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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记得有人说,全世界的人称呼母亲都是相同的发音。我略知三两国语言,加上汉语,略做考证,果真是如此。 母亲累了,倒在了仅仅五十四岁的人生线上。母亲走了我没有哭,倒不是男子有泪不轻弹,实实地是因为在意识里没有母亲逝去这个概念。等把母亲送到殡仪馆,我突然号啕大哭,此一刻天都黑了! 一般人写母亲都喜欢述说她的平凡而伟大,母亲的伟大才是油然而发的。记得1976年大地震,大半夜的,还下着小雨,我们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地震。母亲一边疾声呼唤我和姐姐尽量靠近父亲的身躯,好让他为我们抵抗一旦发生的变故,一边紧紧把四岁的妹妹压在身下。当时我们吓坏了,但并不知为什么害怕,只看着母亲的举动,就觉得大难临头了。 等过了一会,震波稍息,母亲告诉我们赶快去穿衣服,她自己也飞快地穿上衣服,胡乱间只穿了件单衣,一边吩咐父亲拉上我们姐弟赶紧往外跑,一边拉过被子把妹妹裹起来,抱上妹妹随后也跑出屋子。全家人和邻居们一起暂时栖身在一片不大的空地,居委会大妈不顾自己家人安危,张罗着大家尽量往没有建筑的地方跑。大家在瑟瑟中挨到天光放亮,好在是夏天刚过,气候尚暖,也没觉得太冷。母亲把妹妹交给父亲,告诉我们谁也不许动地方,一个人冒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余震,跑回家里拿来衣服让我们穿上,然后,夹起饭盆直奔附近的一家小早点部。我记得妈妈一点都没有慌张,简直象个老特种兵在进行生存训练一样,沉着,镇定,有条不紊。或许,当时的责任感由不得她有半点惊慌。 早点部早已在政府的安排下准备好了饭食。由于又冷又饿,我们狼吞虎咽地把饭菜吃个精光。等吃完饭我们才发现,原来母亲和父亲一口都没有吃。母亲把我们吃剩的半个馒头递给父亲,此时,我赫然感觉到存在于中国女性身上的那种坚毅,忍耐,大爱和奉献精神。中国女性有着优良的传统道德观,她们先照顾孩子,再照顾自己的男人,最后才是她们自己。 母亲年轻时身体就不好,三十几岁就吃了劳保在家照顾我们姐弟三个。为了让我别去打扰别人,她靠纺线挣钱买了一台分期付款的长城牌黑白电视机,因为她知道男孩子都爱看“加里森敢死队”。九岁时我患上急性黄疸性肝炎,每天需要吃营养和糖,那时这些东西都是凭票供应,母亲很有条理地分配着饮食,保证上班的父亲,上学的姐姐,年幼的妹妹和生病的我都得到合理的营养。她自己吃过什么?至今我没有记忆起来。 常言说:姑娘爱花,小子爱炮。每逢春节,前一两个月孩子们就盼着。男孩盼着放爆竹,女孩盼着穿新衣服。我也不例外,春节前,每天都站在院门口等待母亲下班回来,看有没有买回爆竹。那么多年,好象是整整持续了我上小学的完整五年,每年节前我都能盼到母亲给我买了爆竹回来,另外还有一只空竹。记得那时,母亲冒着寒风,怀里抱着一大篮爆竹,老远看见我站在院门口就冲着我笑。我倒是有些举足无措了。母亲喊着我的名字,叫我自己把爆竹抱进屋去。后来我想,母亲之所以这样,就是为了看到儿子欢快的身影,这是她做母亲的一种至高满足。姐姐和妹妹也各有欢喜。母亲从每个月很拘谨的生活费里面帮我们买了新衣,爆竹,当然还有父亲的一份,而她却拿出往年穿过的,收得很整齐的衣服,就这样的衣服她也会穿上在镜子前照半天,我们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她很满足。 父亲自小丧母,有个姨娘最疼爱他,可是后来因为父亲去做了学徒而失散了。多年以后父亲和母亲结了婚,一天半夜,父亲突然坐起身来。母亲不知何故,问起原由,父亲说突然梦见多年不见的姨娘。母亲虽然没听说过这个姨娘,但她知道父亲思念姨娘深重,于是就安慰父亲,说歇班时一定帮他去寻找。就这样母亲四处打听,历经曲折,终于带着父亲找到了姨娘。当父亲敲开姨娘家的门,姨娘已经不认得父亲,更不认得母亲。经过仔细辨认,姨娘和父亲相拥痛哭,姨娘只哽咽地说出一句话:"孩子,这些年你怎么过的?苦吗?"然后又是痛哭。所谓"姨娘怀里为娘乡",此刻展示得淋漓尽致。母亲站在父亲身后,微笑中含着眼泪,欣慰而又幸福。姨娘把父亲母亲拉进屋子,问清由来,拉着母亲的手望了许久,没说一句话,眼里充满了慈祥和感激。 可是母亲走得太早了,也许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我们姐弟的。她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哺育我们成人,就悄无声息地回到她的世界,我想,她的世界在天上,母亲是天使,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是天使。 你的身边还有个天使吗?要是有,就不要让她走得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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