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年,我上了大学,终于可以和哥哥多见几次面了,那时候你仍旧在吉林市上班,那里有个长春一汽的分厂,坐落在一个叫黄旗屯的偏远的地方,但是所有的节日你都回到父母身边来,这样我们见面的时间就多了起来。那时候你在一线工人中脱颖而出,成为技术尖子,看上去是大好的前程让你割舍不掉,你放弃了考大学,其实你那时候一定还想着,爸妈不容易,弟弟刚刚工作,妹妹还要读书,你是老大,该完全独立了,该给自己一个家让父母放心了,于是,你依旧工作在并非属于你的岗位上,因为以你的本事,你应该是北大清华的学生,应该是科学家或者发明家,是你的懂事和非常现实的价值观,让你和大学失之交臂。 我上学后,在同学中看到了一些你当年的小学同学,当年你是优秀生,他们不过是平常生,你没有抓住机会,妹妹我为你永远遗憾。 那年十一,你回家,我们三个一同去看电影,吃了些冰糕,你病了,半夜咱爸和弟弟送你去了医院,然后就没有了音讯。 妈急得哭了,天一亮就让我去找你们,我迷迷糊糊找,也没有个方向和目标,总算把弟弟盼回来,你胃穿孔了,在一汽医院做了手术,真是有惊无险。手术还算是成功吧,但是你也真是太让人心疼了,离家近的大医院不是没有,你却坚持去了那样远的地方看病,说是这样可以少花钱还能回吉林报销,哥,你真是太让人担心让人怜惜了。 出院后,你自己做了几件简单的家具,后来家里办了简单的婚礼,你在吉林安了个家,没有房子没有钱没有可以帮助你的亲人,你就这样背起了家的担子,从来没有和爸妈说过一个难字,其实你很难,我知道。 我知道你很难,因为我去你的家时,看到你牙肿了好大个包,疼得不能吃东西,我嫂子背着孩子在走廊做饭,烟呛得孩子直哭,你们的家就是半间宿舍,墙是胶合板,半截子的墙让我看着眼晕,你的家除了自己打的那几件家具,什么都没有,一直就这样,清贫的哥,你不容易。 你们的孩子就在清贫中长大了,上小学时,自己踩着厚厚的雪走出老远去学校,孩子学习好,读书做人和爸爸一样认真,生活和妈妈一样简朴,身上穿着不断翻新的衣服,从来不吃零食,没有任何物质要求。 哥,我嫂子是个让你安心的女人,勤俭,会过日子,也体谅你的心,本来清贫的日子也不一定就不快乐,但是往往是意外的发生让我们猝不及防,你和儿子先后生病,让你的家陷在焦虑和无奈中,那些日子哥你真坚强。 还记得那个下雪的冬天吗?你到学校来找我,说你要去北京一次,问了很久你才说是要转院诊断,吉林的医生说你可能得了脑瘤。当时,我笑了,我说这简直是笑话,你不是好好的吗?送你出了校园回到教研室,我哭起来,我伤心你的身体,真的就这样毁了吗?我伤心你脚上那双旧得没了样子的鞋,那是一双单鞋,多冻脚呀。 发生了这样天大的事情,又不能告诉爸妈,正好兔子单位有个去北京学习的机会,他和领导说"我必须去,我大舅哥病了。"领导二话没说签了字,然后哥,你就回家骗妈说你出差去,爸知道内情,妈不知道。我知道内情,我们决定用邻居的电话联系,那些天我白天黑夜盼望着有个好消息,脑瘤,千万不要让我的大哥摊上。 接到电话说已经排除了那样凶险的疾病时,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我带着格格去给我嫂子送信儿,出租车司机不敢开车,他说路太远了江边雾太大了不安全,千求万求的算是上了车,小心在意慢慢走,看到了嫂子憔悴的面容,看到了她为时刻准备去北京照顾你准备的背包,也看到她流不断的眼泪,哥,你们真是很难呐。好在老天眷顾,你那据说是被脑瘤压迫而变形的眉毛,原来是视神经萎缩的结果,生命没有受到威胁,万幸。 现在回忆起那些日子,兔子说哥真是坚强,等待结果的日子里哥还笑着在一些名胜古迹照了相,你乐观顽强,从容的微笑中没有对疾病的恐惧,你是命运的挑战者,是强者。哥,那些照片是我们生活中的珍贵留念,我永远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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