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段时间，我很苦闷，造成我苦闷的原因是我从学校被调到机关工作。按说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但我却一百个不情愿。我以为这无异于是让李逵下水，张顺上岸。我知道自己犯了"错误"，我的错误就是不能领会领导的意图，只研究教学不研究考场，不能达到领导预期政绩工程的目标。当然必须换一个对领导意图心领神会的人，换一个会"研究考场"的高手。结果就在离开学校的当年，学校高考就出了近百名学生雷同卷的丑闻，好在领导都十分会"运作"，除了那近百名考生的成绩被作废之外，始作俑者没有一人受到任何处分。考场的氛围是别人制造的，考生却是哑巴吃黄连......

我很为考生们惋惜，"‘食物与诱饵是两码事'，鱼儿是背着这条格言上钩的。"有什么样定性的鱼才能不为诱饵所动呢？更何况与自己是那么有"好处"。

在机关工作，时间与工作本身都有很大的弹性。我得以有时间，反思从前的工作与审视我周围的环境。我逐渐地彻悟起来，原来自己所处的环境自己是那么不熟悉。就如那位诗人说的："一万支利箭埋伏在你的周围,来侍侯你一千次小心中的一次不检点。"我将彻悟的过程，反思、观察、感受的结果写成了《痴语录》里的那些文字，实际那是自己挣扎突围经历的痛苦记录。

一定有人从忙碌紧张工作状态忽而转入闲散松弛状态的不适应，但这不适应是暂时的，调整自己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更何况是由紧张转入"休闲"，而且自己的头脑与敲打键盘的手并没有闲着，我把自己转入了另外一条战线。

一定有人感受过被主流社会淘汰又没有因年龄临近退休而真正退出工作状态而遭遇到的白眼、冷漠与蔑视。那年我四十三岁，不能说还风华正茂，但实际管理工作经验与自身积累的业务潜能应该说是顶峰时期，在客观现实面前，我不能不被迫舍长就短，承受着"冷却疗法"对自己的无限期"治疗"。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于是，自己被"治"得服服帖帖，老老实实，在路上行走，后面有人踢自己一脚，都不回头看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真的修炼到了无我的境界。

现今社会上许多人有种错觉，一个人由一个单位调到另一个单位，如果职位没有提升，那就一定是犯了错误，至少是有什么问题。这个观念大概是可以成立，不然怎么能成为思维定式，当然需要被调动者克服很大的心里压力，不突围出来，就可能自消自灭，"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单是那前恭后倨瞬间变化了的蔑视目光，就够你心寒的。好在还懂是为自己活着，用不着看别人的脸色，更主要的是一切仰无愧与天，俯无愧于地，中无愧于自心。

常言说："一草一木也关情"，"万水千山总是情"，我的笔端却极少触及山水草木，惟有一篇《故乡有条小河》，那实际是一种对故乡的思念之情，更多的是切开疽痈给人看，当然是善意的，在层层剥离的同时，我自己也有切肤之痛。不是无情，"无情未必真豪杰"，也不是不懂托物言志、借景抒情，只是不合我的性格，我要表达感情就毫不掩饰,这就应了那句话"性格决定命运"。

有朋友读了我的东西，善意地戏噱"你个穷酸读书人，对社会丑陋现象发的几句议论，还能改变社会现状嘛！当年的那位"旗手"怎样？又是"匕首"、又是"投枪"，日本鬼子是他打跑的还是国民党是他推倒的？弄得自己携妻掖子东躲西藏，五十多岁就丧了命。"朋友的话是笑谈，当不得真，但他混淆了昨天与今天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当然，不是不知道三十多年前"燕山"脚下，邓、吴、廖的"夜话"为他们带来的麻烦，读书人的使命感，还是让我乐此不疲。同时也清楚，当今时下，秉笔直书的人有之，能够提供"呐喊"平台的阵地几乎没有。这也是要付梓《痴语录》的主要原因，事实上这是一种另样的"突围"。

《痴语录》至多是"自言自语"，我心里清楚。不过是有时候自言自语声音大了，被旁人听了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或许结成了疙瘩，到也无妨。

关于散文，我确实是个门外汉。说到家我只是喜欢散文，充其量我是个教书的，教学生读几篇散文还可以，真正拿起笔来操作，那无异于"挟泰山超北海，非不为也，实不能也"的勾当，力不从心，就是人们常说的"眼高手低"。《痴语录》里有许多拙作谬论，有时候也担心，要是有人读了，特别是年轻人，会不会影响了他们的思想，好在毒草沤了可以成为肥料，垃圾处理了也可以作为肥料，就权作毒草与垃圾罢。只可惜，"毒草"一般都很漂亮，而我的"毒草"不漂亮；"垃圾，是放错了地放的宝贝"，而我制造的垃圾又没有错位。如果也把这些东西算做"文学"的话，那"文学之于人也，譬乎药。善服，有济；不善服，反为害。"（皮日休〈鹿门隐书〉）但愿《痴语录》里的东西，不要为害于人。

刘勰说："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文心雕龙神思》我达不到这样的境界，说的恰切一点，是按照这个要求去做，尽力地想"文从字顺"、"务去陈言"，但还是做得不好。对"作文要热情，教书要冷静"，（《鲁迅全集》第9卷156页）我到是深有体会，没有热情写不了文章，不能冷静，教不好学生。

突围，能不能成功，是个未知数，需要迂回、拼搏、冲杀，需要耐心、韧性、与理智，不成功也强似坐以待毙。世人可以瞧不起自己，但自己必须瞧得起自己，对于世人自己可能微不足道，对于自己那就是百分之百，就是一切。因此，突围，可能就有生机，而且几率还可能很大，反之就必然从颓废发展到灭亡。这就是我选择"突围"的原因。

希望在突围的路上，能得到大家的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