤龙虾,必须同时声明你爱吃的是烤得恰到火候的新鲜龙虾,否则就有人语重心长地给你讲辩证法:“难道烤得焦糊的臭龙虾你也爱吃吗?要全面客观地看问题啊!”
说到爱美女,我最佩服的是晚唐的杜牧。《唐诗纪事》中有个故事很值得一提。杜牧作为御史分司洛阳,负责监察东都的大小官员。当时司徒李愿罢官闲居,常举行盛大晚会。洛阳一带的官员名士无不到场。自然歌舞声色,热闹的很。因为杜牧是监察长官,不敢邀请他。但杜牧派人向李愿致意,表示愿意参加。李愿无奈,只好相邀。杜牧到场后,一言不发, "独坐南向,瞪目注视", 大家都十分惴惴。不知监察官大人会找什么麻烦。杜牧满饮三杯之后,突然说:“听说这里有个叫紫云的美女(歌伎),那个是?”李愿指给他看,杜牧瞪大眼睛盯着看了很久,说:“名不虚传,应该送给我”,李愿不敢笑又难忍,只好低头暗笑。在场的歌舞伎也都忍俊不禁又十分惊奇,纷纷回头偷看。杜牧又自饮了二杯,突然站起高声长吟:“画堂今日绮筵开,谁唤分司御史来?忽发狂言惊四座,两行红粉一时回。”“意气闲逸,旁若无人。”我每读至此,常拍案叫绝。对杜牧的风流意态和豪迈不羁神往不已。也看出,虽是晚唐,仍不失天朝大国的宏放的气派和宽容的人性化的社会风气。没有南宋以降理学兴起后的那么多的冬烘先生和小人之儒,那么多的变态色情狂。一个小女子的美丽也会让他们战战兢兢,扭捏造作,既垂涎三尺,又宣称红颜祸水,拼命掩盖自己的丑态。既压抑自己的欲望,也禁锢摧残别人的人性,以成就自己的伪道学的“好名声”。
总起来说,爱美女是个性张扬的表现,是个人的权力和自由。同理,你也完全有不爱美女的权力和自由。比方你本身就是位美女,你甚至可以把其他美女看作自己的敌人。因为据说美女都有三个大敌:时间、别的美女和不追求她的男人。你也可能是位帅哥而有断袖之癖,偏爱娈童,如明季的士大夫。而对美女却不感兴趣。一句话,在一个充分自由和张扬个性的时代,在私生活的领域,爱什么完全是你自己的事,他人不得干涉。你可以爱美女,没准你也可能就爱丑女。当然你也能像古希腊的美少年纳喀索斯,什么人都不爱,而只爱你自己。在密林中开满水仙花的清泉之侧,在秋风的吹拂中,顾影自怜,哀婉叹息。
一鸣 于 降龙伏虎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