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的城市

站街女

脚蹬黑丝袜 半透明的蕾丝
花边裙 你把十二寸的鞋跟
磨得比水还锋利 这座城市
把黑夜留给了你 而黑夜中的你
把细长的指头
削得像牙签一样迅速
男人的皮肉被一点点剥开
他的痉挛 变成你烟头上的灰
被你轻蔑地一吹
就烟消云散

哦 黑夜里的黑色的天使
在世人面前 你百口莫辩
多少次 我走近又离开你
我想告诉你 这座城市的罪与罚
早已分配完毕 留在我掌心中的
那一点阳光 我想
全都无偿地给你 只是
你冷艳的美丽让我感到
自己远得无法靠近你

卖唱的盲人

你蜷缩于人行天桥上
二胡上的两根弦 一点一点
把我拉近 在我心里结成
一张硕大的蛛网 你看不见城市
铅灰色的天空 仍然演奏着上个世纪
温暖的乐曲 而从你身边路过的人
面如死灰 他们的皮鞋下面
挤不出一点点怜悯 城市的水泥地
太过冰冷 可你还是执拗地
对着冰冷的城市抒情

我掏出一叠钞票来 希望你今晚
不要在立交桥下过夜
但又缩回手 只把一枚硬币
放在你的破碗里 有一天
我发现你在盲道行走
我心中的那张蛛网 突然
被你的盲杖拉破

跳楼的民工

你要去找上帝讨要工钱
爬上了可以摸到天空的楼顶
这座城市没有上帝
你抓住的只是空气
你站得越高 楼下的我
离地狱就越近 你任意取下一根指头
就可以建起一幢高楼
当你的肋骨按美学比例
托起高耸入云的城市 这座城市
欠你的就不仅仅是工钱

你在楼顶拼命地撕扯天空
天空一块块掉下了来
而你的妻子和孩子
像小鸡一样呆立在那里
这时 我才意识到
我们都是有罪的人
你一不小心 就把我们
送下了地狱

小摊贩

你是城市里的游击队
四面出击 行踪不定
一杆称 一辆人力车
称杆上刻着
这座城市的良心 而你的生计
就在不大不小的称盘上
你一眼瞅着称杆 一眼盯着
街口晃动的人影 有一天
那些穿黑制服的人
忽然从天而降 像秃鹫那样
团团围住你 他们把天空的幕布
拉下来罩住你
然后用警棍在上面疯狂涂抹
街道也随之扭曲变形
你像一只被铁丝穿起来的烤羊
裸露在他们的怒火中
而你的称杆
已被他们折断 你再也
称不出明天的重量

小偷

当你偷走我的皮夹 我暗自庆幸
你未能偷走我的灵魂 当你
被没有灵魂的人追赶时
我默默祈求 上帝赐予你自由
看见你在汹涌的大街上
像鹿一样跳跃 我想起了自己
在梦中逃跑时的模样
七横八竖的汽车 埃尘弥漫的人群
封闭的高楼`缓慢的栅栏
我逃不出梦 而你逃不出现实
我与你的命运是如此的相同
小偷 皮夹里钱
你全都拿走 请你给我画一幅
城市下水道的地图 它的出口
正好面对天空

流浪猫

每当我想靠近你 你的眼睛
就敛聚起远古的光芒 我看到了
镜子里晃动的自己
也许是领悟了神的暗示 我只能
接受你允许的距离
而你容忍过的那些手
把你从镶金的画框里赶出来
让你在城市的废墟里
与奔跑的阴影结伴而行

我去过遥远的冰河 去过
金字塔下的沙漠
每当看到日落 就会想到
你在黑夜中亲吻过 自由的王冠上
那一颗璀璨的宝石
而黑夜中的我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
从我面前一闪而过

燃烧的公交车

燃烧起来了 燃烧起来了
那个喝了汽油的男人 在公交车上
喷出了火苗 着火的人
像免子一样在大街上乱跑
仿佛这座城市
到处都埋伏着狼 汽油是配给
钢铁野兽的 它喜欢奔驰
喜欢赛摩 喜欢悍马 而不喜欢
装在一个小小的塑料瓶里
就像人民币喜欢成捆成捆地
堆在银行里一样 这就是
人民币最喜欢的纪录 谁还有闲心
去过问这个纪录下面的空旷

人民币 最喜欢出国购买奢侈品
人民币 最喜欢存在瑞士银行里
人民币 最喜欢拿加大国籍
人民币 最喜欢借给美国人
人民币 最喜欢与红十字会呆在一起
人民币 最喜欢官员的淫乱视频
人民币 最喜欢穷人住在地穴里
人民币 最喜欢上访的人走投无路

而那个走投无路的人
只用了小小的一瓶汽油
就让一座城市荒凉无比

夜总会

夜总会实行计划生育 夜总会也有GDP
夜总会的利润
与小姐兜里的避孕套
直接挂勾 夜总会
像档案室一样巧设暗道
机关算尽 妈咪手里的牌
就藏在这里

夜总会的房子要足够牢固
因为这里的男人跳起舞来
屁股晃动的幅度很大 夜总会的床
要足够大 因这里的小姐
就是围着床开展工作 夜总会
看场子的要足够黑
因为来这里的人都不太白
夜总会的酒要像喷泉一样多
夜总会的冰毒要像味精一样地道
夜总会的情欲要像自来水管一样
四通八达 只有这样
夜总会才有高潮

但东莞的情况不妙 逃走的小姐
一并卷走了城市的欲望
上面传来了风声 一夜之间
这座城市就像被化装的强盗
掏空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