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巧设鸳鸯谱
时过七日,武馨芸终于被允许下床活动,此时天色刚亮,便让丫鬟扶着在院子里慢慢走圈。 突然一个深灰色的人影翻墙而入,轻飘飘落在院子里。 若是以前,丫鬟念霓早就尖叫出来了,可现在她连呼吸都没乱,只转头淡淡看了一眼,轻声对停下脚步的武馨芸禀告:"表小姐,牌君月弦来了。" 并不是念霓心性淡定,只是她几天来已经习惯了这类深灰色人影在这个院子里的神出鬼没。 武馨芸轻轻点头,道:"扶我过去坐下。"又稍提音量对月弦道:"我现在行动不便,还请月弦先生恕我无礼怠慢。" 月弦拱手行礼,语气十分恭敬:"前辈说笑了,晚辈打扰前辈静养,万望前辈恕罪才是。这是晚辈自前辈受伤以来初次面见前辈,之前不知前辈身份,晚辈们多有失礼,还请见谅。今日晚辈先代莹伯和另两位牌君恭贺前辈伤愈,改日我们定当正式前来拜见前辈。" 武馨芸扶着石桌坐下,笑道:"满口前辈晚辈的,绕得人怪头晕,别那么客气了。你们当时也是尽忠职守,我又怎么会怪罪?话说,我只是大伤初愈,走路还要人扶着呢,没到恭贺的时候吧?" 月弦微显尴尬,武馨芸也不在意,待念霓退下了便肃颜道:"言归正传,这次情况如何?" 月弦倒也不再废话,将一封书信双手递上,再口头上更详尽地解说一番,把凌晨暗探太守府的结果尽数告知武馨芸,又听了她下一步的指示,才恭敬地告辞离开。 目送月弦消失在墙头,武馨芸扶额沉思,可没等她想出什么来,季云瀚和黄琴从房里出来了。 "看来范子离办事还挺尽心的嘛。"季云瀚往下拉着嘴角,阴阳怪气。 黄琴看他这副样子,"噗哧"一声笑出来,斜睨着他:"你这人,人家不尽心你不满,人家尽心了你还不乐意,是要怎么样?" 季云瀚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武馨芸没好意思笑出来,只作出一副崇拜的样子:"有师傅在,莹伯能不尽心么?说来我也是沾了师傅的光,连牌君都成了我的晚辈,想来这水云都里怕是没别人能这么差遣牌君了吧?" 季云瀚果然显了得意相,抬着下巴道:"那是必须的,你师傅我别的不说,辈份上可不会吃亏。不过,"他不满地看向武馨芸,"你就让他做这点事,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武馨芸无所谓地笑笑:"虽说探查太守府搜寻书信文件并不算什么很难的事,却是一天也耽搁不得的。若不是莹伯和牌君们帮忙,还找到了孙厉接应,我亲去怕也难以在几天内就做到这种程度。说来这些都是武家的私事,劳烦他们帮忙已经是我的不情之请了。" 黄琴扶额:"你这孩子,怎的被人打伤了还帮人说好话? 季云瀚也一副牙疼的样子看着武馨芸:"完了,我的一世英名怕得毁在这丫头手里,这就是个被卖了还帮数钱的货色呀!" 武馨芸好笑道:"得了吧,我要是真计较起来,恐怕师傅您才是最要被记恨的。" 季云瀚老脸微红,撇开话题拉着黄琴道:"我就说这丫头精神好的很吧,这些事她自己盘算就好了,我们别掺和了,咱走吧走吧。" 黄琴嗔他一眼:"急什么急,要走也得先把芸儿送回房里吧。" 待季云瀚和黄琴离开后,武馨芸让念霓焚香架琴,开始回顾闲置已久的琴艺。 几日来季云瀚和黄琴还是经常整日外出,她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做什么,只知道大约是和自己有关。而她会帮萤伯说好话,是因为萤伯曾偷偷来找过她,和她说了好些事情,让她放下了对萤伯的芥蒂。 时至十月,程家众人也是忙起来了。到了一年的最后一个季度,他们就要陆陆续续清算今年的账目,还要在一个月内筹办好年里的最后一波雕刻材料,储备着一直要用到明年开春才会有新的运来。加上武馨芸设计的几套首饰要在过年前赶制出来,他们能陪她的时间就更少了。 好在武馨芸自己一个人能做的事情并不少。她伤筋动脉不能长时间运功,便趁着空闲好好把当年在武家学的各种技艺一 一捡了起来。 如此半文半武地过了半个月,武馨芸终于能内力运转流畅地打下一套太极,也等到了武天尹的到来。 接到金银坊小厮的报信,武馨芸藏着一肚子奸笑找上了程湘。 武天尹随着运送锻造原料的货船进了水云都地界,张全福早早等候在城外码头,一边派人告知武馨芸,一边准备给武天尹接风。 稍事休整一番,武天尹到后堂听一群执事的工作汇报,一直到夕阳西下才定下明日的会议时间,各自散了。 "张伯,"武天尹捏着眉心,"那个设计图样的人你见过么?觉得怎么样?" "图样嘛,琢璞斋只派人给我们送过来,倒没说是谁设计的。" 武天尹有些失望:"设计的人是个人才,若是可以招来为我武家所用就更好了。" 张全福面上不显,心中却在狂笑:她可不就是武家的人嘛!难得忽悠一次二少爷,原来感觉这么爽。 "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有了这个点子,我们年前还能大赚一笔,而且......"张全福压低声音,"属下借机和程老家主细谈过,确定了程家会在水云都给我们提供一些方便。" 武天尹一直板着的脸终于有了些笑意:"如此甚好!今晚你到书房来细谈具体事宜。" 张全福笑道:"属下遵命。说起来这事还多亏了程三小姐,现下掌管程家事务的主要还是程三小姐,是她一力促成这次合作,也在程老家主面前力主与武家站一条线。" "哦?"武天尹想了想,终于记起自己也是见过这个人的,点头道:"如此,我又承了她一次情,以后要好生回报她才行。" 张全福脸上笑开了花:"有了程家相助,二少爷倒是可以在水云都多留几天了,说不定就有机会专门去拜访程三小姐了呢。" 这时有小厮敲门进来:"禀掌柜,程三小姐来访。" "真是巧,我们还没去拜访,她倒是先来了!"张全福转头询问地看向武天尹。 武天尹点头道:"如此,请她进来吧。我先在屏风后回避一下,改日再去正式拜访比较好。"说罢便拿着一本账簿走到了屏风后面。 张全福亲去将程湘迎进后堂,听她说明来意后便让她在后堂稍坐,径自走开了。 两个贴身丫鬟见周围没人了,便轻声叽叽喳喳聊开来。 "三小姐,这金银坊的后堂奴婢还是第一次来,看着也不俗气嘛。" "是呀是呀,奴婢还以为会是满墙的珠宝,桌椅都是金银的呢......咦,居然还是我们琢璞斋的呀!" 程湘失笑道:"看你们说的,武家又不是什么暴发户,怎么会满屋子金银的显摆呢?这些家具就是前些日子琢璞斋送来的,其实这里原本的桌椅也并不比现在的差。" 两个丫鬟一阵啧舌细语,又等了一会儿,还没见张全福回来,便有些不耐了。 "三小姐,表小姐要取的是什么东西呀?张掌柜这么久都没回来,难道东西很大么?您还非要亲自来一趟..." 程湘笑道:"她出不了门,惦记着要亲取的东西怕是不放心让下人经手。难得她说要帮我对账,我不知轻松了多少,这趟能抽身出来还多亏有她帮忙,我反正顺路,帮她取一下也算消了她一件挂心事吧。" "三小姐对表小姐真是好。" "那是,咱们小姐最是心善了。" 程湘笑骂:"得了你们两个小丫头,让人听见了还以为我指使着你们在人前夸自己呢。都这么聒噪,我看啊,还得早点把你们嫁出去当婆子好。" 两个丫鬟连忙告饶,并且明言立志:"小姐可别不要奴婢,奴婢要一直侍候小姐,绝不离开。" 程湘微微苦笑:"你们......总是要嫁人的,我又怎么忍心让你们陪着我孤独终老......更何况,在我身边......"能不能终老还不一定呢。 丫鬟们知道自己勾起了程湘的伤心事,想到在她们之前那两个枉死的丫鬟,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劝说。 好在张全福没过多久就回来了,结束了主仆三人之间难言的沉重。程湘心情不佳,没让张全福解释只取来一个小盒子就花了这么长时间的原因,也没说几句话就离开了。 武天尹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脸上还是一派冷漠淡定,直直盯着张全福道:"张伯,程家的表小姐又是什么人?她放在这里的又是什么东西?" 张全福一愣,接着恍然笑道:"原来那位带图样来的云执事是程家的表小姐么,我就说呢,怎么突然就多了一位没听说过的执事。不过,我还真没看出来那是个丫头假扮的呢。" 武天尹挑眉:"图样而已,怎么去了那么久。" 张全福歉然笑道:"让二少爷久等了,来回的路上都被事情耽搁了一下。"接着面上微愕道:"该不会是程三小姐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惹您不快了?" 武天尹移开目光,淡然道:"没有。好了,我饿了,快准备晚膳吧。" 张全福看了一眼武天尹手里没翻几页的账簿,心里暗笑,却只躬身让他再稍等一下,便又转身出去了。 程府,程湘将装饰精美的锦盒递给埋在账簿里的武馨芸,笑道:"看你老惦记着放在金银坊的东西,我就去替你取回来了。你看看是不是?我只说和张掌柜说了是云执事先前放在他那儿现在要取回的,也不知他给的对不对。" 武馨芸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湘姐姐真去帮我取了呀,太好了!盒里就是一些图样,我专门给金银坊设计的,想着明年开春做出来。但我时间有限,只画了个大概,我让张掌柜找工匠完善一下,然后再让我瞧瞧行不行。我还怕太晚定花样会耽搁计划,现在就好了,也没耽搁几天。过两天我看完了,还劳烦湘姐姐再帮我送回去呀?" 程湘失笑,纤指轻点武馨芸额头:"这样的小事,早些跟我说不就行了,我还能不帮你?" 武馨芸吐吐舌头:"我不是看你忙嘛,今天感觉好多了,看账簿也不会眼晕,才敢来顶你的班呀......姐姐,要不我就在这里帮你吧,早些对完帐了,腾一天时间陪我游江去?漓水河畔秋色正美,我可不想错过呀!" 程湘看着她手边厚厚一沓看完了的账簿,喜道:"你对账这么快,能来帮我最好不过了,几天时间都能腾出来。不过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么?" 武馨芸胸脯拍得山响:"没问题!绝对没问题!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打死一头老虎?" 打不打得死老虎没关系,关键是若不能让程湘腾出时间来,她怎么制造武天尹和程湘正面对眼的机会? 武馨芸并不知道武天尹已经决定要亲自来琢璞斋拜访了,所以当第三天丫鬟来报武家二少爷就在前厅的时候,她着实惊喜了一番。 思虑一番,她换上"云执事"的装扮,悄悄摸到了前厅外。 程湘果然还没到,程昕乾和程洛峰也还在金刀轩里待着,厅里只有老掌柜甘洲山陪着武天尹和张全福。 武天尹话并不多,主要还是甘洲山和张全福两个在闲聊寒暄。 张全福:"甘掌柜,多月不见,您看着倒是更加硬朗了,真是老当益壮啊!" 甘洲山:"诶,年纪大了,多亏我们老太爷和三小姐体恤,让老头子我好生歇息了一段时间,要不然也是一月不如一月啊!倒是张掌柜还是那么神采飞扬啊!" 张全福:"可不是嘛,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次我们金银坊和琢璞斋合作,一想到年前还能大赚一笔,在下就开心得很,可算没辜负二少爷的期望啊!" 甘洲山:"就是就是,我们琢璞斋的工匠们为了这事,这段时间也卯足了劲的干活,整个金刀轩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好多年没见他们这么有活力了。" 张全福:"在下仰慕甘掌柜多年,可惜一直无缘深交,这次终于能和您多说几句话,在下真是倍感荣幸啊!" 甘洲山:"老夫又何尝不是,金银坊有了张掌柜,生意那是蒸蒸日上,老夫一直颇为钦佩。而武二少爷年轻有为,老夫更是神交已久。今日有机会与武二少同堂相会,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武天尹:"甘掌柜言重了,您是琢璞斋的老前辈,我父亲也曾提过要我有机会就多向您请教经验。" 没等甘洲山回话,一个小厮进门来报:三小姐来了。 武馨芸狠舒一口气,终于不用再听他们互相吹捧了。 转头看去,一抹月白缠枝粉莲绸裙出现在花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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