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观园、荣国府，到隆兴寺 

                                  文：白马非马

    对于人文景观，或许是因为文化底蕴过于浅薄的缘故，我一向没有大的兴趣。多次进京，举世闻名的故宫我就从来也没去游览过，而且，至今也没有那样的计划。然而，有两个地方，两个连名胜古迹都算不得的地方，却是我非常有兴趣一游的，那就是专门为电视连续剧《红楼梦》的拍摄而建造的"荣国府"和"大观园"。

    荣国府，大约在1988年的时候被我擦肩而过。那一年的下半年，我被单位派到石家庄54所进行短期培训。我对培训没有太大兴趣，但得到消息的时候还是相当兴奋，因为，我知道，荣国府就在石市附近的正定。培训结束后，我没有与其他同事一同返津，打定主意自己去探访荣国府。却非常不巧，老天连续降雨，打听后，得知到正定太难走了，于是，我只好到在石市的姨家住了下来，但雨却没有停的意思，两天后，我只好只身返津，心情相当不好。

    91年初，已是大龄的我终于结婚（如今仿佛叫脱光），隆冬腊月，我却还是不想只是举办个热闹的民俗婚礼作罢，便和老妻商量，去北京小玩一圈，住上两天，主要目的地就是大观园，老妻对红楼梦也颇厚爱，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2月5日下午进京，入住北方饭店，具体位置记不清了，或许如今已经没有了那家饭店。只记得，一到门口，一位衣着得体的中年女士姿势非常优雅地拉开门，紧跟着就是一个90度的鞠躬，害得我愣在那里不知所以，听到一个"请"字，这才明白人家确实是在对我鞠躬，忙不迭地还礼，这才有些步履踉跄地走进去，办理入住手续。休息、用餐后到街面上转了一圈，回到饭店便迅速休息了。那可真的是一夜无话，虽然我们是拿着结婚证入住的，虽然8日就是举办民俗婚礼的正日子。6日一早用罢早餐，拉上老妻、拎上我那至今完好的与当年泰国王所用完全相同的照相机就直奔大观园了。

    因为是隆冬，加之电视剧所带来的红热也已经渐渐冷却了，所以，大观园并没有几个游人。而且，那个年代，旅游景点商业气息几乎谈不到，所以，整个大观园非常幽静，甚至几个主要的景观，也只是偶见几个工作人员罢了。时过境迁，大观园的具体布局早经淡忘了，只是记得，它似乎非常精致，比一些古迹园林更让我感觉自然。我们俩非常悠闲地在里面徜徉，时而互相回忆一些红楼梦小说里的情节，时而又对照眼前景观热烈地谈论电视剧中的一些镜头，时而猜测远处的某处建筑应该是哪个主人公的居处。记得当时我能毫不犹豫说出来的有虽在隆冬仍是翠竹摇曳中的潇湘馆，还有别具农家风味的稻香村，而更让我流连忘返的，还是那"留得残荷听雨声"的那片池塘，连廊中，似乎还有着黛玉与湘云的连句声，"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大观园让我们流连了一整天，耗费了三个多胶卷。天擦黑才颇有些身心疲惫地回到北方饭店。

    白驹过隙，而今，老妻真的成了老妻。感谢上苍，虽然我们的民俗婚礼没有教堂婚礼那样神圣，更没有宣誓，但是，我们依然相濡以沫地过得很好。一晃儿子都要大学毕业了，今年2月的某一天，儿子说，他的一个家在石市的同学因为实习日期不定，耽误了订票回家，如今非常惆怅。我慨然道：没关系，我开车送他回去，咱们顺道去趟正定，看荣国府。因为知道是我一直的夙愿，老妻表示赞同，儿子当然也就更开心了。

    于是，先是定妥日期，2月14日出发，15日游玩一天，16日返回。为此，我上同程网订好了快捷酒店，又特意找到修车店换了两个前轮轮胎。14日上午约十点钟从容地出发，路上停了两个服务区并简单用饭，下午三点钟就顺利到达了目的地。入住后把那同学送到家，晚上则受到其家长的热情款待。好在毕竟不熟，倒也没人灌我酒，尽管，很显然，河北省人也不下于山东省人，酒量也很大。那同学的家长为人颇为豪爽，听说我转天要去荣国府，当即表示，虽然很近，他们却也没去过，明天的行程就由他们安排，两家同去。并表示，荣国府他有认识人，肯定不用买门票；而除了荣国府，还应该去一下大佛寺以及赵云庙，对方豪爽，我当然也不能磨叽，当即表示，客随主便。

    席间主人介绍，这荣国府落户正定，还得说是席大的功劳，当年拍红楼梦，剧组本来打算把大观园、荣国府都建在北京，但后来发现北京地皮昂贵，剧组资金就有些吃紧，这个消息不知怎么被时任正定县委书记的席大听到了，立即找到剧组协商，并成功地把荣国府从北京搬到了正定。

    因为距离较近，不需要太匆忙，那同学父亲就定好我们九点出发。可惜天不从人愿，由于路线错误（没有走高速），路上出现了塞车，赶到荣国府已近正午。征询我的意见，我表示先游览，完了再用饭。

    与参观张贤亮的西部影视基地不同，在宁夏，感觉那就是一个人为建造的影视基地，游玩的心情大多就是猎奇，即便是电影牧马人的场景也没能影响心情；荣国府，从还没有进入那座府门，就开始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很沉重，仿佛很伤感，也仿佛很压抑。这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我们到底大致了解红楼梦中的故事脉络和主要情节，所以，不用任何导游介绍，进得府来，便会不断地产生联想，甚至不时地有穿越时空的感觉。北京的毛氏纪念堂当然会让游客肃穆起来，因为他老人家就躺在那里，台北的中正纪念堂也同样让人不忍喧哗，虽然蒋氏并没有被做成木乃伊放置其中，这荣国府虽然完全是后人根据原著搭建起来的一个仿古建筑群，还是让我们不可能在其中嬉闹与放肆，也许，这就是所谓气场的作用了。

    同样是隆冬时节，同样地没有太多的商业气息，同样地游人稀少，但毕竟二十几年过去了，我已经找不回当年游览大观园时候的兴奋，也不再有与老妻边走边聊谈论红楼的激情。

    荣国府的每一间主要人物住过的房子，都安装有不知是声控还是光控的一种自动播放设备，一个并不动听的、甚至可以说相当单调的声音在不停地叙说这个房子里曾经住过谁，发生过什么大事。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这个装置，因为它不可控，有的时候我们也许需要这样的帮助，有的时候，我们其实就想看看，不想听听，那声音就尤其显得呱噪。

    荣国府的建筑肯定是可圈可点的仿明清建筑，这不用我废话。正定也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文化古城，荣国府建在这里也算得其所以，况且，据说红学家周汝昌曾经考证出，曹雪芹28世远祖确实就是正定人（不过那时候或者还叫常山，抑或真定罢了）。而今，许多房间（确实也真的不该叫馆）还可以找到87版红楼梦的影子，有的是图片，有的是泥塑或者是蜡人，有的则不需要什么也可以想见当年景况，比如荣禧堂。

    但北方到底是北方，尤其是北方的冬季，大风扬沙加之雾霾天气，环境温度低，空气质量差，万物萧疏，尘埃落定。不知道如今的大观园如何了，这荣国府却似乎再度破败了，一如红楼梦中所昭示的。

    出得荣国府，驱车前往大佛寺。停车场很大，也很空，当然还是有人收费的，十元不限时。我们在大佛寺门前找了一家小饭店，吃了当地的饸饹面，一碗下去并不能真的就饱，但也就暖和起来了。

    大佛寺，正确的叫法是隆兴寺，当地俗称大佛寺，是因为寺中有着最高大、最古老的千手千眼观音，俗称"正定府大菩萨"。这座观音为北宋开宝年间奉赵匡胤之命铸造。像高21 .3米，共42臂，除本身的两只手、眼外，在身体左右各有20只手，分别执日、月、净瓶、金刚杵、宝剑等法器。这座菩萨不仅是中国之最，而且是不折不扣的世界之最。而隆兴寺的历史则比这座铜像早很多，直接可以上溯到隋文帝年代，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千年古刹。

    隆兴寺有许多奇特之处。首先，没有山门，有一种说法叫"寺大山门远，山门在河南"。这句话是从一个团队的导游说的，很可能，那天去隆兴寺的就只有那一个团队，因为我们整个参观过程也没有碰到许多人。当时我只是听到这么一两句话而已，回来百度了一下，关于这没有山门居然有许多说法。比较有意思的一种说法是：在唐朝初年，唐太宗李世民派大将尉迟恭监修大佛寺。当主体工程行将完工，只剩下山门未建时，尉迟恭接到唐王要斩秦琼的消息。尉迟恭与秦琼是生死之交的好朋友；听到这个消息后，尉迟恭心急如火，哪还顾得上监修工程，立刻驰奔京城要解救秦琼。由于尉迟恭行前未将山门的建造方案做出说明，施工的工匠们不敢擅自建造山门，便急忙去追赶尉迟恭请示。当追到河南的境内时，才追上尉迟恭。工匠们请示尉迟恭："大佛寺的山门修在什么地方？"尉迟恭是个头脑简单的武将，一见有人追来耽误了他的行程，心中非常不快，就将马鞭向地下一指，随口答道："就修在这里吧！"说完，一扬马鞭，急驰而去。工匠们没法儿，只好遵命，在当地建造山门。据说在今河南省的山门乡，只有山门而沒有寺院；而山门乡一带人们的口音与正定的口音亦非常相似，民间传说这些人就是当年在此修建山门的正定工匠们的后代。

    隆兴寺的另一特殊之处，在摩尼殿后面，在悬空的五彩泥塑假山中间，有一尊明代成化年间的彩塑观音像。这座观音像为宋代雕塑，虽然年代久远，却依然面目慈祥，栩栩如生，美得不可方物，据说被鲁迅先生称为"东方美神"。

    此外，隆兴寺还有着最古老的转轮藏，现存最早的楷书碑刻隋《龙藏寺碑》，中国古代最精美的铜铸毗卢佛以至于所谓隆兴寺九绝。

    只是可惜，我没有更充裕的时间，更重要的是，完全不具备佛教知识，所以这次随喜，实际是真正的走马看花罢了。真切的、直接的感受就是，隆兴寺大，我小。隆兴寺占地面积大，佛殿大，佛菩萨大，内中蕴含的文化更是大。走进隆兴寺，我立时就感觉出了自己的小，小到如同一个蚂蚁在仰观一棵参天大树，我知道，我今生今世也只能是仰观了，永远也不用妄想爬到那树的顶峰。想起来今生也走过不少的寺庙，五台山和本市的大悲禅院更是多次前往，有的寺庙香火之盛令人叹为观止，而这座隆兴寺还是给了我巨大的震动。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在有活动的时候也会人流如织，但我去的当天却感到了一种静，一种来自佛殿的庄严之静，也感应出一种心灵上的宁静。这种静，让人转换成了一种敬，是敬仰，也是敬畏。周边没有任何管理人员，有时候，走进一个大殿，里面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但我终究不敢拿出照相机进行拍照，因为我觉得，那会是一种罪恶。所以，游览了几个小时，只是在殿外自己感觉合适的地方才敢拍照。我突然觉得，生活中，我们也需要这样的一种敬畏，有了敬畏方可慎独，方能做到"不敢妄为些子事"。

    离开大佛寺的时候已经天擦黑了，近在咫尺的赵云庙只有放弃观览。其实，留有一些遗憾也许是对的，这个世界本就不会有圆满，有缺憾，才是真正的大道吧。

    从开始对大观园、荣国府的想往，到最终圆梦，匆匆就是二十多年，是生命的三分之一还是四分之一，我说不上来。而钱塘观潮的梦想依然还停留为梦想，可见，圆梦也是需要随缘的。不过，有梦总比没有梦好一些，否则，这日子也就真的淡淡无味了，虽然说无味才是真的有味道，只是，那不是我能领略到的，毕竟，境界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