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寻找家园 在沈阳时,洪峰家住在离火车站不远的地方,那是沈阳文化局把他作为特殊人才从长春引进后给分配的房子,当然后来也就和大伙一样房改了。自有产权啦。那附近是熙熙攘攘的闹市区,一派时尚与繁华的物质世界。可洪峰不喜欢都市的喧哗生活,他总想寻找个有山有水的净土过清新悠闲的日子。
洪峰的日常生活除了读书和写作,让他比较纠结的是:需要时常考虑让自己对周围的生活产生兴趣。做到这点或许不难,难的是抵御和掌控生活的韧性不好把握,他一直在琢磨如何把自己与现实的拧巴程度调理的张弛有度。或许是过去漫长岁月里和文学圈里人久了,对这个圈子人和事他越发没有兴趣。换句话说:他对成天文学来文学去的人兴趣大减。就像微博上某类人天天在那里谈形而上的精神却离真正的精神生活越远。相比之下,洪峰渴望和更多的普通人交往,渴望在真诚而陌生的朋友身上得到最朴素的快乐。或许这个时刻,洪峰才感觉到世界的确很大很丰富,同时也晓得无论任何一种特别的生活最终都无法改变真正的内心:洪峰依然是自己喜欢的那个洪峰,不同的是他重新意识到自己在大千世界中也同样微不足道,只不过比往日多出一些平静和内在的骄傲。
在东北长大的洪峰自小有种孤独感充斥在骨子里,还含有其他一些特质,如敏感、忧伤、创痛和自我省察、心灵洁癖。洪峰说他到今天还常感到一种恐惧,恐惧到底来自何处?许多感受来自童年的阴影,这似乎与佛洛依德某些理论很靠近。有一年除夕,父母去闹革命了,洪峰和哥哥听见有人在推他们家的墙,实际上那是很远的地方在放鞭炮,他记得哥哥搬张桌子还搭上把小椅子,他在底下扶着,哥哥拿把斧子往窗外看;他父亲那时在县里炼铁厂当厂长,被批斗那天,洪峰看到办公室主任,这个平日和蔼的叔叔,一反常态地瞪他一眼,恶狠狠骂了句:"小兔崽子!";小学同学的爸爸是教育局局长,被关起来后,他俩去看守所看他爸爸,趴窗户上看,同学爸爸半空中吊着,被打到没有人声;少年洪峰还亲眼看到过枪毙犯人,一个长春来插队的知青,从车上拉下来,执行的指挥员拿小红旗往地上一撂,就看那脑壳飞起来一块,阳光下的血像雾一样喷起来,然后听见枪响了......这些文革中的真实片段,给幼年洪峰留下深刻的印象。
凡童年时代积累过不快乐体验的人往往长大后会在特殊情境下显出脆弱的一面,洪峰就时常感到某种莫名其妙的被"伤害"--那些逼仄的居住空间、不得不开的会议、不得不见的人来人往、不得不考虑的他人的感受,以及各种"乌七八糟"的生活方式。人们孜孜不倦地为这些生活方式赋予意义,以显得高贵、优越、文明。可他讨厌文明中包含的虚伪,讨厌各种故意显摆的姿态......"装什么呢?"他喜欢这样说。"在姿态感的挟持下,人们向往美好的事物,却总让美好从身边溜走。"
这种性格逐渐影响到洪峰和整个文学圈的交往,比如他特别不愿意主动召集或者被动参加自己作品的研讨会,怕别人和他谈对书的理解,说好话他受不了,说坏话他也受不了。"我是担心会产生冲突。"洪峰说。不少人于是觉得洪峰"狂妄",这大概是他不被理解之处,但洪峰不想解释什么,爱怎么想怎么想好了。
洪峰仿佛究竟一生都在和一切令他不舒服的东西做斗争。于是多年来遍寻活着的证据反而成了洪峰主要的任务之一。在沈阳时,洪峰曾与马原谈到过文学大师陀思妥耶夫斯基,马说敢于把人类的弱点彻底暴露出来的难道不是伟大的人吗?洪峰说当然是啊那还用说吗,洪峰还想说自己也是,但他晓得大师面对的是整个世界,他面对的仅仅是自己。这就是距离。
洪峰心怀各种梦想,但最大的梦想就是寻找最适合自己的地方,然后待下去,生活下去。这有点像歌手郑智化所唱--只有远离人群/才能找回我自己/在带着咸味的空气中/自由的呼吸......
世纪之交时,洪峰为自己日后安身立命调整过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他的想法是不必过于执著,生活不过如此:自己不属于二十世纪也不属于二十一世纪,公元纪年和他本人生命状况毫不相干,没有任何一种思想和精神会因为数字的变化累计而改变。人类童年时代就已经诞生的愿望从来就没有真正实现过,人们需要的是真正的开始,然后进行下去。
现在你知道了,洪峰在沈阳的家靠近著名的铁西区,这个老工业区的故事曾被某导演拍摄过一部长长的纪录片,在圈内反响不错。当然今天的铁西区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了,早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洪峰还是那个洪峰,他依然继续寻找。继续进行。
2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已故著名作家史铁生讲洪峰:我看洪峰这个人主要是借纸笔以感悟生死以看清人的处境,以不断追问那个俗而又俗的却万古难灭的问题--生之意义;已故评论家胡河清谈论洪峰作品:具有狮虎之威的恋情往往以有刻骨仇恨的形态表现出来,洪峰的确是在用纸笔认真书写心坎淌血的悲剧人生。
八十年代最后几年,洪峰刚刚成名,如日中天。洪峰是在文革后恢复高考那一年考上大学,毕业后分配至白城师专任中文教师,不久通过自然投稿发表处女作。之后创作道路可谓一帆风顺,先从学校调入吉林省作协杂志《作家》任编辑,后破格晋升副编审,其间又连续发表了几部在全国范围内有影响的好作品。但洪峰却觉得八十年代末那几年,是他个人最为痛苦不堪的日子,眼里看到太多的纷争、凶残、暴力和死亡,他对生命产生了某种失望和退让感--他不愿参与文学以外的社会活动,甚至不愿参与文学圈本身活动。
唐朝诗人杜甫在《天末怀李白》中写过一句:"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看似荒诞、夸张,却道尽文学创作与作家精神历程之间的种种纠结;看似平淡、简单,却复杂多变,机关重重,引人深思。洪峰自己也清楚,这种回避和栖身局外人的姿态会被圈内误解,其结果是,很多同行选择与他保持距离。渐渐地,他从主流平台上消失,他至今也不否认,是自己推动了自己的消失。
"文学说穿了是个人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把一个人成为作家当成很重要的事。"他说,"文学这东西不会对国家和别人的生活有任何影响,只是基于某种巧合,我们干了同样一种事情。" 洪峰选择退缩到自己的内心世界,那段卑微而脆弱的时间里,他说他的精神感冒了,病了。比如儿子刚刚降生时,他却总梦到儿子被大铁钉扎死,在地震中被压死;他还得了强迫性的幽闭症,在屋子里面坐着思考着突然就觉得墙壁朝自己压过来,压得他无法呼吸。为此,他后来写过一篇文章叫《幻想不可述说》,说海明威那样自杀,是人在上帝面前拿回尊严的最后一种方式......
直到多年后洪峰成长为一个成熟的作家,他开始相信俄罗斯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在《金蔷薇》中所说:"对生活,对周围一切的诗意理解,是童年时代给我们最伟大的馈赠。如果一个人在悠长而严肃的岁月中,没有失去这个馈赠,那他就是诗人或者作家。" 但他童年的馈赠却是恶梦。"总梦见我哥哥打架打不过我,我可以轻易把他摁倒,但我手足无措舍不得打他,等他把我翻过来后,逮啥拿啥打我。"童年经历让洪峰敏感而脆弱,从而对朋友、感情特别在乎,"就是怕失去,怕背叛、怕伤害。"洪峰说。
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洪峰自己也迷惑。2006年,沈阳文化局一直催他回去坐班,并单方面暂停发他的工资。愤怒之下,他上街乞讨。事件经媒体渲染,影响不小,迫于社会舆论和各种压力,事情最后也算顺利解决了。因为这件事,圈内有作家批评他影响作协形象,他就愤然宣布退出作协,"让那些光荣的作家继续光荣去吧。"
叔本华曾说,青年人首要学习的一课,就是承受孤独,因为孤独是既是痛苦同时也是幸福、安乐的源泉。后来在长篇《喜剧之年》题记里,洪峰写下这样的话作为对心灵桎梏的一种个人解答--上帝对那只迷途羔羊的喜欢,超过对其他九十九只羊的喜欢。然而,当迷途的羔羊重返人间,却发现自己所维持的尊严,被现实一次又一次地挑战。
3 你独自在云南怎能温暖
朱文曾拍过一部电影《云的南方》,由李雪健主演,讲的是上辈人的精神追寻,一种理想主义色彩的东西,典型"在路上"的一种特殊情怀。洪峰在十几年前第一次来到云南,一进昆明就被吸引住了,去了丽江、大理后,他看到彩云之南的天空是那么近,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抓到云彩。他从此认定,云南就是他的理想之地。
云南的美之于洪峰,大概是一种官能的美,一种来自生理的喜爱。云南的美必须亲身去领略,闭上眼睛遐想或者歌颂赞美意淫都是徒劳,任何文字都无以复述。总之,你必须亲自去云南、去生活、去感受。
2008年秋季,洪峰陪着妻子蒋燕带着几只心爱的藏獒,从沈阳飞往云南,住进了岳父岳母家,洪峰居住的马武村位于距昆明二百多公里的会泽县金钟镇,离县城6公里。虽然,过去他们和蒋燕的母亲有过一些不愉快,但蒋父母信心十足,他们表示将妥善处理好双方的关系。洪峰的最初愿望是在这里拥有完整的亲情,过上真正的山间生活。但后来的情况与想象的不一样,这个大家庭的矛盾一直存在,尤其牵扯背后种种逃不开的利益,让洪峰深陷痛苦。除此之外,作为东北人的洪峰还忍受不了冬日夜晚乡村的寒风,于是洪峰按照自己和妻子的意愿,请人专门设计和建造了一座小三层复合式楼房,美其名曰"珞妮山庄"(珞妮是洪峰2010年出生的小女儿)。
在山里,他带着藏獒去山里散过步、抓过野鸡。蒋燕到山上捡蘑菇,他就带着藏獒在一边"巡岗"。他还曾沿着小溪逆流而上,寻找它的源头。他常在山里走,或坐在溪边,或依着树木,静静呆着。这里天空很蓝,这里河水清澈见底,这里还住着长寿的老人。偶尔有村民赶着牛羊经过,用他听不懂的方言打招呼。这让洪峰很舒服--不过多和人打交道,他就能和真实的自我相处。
洪峰还心血来潮想帮会泽当地政府创作一首歌(填词),他的想法很简单,若能借这首主旋律的歌传播当地文化,给会泽做些具体的贡献,在这儿生活也更顺畅些。可以理解为,这次他是试图通过和局内人打好关系,来保全完整的局外人的幸福生活。这个项目目前仍未搞完,一切都在逐步落实中。
在山里,洪峰依然本能地渴望与人群远隔。
在山里,其实和外面一样,有些事情你不招惹别人,别人或许也招惹你。
兔年除夕这天下午,当一干人来他家门口吵闹时,洪峰听到了有句话在人群里翻滚:"什么狗屁作家,还想管我们家的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次纠纷,表面上是因为土地租金,实质上,内因更复杂,很快,人群开始骚动,他们围住洪峰,拳打脚踢。洪峰倒地,挣扎站起,很快又被打倒。反复几次,开始丧失反抗能力,意识混乱。一会儿他一片空白,一会儿又睁眼看到妻子趴在自己身上护着他。她的身体在颤动。妻子问:你的眼镜呢?那一刻他有种特别的温暖和满足,觉得瞬间死去也值得。他又觉得不能死,她们娘儿俩可怎么办?又昏迷过去。
洪峰倒地不起后,聚众者开始散去。他被搀扶起来,摇摇晃晃。他在寻找眼镜。戴上眼镜,感到尊严感又找回来一些。那些天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在病床上,他会回忆起七十年代,中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砖厂工作。那时下班后,他总被厂长使唤干私活。冰天雪地中,他和一名工人给厂长搬树枝烧火,厂长却躲在屋里喝酒。酒足饭饱之后,他打开门:"来来,小孩,吃饺子。"劳累了大半天,伙伴走进屋去了,他却转身跑回家里,哭了起来。受到挑战的厂长往后老针对他。那时,他常躺在床上,看微弱的阳光钻进瓦缝,觉得活得没尊严。
洪峰被打断三根肋骨后,许多媒体人去医院看他,采访他。人们反复观看他被打的那段视频。可他自己至今不愿去看。他感到耻辱,"太没尊严了。"他说。
人生遇到的最大问题是抵抗生活的能力和韧性,生活往往就在不知不觉中就麻木了一个人敏感的神经。洪峰从来都是一个尊严感很强的人,那天他坐在临窗的藤椅上,抽着烟,望着窗外青山若有所思:"你本来以为你是与世无争的,但突然发现,不仅仅争了,而且似乎说是因你而起的。"
在这个文学走向边缘化的时代,一向低调、喜欢清静的洪峰又一次进入了公众视线。
4 离开与回归
洪峰本质上是一个在出世与入世之间游走的人。
他一天比一天更清楚的意识到:形而上的思考并不难,形而下的选择才是真正的考验。譬如当一个人阐释理想的时候完全可以使用积累可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可以粪土当年万户侯,而一旦你进入形而下的实际生活,你才发觉那些东西都狗屁不是。这种难堪的情景反而使得某些思想狂们不善罢甘休,只好再次陷入形而上的死循环,周而复始,无休无止,成了思想的无底洞,像中国股市了。这中间遍地是思想的缺口,但没人能补充回来实实在在的能量。
整个八十年代被中国思想界定义为"理想主义"的年代,洪峰大量阅读,同时苦苦思索。他始终想不明白,上帝创造生命,凭什么又让它消失?生是被安排的,死也是被掌控的,你活,怎么活,活多长,根本不归你管,人活着多么没有尊严啊。那时,他深刻理解那些选择自杀的文学大师。人类惟一可以争夺自己尊严的机会,就是结束生命,不听上帝的话。你想结束我,没门,我自己结束。
可在他当时所热爱的基督教文化中,人是不可以自杀的。他想在自杀与上帝的旨意之间找到一种死亡的方式。1987年,他的婚姻状况很完美,但总觉得别扭,不愿负起生活责任。为什么做事情总是要想到另一个人?那时儿子即将出生,他感到恐惧。他计划闯入大兴安岭,任自己冻死在森林。但最终这次行程没能完成。
两年后,在北京,众所周知的原因,整个文化界都在动荡,他看到精英们的权力欲望和疯狂的投机。他感到龌龊,失望到极点。这一年的某一天,他将自己放逐到茫茫沙漠里。他果然迷了路,终于昏倒在沙漠中。可他再次看到了光亮。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他被救活了。那时,他似乎看到一个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那些困惑消失了,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活着。他似乎以这样撒娇的方式,在上帝面前证明了活着的尊严。
洪峰在焦躁和困惑中选择了结束婚姻,以逃避儿子降生带来的无所适从的处境。这是一个大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当有女人以很快的频率说话时,他还会失聪或幻视。他不去接受心理治疗,因为他压根不信任心理医生。"我努力自己去调整,最后走出来了。"后来朋友劝他再婚,他说,希望那个女人,不懂汉语,最好是不会说话。一个朋友听了后开玩笑说,哑巴不行,你怕声音,但哑巴干什么事儿,却往往都是声音巨大。有缘人总会有缘,洪峰最后与云南女孩蒋燕走在一起,蒋燕比他年纪小不少,两人通过网络聊天相识,一直走到今天。
随遇而安往往符合多数成功人士的平淡情怀。孤独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符合阴阳平衡的规律,有人喜欢独孤有一定会人不喜欢孤独。洪峰的世俗化理解是没有人喜欢孤独,但有些人却不得不面对孤独。
每个人都有保持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对洪峰而言,那些遥远的事既不是梦幻想也不是历史,它是一个人洗尽铅华后面对自己心灵,情感智慧的无偿占有。是你独自一个人面对夜晚的不愧疚不遗憾,是一种生命的安静与慰藉。但这种生命的安静与慰藉,人们如果不细心保持,就会在朦胧和欲望中慢慢失去它。失去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美好状态。
二十年前的中国大陆文坛,洪峰曾和马原、余华、苏童、格非被评论界称为"先锋文学五虎将"。多年来,洪峰和这些老友接触并不多。马原知道洪峰被打后,很快打来电话,之后从海口飞过来探望。余华因出国在即,无法赶来,托马原带来一句话:"大概是2009年9月,洪峰打来电话,描述他在云南会泽与世无争的生活,让我觉得他生活在世外桃源,今天看到洪峰被打断肋骨的新闻,才醒悟过来如今的世外桃源也有村长。"春节后,余华还是坚持带病来到了云南。看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在医院最初的那些天里,洪峰不断收到来自当地宣传部门的慰问,他想着事情总会得到合理解决的。记者们不断核实最新的消息,起初,洪峰夫妇还回应。慢慢地,他们发现自己被卷进去,陷入自证清白的境地。他感到很荒诞,莫名奇妙成了社会新闻的主角。一天夜里,人群散去,他开始思考事情的局面,发现自己从未主动出击和质疑。想到新思路,他有些兴奋。过了一会儿,他又失落起来。
"我努力争取尊严的过程,恰恰是尊严丧失的过程,"洪峰感叹的说。
告诉各位读者:虽然被打断三根肋骨,虽然山里的生活有那么多不顺心的事,但洪峰依然还是喜欢山里,他觉得这里的山、这里的树、这里的水清新、干净......
一个人真正的归属感还是来自于内心深处对生活的掌控,洪峰骨子里是热爱生活的,他在"珞妮山庄"里热情邀请旧雨新知前来做客,隐居在西南一隅,很大程度上是想冷静的站在一个角落,不滞于物不凝于心,仔细看眼前这个世界。当然最希望不再卷入任何圈子,也希望别人忘记他,还他一个旷达恬静的内心世界。正如崔健在摇滚乐中所唱: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