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承受的爱情之重——解读电影《失乐园》   

                        一、

“失乐园”这一典故，出自《圣经》中对人类始祖亚当和夏娃因偷吃禁果而被上帝逐出伊甸园的记载。十七世纪英国清教徒作家弥尔顿，在双目失明后，写下了堪与但丁《神曲》相媲美的史诗《失乐园》。这部史诗根据《圣经》的记载和古代的传说，描述了魔鬼引诱人类始祖犯罪的故事。而日本当代作家渡边淳一的同名小说，则向我们讲述了一对中年男女因为婚外恋情，而被情欲诱惑推向死亡的凄美故事。1997年，日本导演森田芳光将渡边淳一的这部小说，改编成一部颇有争议，引人思考的电影。

影片中的主人公久木和凛子，是生活在现代日本都市中的已婚男女。他们都是受过良好的教育，从事体面的工作，举止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从表面上看，一个工作积极努力，一个生活无忧无虑，是多少被人羡慕的中年才俊。但是，在他们成熟优雅的言谈举止下，却压抑着澎湃的激情。久木是那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虽然年近五旬，但对周围的女性仍然具有难以抗拒的魅力。凛子虽然也已经不再青春年少，但还不到四十岁的她，也仍旧能吸引周围男性的目光，被称为“印刷太太”。

这样看来，两个人相互被吸引，似乎是早晚的事情。影片中通过久木的回忆，向我们展现了两个人是怎样在一个雨天，开始相互走近对方的。我们可以从他们一次次见面时，那种无言的默契中看到，两人之间的诱惑是致命的。一旦缠绵在一起，就难舍难分。尽管内心会有挣扎，但激情却是无法克制的，最后让他们为此而抛弃了工作、家庭和名誉。他们采取放弃的行为是果敢的，因此遭受了诸多的指责。情爱的力量之大，在影片中表现的是这样的淋漓尽致。        

                      二、

在很多童话故事和爱情传说中，我们也曾看到过主人公为了追求爱情而付出生命的代价，但那更多是青春年少的浪漫激情使然。但影片中的久木和凛子，却是背负社会责任和精神压力的成熟男女。他们十分清楚，追求这种社会道德所不容的爱，需要怎样的勇气。面对一切的指责和愤恨，他们表现出了一种出人意料的忍耐和平静。在他们的心中，对方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一切。久木和凛子由最初的相识到最后的殉情，是一个由逐渐摆脱婚姻走向爱情的过程。

在他们相识之前，两个人的婚姻早已出现了“七年之痒”的危机。久木和他的妻子文枝之间可以说是相敬如宾，但这恰恰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冷淡的。或许，这才是久木拼命工作的原因。但是因为杂志的销路问题，使久木在对事业的追求上一再受挫。这让他感到前途渺茫，生活乏味，需要精神寄托和心理慰藉。而凛子和她的丈夫晴彦之间，根本说不上有什么感情，他们当初结婚是出于凛子的遵命和感恩，他们的婚姻有名无实。凛子从来都没有把晴彦当做爱人看待过，甚至不允许他亲近自己，内心的寂寞和情感的空虚可想而知。没有爱的婚姻，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形同虚设。因此，一旦久木和凛子相识之后，就在彼此心中燃起了相互爱慕的激情，并且开始频繁的幽会。

或许在起初，他们心中仍有一丝负罪之感。但是，难舍的爱恋，很快就冲破一切道德的界限。他们很明白，彼此双方已经在情爱中彻底沉沦，无法自拔。就是死亡，也无法阻止他们彼此相爱下去。其实，摆脱婚姻枷锁之后的他们，完全可以移居国外，或者在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但是，他们却下定决心，以共赴死亡来完结这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完结，并不等于终结。在两个人喝下滴入毒药的红酒之后，久木对凛子说：“让我们再爱一次吧。”凛子点头回答道：“让我们爱到最深，爱到永远。”为爱而死，真的值得吗？

                      三、

在久木最后一次探望得了绝症的水口时，这个因为努力工作而耗尽生命的老朋友，对久木说了这样一句话：“人终究会老死的，应该放手追求自己所爱。”作为同龄人，而且是同事的水口的离世，让久木放佛看到了自己人生的结局。因此，在匿名信事件之后，他没有答应上司调离工作的建议，而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辞职。在这个场景中，有一个细节很重要，就是当上司说久木的历史系列被取消时，他那震撼的神情。半生事业的追求，一旦被宣告失败，对于一个中年人来说，是何等重大的打击。久木和凛子之所以选择殉情，是因为他们早已对人生产生了厌倦。其实早在他们从婚姻的捆锁、家庭的负担中摆脱出来之前，这个无情的社会和冷漠的世界就已经遗弃了他们。而他们最后以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殉情，是在向人们宣告，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爱情。而只有死亡，才能成就一段不被人理解的爱情。

在影片中，冲破婚姻枷锁，追求爱情自由的代价是巨大的。但是，我们是否想到，这只不过是一个发生在现代社会的古老故事。因为在当今世界，婚姻已经由一项神圣的盟约，变为世俗的契约。婚姻的基础，只能是爱情。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牢固的，就如同影片中久木与文枝，凛子与晴彦之间的婚姻一样。这样的婚姻是形同虚设的，因此，现代人也普遍不尊重这样的婚姻。因为这样的婚姻，只不过是结婚双方及其家庭之间，达成的一种世俗契约而已。

                      四、

在人们不尊重婚姻以前，早已忘记了爱情的本质。从通常层面上理解，爱情是男女双方因彼此爱慕、相互倾心所产生的情感。但这样的情感，是不稳固的。而真正的爱情，是两个完全将自己交托给对方的人，在爱中合为一体，永不分离的情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爱情是不可改变的。而婚姻是建立在爱情基础上的神圣盟约，因为女人是男人的骨中骨、肉中肉，二人本就是一体。不是建立在真正爱情上的婚姻，才会从神圣的盟约变为世俗的契约。而在这样的世俗契约中，有的只能是易变的情爱，而不是长久的爱情。因此，在真正的爱情和神圣的婚姻中，只有忠诚、没有背叛，只有结合，没有分离。

在影片中，久木和凛子以一种为世俗所不容的方式，表达了他们对爱情的诠释。他们的悲剧在于，不是爱情出现的太晚，而是婚姻出现的太早。影片的结尾，有一段两人在雪中漫步的场景。他们彼此依偎，互述身世，放佛在进行婚前的一场盟誓。最后，他们在共赴死亡的仪式中实现了彼此的结合。他们的爱情是不被祝福的，他们的结合是不被理解的。他们的愿望虽然实现了，但誓言却落空了。因为人从尘土中来，也必归回到尘土中去，死亡将爱情化为虚无，而这才是真正的失乐园悲剧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