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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中秋月明
文：白马非马
八年前，他认识了她，当然，是在网上。很快，他们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甚至对自己另一半也不说的东西，却会和对方分享。 其实，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是，却还都有激情，虽然不能说是钟情，可是，他会入她的梦，她也会入他的梦。 有一天，他说，他一直以来有一个夙愿，八月十五去钱塘观潮。其实，他说的不对，钱塘大潮并不正在十五，她却没有替他纠正。只是说，来吧，到时候我陪你。仿佛想了想，又说，还是暂时不要来，再等二十年，再来，如何？ 他懂得了她的意思，就说，好吧。他知道，其实，网事并不都如烟。 二十年，说起来挺漫长，其实，也很短暂。 他说，今年我八月十五我要去钱塘观潮。她说，来吧，到时候我陪你。他等了等，很忐忑，因为怕她再说后一句。仿佛想了想，她又说，来前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他真的去了，去前也真的打了个电话。没有约定联络暗号，他知道不需要，她认为不需要。 出站口，他径直向一个有些枯瘦甚至有些驼背的老太走去，他想，这对大眼睛依然有神，他从里面照出一个显得挺高大的挺着将军肚的头发斑白的老头，那眼睛就笑了，笑得那么安详，宁静。 他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略显干瘦但依然柔软的小手，她也没有感觉不自然，很随便地说，走吧，我替你在快捷酒店订了房间。 到了酒店，进了房间，她帮他冲上一杯她随身带来的龙井，就开始帮他收拾他随身带来的简单的行李，他没有说什么，就那么坐着，看着，好像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好像他就这样享受了一辈子。 中午，她带他到街边一家规模不大但相当干净的小馆品尝了当地小吃，进去之前，她特意带他到超市买来一瓶小包装的白酒，衡水老白干。他什么也没说，他觉得，她会记得他的嗜好，这挺自然。 饭后，她带他到一个规模同样不大的小公园漫步，草很绿，天很蓝。他们并不多说什么，但漫步的时候，却一直很自然地牵着手，惹来许多甚至很年轻的人们的羡慕眼神。 散步后，她送他回酒店，没有上楼。中秋节，她必须早早回家与家人团圆。他没有挽留，甚至什么也没说。酒店给每位客人准备了月饼，他关掉了房间所有的电灯，坐到露台的藤椅上，一个人吃着月饼，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她带给他的茶叶，有些苦，也有些甜。清光洒在他的身上，寂静，却让他感觉从未有过的心平气和。 接下来的两天，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座陌生的小城的城乡结合部漫游，江南水乡，其实已不是他梦想中的景况，或许是因为天气过于晴朗，他没有找到杏花春雨江南的梦想中情调，不过，却也并不失望。 十八一早，她来了。她说，这一天给他了，他笑了，还是没说什么，因为不必说，陪他观潮，这是他们二十年前的约定。 为了找到一个好的位置，他们十点多就站在江干的栏杆后面，他没带照相机，因为他认为，忙于拍照会影响观潮。她也没带，却给他带来一架望远镜。他乖乖地低垂下头，她帮他挂在脖子上。那一瞬间，他觉得她是在给他授勋。 第一波大潮来了，一条白线由远及近，越来越粗，越来越长，裹挟着泥沙，像万马奔腾。如织的人流也如潮水一样沸腾起来，人声喧嚣，潮声如雷。他们都不说话，但脸色却也因为兴奋而变得潮红起来。大潮经过眼前的一瞬间，他很想纵身一跃，汇入他多年幻想过的梦境。当他有这想头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也正在这一瞬间，一直握着的那只有些枯瘦的小手猛然加力，把他的大手握得死死的，仿佛握住的是生命。 观了潮，见了她，了了心愿，他觉得他的人生已经完美了，再无所求，也就是一瞬间，他仿佛苍老了许多，回去的路上，虽然还是牵着她的手，却步履有些蹒跚。 临别，还是在车站，仿佛同时，他们伸出双臂把对方拥入怀中。他神色黯然，她则早已经老泪纵横。谁也没有多说什么，说了这么多年了，虽然不是面对面，他们很容易就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了，悄悄在他耳边说：永别就永别吧，来生，请让我做你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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