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岁月洗去了太多的东西，
即使留下的，也是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残片，
怎么拼凑，都还原不了青春的千万分之一。

+ +

今年过年回老家，徒步去了一趟中学校园，
漫步在空荡荡、宁静的校园中，
仿佛时光也一起回去了似的。

+ +

当年上课的教室还在，
西墙外依然贴着班级宣传栏，
看着那些稚嫩的字迹，想起了S。

+ +

与S从高一就是一个班，
由于当时男生与女生之间不说话，
所以同学的全部内容是：坐在同一个教室上同一个老师的课。

+ +

之所以记得S,因为有次在教室门口正走了对面，差点儿撞上，
他个子高而壮，我得抬头才可以看到他的脸，
心想：如果干农活，肯定有劲儿，
我在家排行老二，上面又是个姐姐，虽是个女孩子，也得经常下地干农活。

+ +

班里约有40个学生，
分走读生和住宿生，
距学校近的，上完课回家，为走读生，
家比较远的，则吃住在学校，一周才回家一次，叫住宿生。

+ +

我经常放学后，就背着书包回家了，
不用上晚自习与早自习，
自然也少了与住宿生接触的机会，
不只是男生，就边女生也少有往来。

+ +

S是班里的宣传委员，
班上的版报由他负责，

S字不但写的工整清秀，而且还画画也好，
尤其是诗歌栏目，是我每期必读的。

+ +

W是班里的体育委员

个子170左右，比较瘦，皮肤较黑，
看上去，人长得很搭配协调，亦很精神，说话也随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见到W，心里莫名的有一种异样的、怪怪的感觉。

+ +

班长Z，皮肤较白，
带一幅白边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
是班里学习成绩最好的男生，
Z是高二分文理班时，别的班分过来的。
 

+ +

我对学习一向不怎么上心，
每天只要坐在教室里，不用下地劳动，已心满意足，
脑后扎了一马尾辨，走路快而带风，给人一种横劲而不可一世的感觉，
老师总是教训我说，如果学习上稍用点儿心，成绩就会上去。

+ +

高二后半年，在语文老师的支持下，
班里几个爱好文学的同学，办了一个文学小报，命名为《芨芨草》，
取了"芨芨草多生于沙漠，而生命力却很强"之寓意，
这个小报，象一块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班级，顿时泛起了层层波澜。

+ +

我投了一篇稿子，
虽然在小报上发表了，
可S在下面写了句评语：较平淡，
我不服气，因此与S有了第一次交战。

+ +

更确切地说，与S的开始了一场笔战，你来我往，
形式上最后我赢了，S向主动找我谈话，缴械投降，承认错误，
实际上是我输了，因为谈话时，我一直背对着他不敢转身，
我发现在内心深处，已爱上了这个才华横溢的高个男生。

+ +

我的内心很矛盾，也很纠结，
心里喜欢S，可又害怕见到S，
害怕S，所以每一次只要一看到S的影子，就远远地跑开，
躲到一个S看不到的地方，目送他渐行渐远。

 

+ +

S英语不好，数学也不好，
我很想帮助S，可是在男女不说话的环境下，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于是每天写一张小纸条，把重点写上，悄悄放在窗台上，
这样小心翼翼地坚持了一段时间。

+ +

其实我也不确定，S是否每天去取纸条，
诗里不是说，有情人会"心有灵犀"嘛，
但愿这些我认为重要的知识点可以对S有一点点帮助，
总之，为喜欢的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心甘情愿。

+ +
 

班里每周五下午，会有一节阅读课，
也就是学生们可以到阅览室看杂志，不去的学生就在班里上自习，
记忆最深刻的那次事情， 

发生在阅览室。

+ +

我与M坐在阅览室看杂志，
S突然向我们这个方向走过来，
见状，旁边的M"嗖"的起身跑掉了，
只剩下我愣愣地坐在那儿。

+ +

S大步流星走过来，
经过我的一刹那，顺手丢下一个千纸鹤，
没说什么，甚至没看我一眼，便一掠而过，
如果不细看，谁也看不出来S迅速地完成了一件，对我来说，比天还大的事情。

+ +

我下意识地将杂志盖住千纸鹤，
一时间仿佛有好多双异样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呵，作贼心虚）
虽然脸烧的象火一样热，心跳得都是要蹦出来了似的，
却也要装做什么都没发生似，漫不经心地继续翻阅杂志。

+ +

谈恋爱，是学校明文禁止的，
有前车之鉴，有二个学生因恋爱被学校开除了，
况且，在我心中谈恋爱是一件很见不得人的事情，
况且凡谈恋爱的，都是同学们背后议论、耻笑的对象。

+ +

尽管如此，
爱情仍象一颗生命力极其顽强的芨芨草那样，
在我们的心中滋生着，挣扎着，顽强的发了芽，
且无可阻挡。

+ +

关于那件事的更多细节，
大都被岁月过滤掉了，
只有那首诗的名字和诗里面几句话，还记得，
而且一直生动如初。

+ +

打开S精心叠成的千纸鹤，
纸上写的是一首长诗《白云》，
娟秀整齐的字迹，炽热情感的表达，让我第一次体会到爱情的滋味，
很苦，很甜，象做梦，又象是飞，轻飘飘、晕乎乎的。

+ +

"我放长手中的丝线，
那是我炽烈的相思呀，
你离我这么遥远，却又是这么亲近"
--S这几句诗，经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可以倒背如流。

+ +

如果后来没有听说S有女朋友，
我真就确认这是S送给我的一封情书，
可怜我的爱情，就象一个五彩的肥皂泡，
刚刚升起来，却很快就要破灭了。

+ +

一连好几天，S没来上学，
听同学们私下议论，S的女朋友，决定不上学了，所以，他也跟着不上了。
这个消息于我来说，不亚于五雷轰顶，或晴天霹雳，
整天心神不宁，七上八下。

+ +

尽管心里很想找S问个明白，
可是终究没敢，即不知道怎么问，更不知道问什么，
一首诗也许并不代表什么，
只是我自做多情而已。

+ +

心思无法放在学习上，
自然总是拿着书本，发呆，发愣，
常常坐在教室，如坐针毡，

我明白，学生是不应该谈感情的，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已的思想。

+ +

M是我最要好的女生朋友，
青春的苦恼与快乐，自然都要相互倾诉的，
除了一起学习、散步外，我们还相互分享心中的小秘密，
自从知道M喜欢W，便一心要促成他们的好事。

+ +

我自已也说不清是不是喜欢W,
起初见到W那种异样的感觉，渐渐消失了，
代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对爱情的恐惧与困惑，
过了几天，S又出现在班里。

+ +

也许大多数人的青春都是这样过来的吧，
悄悄把自已的白马王子藏在心底，
不敢碰触，不敢见光，不敢表白，小心呵护着，
然后留给时光，在时光中渐渐变淡，或无。

+ +

夏天的一个中午，
同学们都回宿舍休息，
我没宿舍可去，便一个人坐在教室前的树下拿着书发呆，
这时班长Z匆匆走过来，丢下一封信走了。

+ +

不用拆，我也知道信里说的是什么，
一群正值青春的少男少女，
除了爱情，几乎没有别的内容需要用信来偷偷传递，
我将信装在口袋里，过了好几天才拆开看了。

+ +

心里很乱，还没从S的情感中完全走出来，
又卷入了另个一段情感纠隔中，
Z不象S,对感情遮遮掩掩的，
信上说的明白，他爱我，想与我交个朋友。

+ +

其实Z喜欢我，我一直是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S作为一班之长，竟也敢公开违反学校规定、写情书，
还有，更让我困惑的是：
Z成绩这么好，前途一片光明，为何会喜欢上我这样一无所长的女生？
 

+ +

在这之前，我误打误撞看过Z的日记。
那是一天中午，只有我与M在教室里看书，
M神秘地告诉我，Z用奖学金买了好几本诗集，于是我动了先睹为快的念头，
结果在Z的书桌里翻出一个硬皮本，里面写满了我的名字与爱。

+ +

学生当以学习为重，
感情的事要放在以后再说，
现在我们还是学生，前途未卜，不想谈感情的事。
这是我理性思考后得出的结论，也是我失眠了几个晚上，给Z的正式回复。

+ +

也许Z太优秀了，接受不了我这样的回复，
也许Z本就认为，我不应该、也没有理由不喜欢他，
也许Z听说我与S的事情，也许......
而无论如何，我也没有想到，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 

+ +

那是一个晚上，大雪，
语文老师叫我去他的办公室，
推门一看，S也在里面，心里一愣，
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S劈头就一句：你玩弄我的感情！

+ +

一句话便把我打蒙了，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
转身从语文老师的办公室内跑了出去，
当走在校园里，听着呼啸的北风和踩在雪上"咔嚓咔嚓"的声音时，
才感到，一个人的夜是多么的恐惧。

 

+ +

在操场上，在雪地里，在黑呼呼的夜晚，
我一个人走啊走啊，委屈的泪水流出来，被风吹干，干了再流，
彼时彼刻，我是多么需要有一手双臂，
温柔地拥我入怀呀。

+ +

期中考试，我的成绩从上次第3名直线降到20名之后，
这样的结果，虽在预料之中，却还是免不了心情低落，
一是无法面对老师的辛勤培育，
二是无法给省吃俭用、辛苦劳作的父母一个交待。

+ +

而这些成长的烦恼与痛苦
都需要自已承受下来，
没有人会理解，
更不说奢求会有谁来与你一起分担。

+ +

W在成绩出来后，偷偷送我一枝钢笔，
并口头约定，下学期要与我比赛，看谁的成绩好，
也许现在一枝钢笔不算什么，
而当时对于我们这些农村孩子来说，钢笔应该算是一件奢侈品了。

+ +

初葫的爱情，其实就是一个很朦胧的感觉，
没有很明确的条件与框框，只是一些此消彼长的念头，
如果抛开W是M喜欢的男生，
也许我也会喜欢上W。

+ +

日子再难过也得过，
也只有时间是最公平的，不会因为谁陷入痛苦中而变得缓慢，
高考一天天逼近我们，
我和同学们一样，不得不忙于完成各科老师发给我们的篇子，被淹没在题海中。

+ +

青春就是这一点最珍贵，
一切可以从头来过，
若哭，你尽可以哭得死去活来，或翻天覆地，
转过身，你就可以一脸阳光地微笑。

+ +

一天，语文老师找我去他办公室，

委婉地说出了他的想法，
老师说，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不希望哪个学生因为感情的事，而误了学习，
特别是Z，如果因感情而误了前程就太可惜了。

+ +

我再笨也懂老师找我的意思，
如果我答应与Z恋爱，Z就不会为感情的事苦恼了，
Z若不因感情之事而苦恼了，那么Z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Z把心放在学习上，高考就会考出好成绩。

+ +

我答应了与Z谈恋爱，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平静了许多，
Z不时在我书堂子里放一些奶粉等补品，

对S的情感仿佛也渐渐淡忘了。

+ +

终于，熬过了高考，
Z上了重点大学分数段，
W和我都在一般本科分数段内，
S、M落榜。

+ +

Z和我一起填的志愿，
地填写志愿之前，Z征求了我的意见，我说我喜欢法官，

于是Z第一志愿填报的是中国政法大学，我则填的是河北大学法律系，
后来我悄悄地将河北大学法律系由第一志愿改为第二志愿，第一志愿填了杭州商学院。

+ +

我有我的小想法，
我从小一直在家，没出去过，所以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看，
另外，也想离Z远一些，考验一下Z对我的感情，
毕竟中学是这么小的一个小圈子，也许在大学里，他会喜欢上别的女生。

+ +

大学9月份开学，没开学前，Z有空会就来我家玩，
有一次，Z刚从我家走，他的父亲就跟着来了，
Z家与我家距离有50华里左右，如此远的路程，
一个老人家亲自骑自行车来找Z,一定有事情。

+ +

问起此事，Z说他父母不太同意我们来往，

问其理由，Z说班里有一女生是他们村的，
喜欢Z,在其父母面前说了一些我的坏话，
问其怎么打算？Z说家里的事自已可以处理。

+ +

听一次妈妈说，S来家里找过我，
我不在，他没说有什么事，就走了，
我责怪妈妈为什么不留住他，
可是责怪有什么用呢。

+ +

我总想：如果那天我正好在家，
S也许会告诉我，其实他是多么多么的爱我，
只是学习不好，一直很自卑，不敢说出来，
还会告诉我，与那个女孩子谈恋爱，也是他故意编出来的，根本没有。

+ +

如果是这样该多好呀，
我一定告诉他，我是多么多么地爱着他，
我爱得有多么卑微，多么苦涩，又是多么的无奈，
我还要告诉S,不管他能不能考上学，我都爱。

+ +

而这些动人的情节，也只能存活于我的想象中了，
有人说，假如你与我的距离有1000步，

你若愿意迈出第一步，那么我愿意走完剩下9999步，
而这一步，不知道有多难。

+ +

尽管我一直小心藏着喜欢S这个小秘密，
可是还是被Z发现了,
那天Z来我家，妈妈到地里叫我，
Z留在家里，看了我放在桌子上的日记。

+ +

送他走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我带他去了我们村的梨园，树上的梨已有拳头大小，我顺手在我家梨树上摘了一个，送给Z，
Z执意不要，并问我是不是要分手的意思，
我怜惜地摇摇头。

+ +

寒假，Z在车站接我，我们一起回家，
那天风特别的大，而且回家是逆风，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看Z吃力地登自行车，便提议，
推着车子，一起走走。

+ +

如果是一对恋人重逢，
要谈的东西应该很多很多，
要说的情话也应该很轻很甜，
可是我们没有，Z一直很沉默而且显得很忧心忡忡

+ +

当我们谈到大学里的生活时，
Z说，很羡慕大学里那些未婚先孕的恋人们，
这话题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在我心里，爱情是一件多么神圣而干净的事情呀，怎么可以这么龌龊呢。

+ +

他最向往的却恰恰是我最厌恶或抗拒的，
本来好好的心情，因Z的一句话而荡然无存，
后来甚至谈到了分手，
并约好这是最后一次在一起。

+ +

虽然路上与Z发生了不愉快，
可是到家的喜悦很快就把这份不愉快冲得无影无踪，
家里人见我和Z一起回家，特别热情地招待,
特别奶奶，竟高兴地叫Z孙女婿，弄得我特难堪。

+ +

开学后，仿佛Z也忘了分手的事，
依然写信给我，一周一封，
我也没有再提分手的事，
由于无话可说，回信较少。

+ +

第二年暑假，Z来接我去他家住几天，
我知道Z的父母不同意我们来往，不愿意去，
Z解释说，人都是有见面之情的，如果我去住几天，或许他的父母会改变想法，
看Z挺为难的，便勉强答应去。

+ +

第二天一大早，没等我们出发，Z的哥哥提前到了，
大概说了昨晚家里的情况：Z没回家，晚上，妈妈哭得死去活来的，
并带话过来，如果Z执意把我带回家，就不活了，
又说，在大学里Z有好多女孩子追。

+ +

Z家里的意思，已很明确，
看到Z站在哥哥的后面，即不说话，也无态度，
在关键时刻见Z如此软弱，便一气之下说了句：
"既然好多女孩子追Z,那么带你你弟弟去与找她们好了！"

+ +

Z临走前问我，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吗？
我犹豫了一下，把手伸了出来，
Z很轻很轻地握了一下我的手，
三年之中，这是第一次与Z肌扶接触，也将是最后一次。

+ +

Z的手冰冷冰冷的，
看Z转身时的神情，是那么落寞而忧伤，我又是怜又是气，
Z走后，我把自已关在屋子里大哭，
然后将Z写给我的所有的信，都烧了。

+ +

如果说，我与Z的恋爱开始就是一场悲剧，

那么这场悲剧今天结束，我应该庆幸才对，

可为什么，我还是感到如此伤悲呢？
Z不是说过，为了我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吗？

+ +

开学后，Z又写来一封信，
他告诉我，与我恋爱三年，没有一天快乐过，
这句话象刀，深深地刺入了我的心中，
从此以后，也让我深深陷入一种愧疚与自责之中。

+ +

也许我是真的错了，
我不该，在不爱Z的情况下，与Z保持恋爱关系这么久，
我以为，爱情也是一种承诺，即使开始不爱也可以慢慢培养，
没想到，竟伤Z如此之深。

+ +

实际上与Z分手后，我与S有一次很好的机会，可以重续前缘，
可是我们还是又一次错过了，
当S告诉我，他与女朋友分手时，
我没表示赞同，反而表示了反对之意。

+ +

我说你不应该与女朋友分手，
我说爱情与考上与不考上学没有关系，
我说你不能因为你女朋友在农村就抛弃她，
我甚至还说了你不能做《人生》中的高加林。

+ +

人生有时就是这样阴差阳错的，
当你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突然有一天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甚至会说出一些与本意相反的话来。

+ +

在一张明信片中，S是这样写的：
菲菲，一年365个太阳，个个都是我对你最深情的祝福。
看着S的整齐的钢笔字，读了一遍一遍，
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

+ +

S在毕业留言本中是这样写的：

我想送你一颗红豆， 我想得你一颗红豆
南方-北国 ，白云-小草，
有一天我们各自张开手，手中的相思豆会一次性开花。

+ + 

毕业后我和S见过三次，Q上也偶尔聊天，
可是我依然不敢问，S是否爱过我，
我更是不懂，他写给我的那些多情的诗句，
我该以怎样的心情来解读？

+ +

"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非常适合你，可是那需要适当的时间、恰当的地方与时机，
你心怡已久的那个人常常不敢去碰，
可以结婚的这个人，往往不是你最爱"
爱情大抵如此。

+ +

如果将青春比做一张白纸，
那么S、Z、W，
都是白纸上抹重彩的一笔，
S是浪漫的粉，Z是忧伤的蓝，W则是浓郁的绿。 

+ +

在这些文字的结尾，
我最想说的是，这些都是我片面的记忆，未加任何文学的虚构与艺术加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害，
隐去了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