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聚会在长春,大家拥抱在一起。 长春站被阳光照得热辣辣的,人堆里飘散着故乡的气息,熟悉的是乡音,陌生的是建筑,这个城市发展的速度很惊人,我站在同学堆儿里,等待着北京的动车--班里的陈大姐将要到来。 我问小惠:不会见到了同学们都不认识了吧?她说不会,她说变得是外表,不变的是本来的一切。我释然。 一别三十年,很多同学我都三十年未见,我以为变化一定在。 北京动车未到时,内蒙古的我的下铺翁瑞从车站那边跑来,她一把抓住我说"认识我吗?"呼啦一下我眼前出现了那个乐观快捷大嗓门的蒙古姑娘,她的高筒皮靴,她的红茶砖,她咚咚的脚步声-- 陈大姐已经退休了,退休前她在北京广播电台做编辑,有一个美丽的笔名叫紫蒂,我们三十年没有联系,当她站在我面前时,我说"你就是我想象的样子。"雪白的披肩发,素雅的服装,含蓄的微笑,还有款款的京腔。 我们开始向净月潭前近。和亚夫、陈大姐坐在一辆车上,开车的是当年班里的团支书周云学,那时候他就是个小男生,喜欢我们班一个小妹妹但是就是没有胆量,后来娶了别人。现在他是很成功的人士了。 下车后迎上来的是一个胡子浓黑体态发福的男士,糟糕,真是叫不上名字了。我赶紧通报自己记忆不好,于是他喊"我是黄振东呀。"我忍不住抱抱他,又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小弟弟吗,怎么长胡子了? 陆续的到了三十多人,在院子里扎堆聊开了,大家像鱼一样从这堆游到了那堆,寻找着当年的感觉,我也游着,不想说话,想听和看。 说实话,都老了。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呢?老了的是容貌、体态和肌肤,不老的是乐观的状态和诱人的才情,真的,说起话来,还是当年那些风华青年,都没有变。 在长春所有的费用,都是美英赞助,听同学说她在八年前得了乳腺癌,她的父亲目前因为淋巴癌正在化疗,已病危。身处如此艰辛之中,美英为了三十年同学会尽心竭力安排操办,这让我分外感慨:一个与死神搏斗的人,能如此投入地为别人服务切毫无所求,这一定是个好人。美英父母和我的娘家同住一个院,我们相见过,我把她拉到身边问"你病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呢?"她说"你还不忙呀?我自己能扛着。"感动。 酒桌上,同学们听着个人的感言端起了酒杯,感言,就是一首首诗,洋溢着春天的色彩和生命的芳香。感言之后唱歌,一个一个小组唱,歌声那个美,牵手那个紧,队伍摇晃的那个浪漫,大家都醉了。 唱歌,跳舞,靠在沙发上倾心交谈,时间飞跑着。 那是不眠之夜。 第二天,我们回到师大中文系那个我们住宿学习的小楼,一切都变了。 回到大教室,那里正上课,我们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年轻的大学生们好奇地坐在我们中间,黄振东在讲台上模仿我们崇拜的老师当年讲课的风采,满教室的人,笑声飞扬。 走出教室大家去找那些临时的宿舍,男生站在那里说"这就是我的床。"我问金宝成说你的床呢?他笑说"变成现在的走廊了,就在这个窗户旁。" 三十年,逝者如斯呀。 车在吉长高速公路上行驶时,王恩仁的话在我耳边响起:"你怎么就分到吉林去了?"我默默回忆着想念着,是的,当年报考长春的大学,唯一的愿望就是留在父母身边,要是知道毕业了还是离开,我也许不会选择在故乡上大学。记得我上集体户时妈妈没有哭,她说将来一定会回来。但是我大学毕业拿着派遣单回家时,妈妈哭得很伤心,因为她知道,这一去她唯一的女儿将不会再回来。 为了亲情,我在吉林长春之间奔波了29年,现在这样的日子已经结束,我的内心深处已经没有了对故乡的思恋。看着周围的同学们,我想,那残存在心灵深处的怨恨应该抹去了,不怪人家为自己的前程竭尽全力和你争,怪你根本没有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顺其自然。 忘了吧,团聚就是缘。 唐台,吉林市电视台的副台长唐岩力,为同学们安排了丰富的文化生活。晚餐后我们去松花江边看音乐喷泉,美丽,魅力无限,那一瞬间,我感谢命运的安排,吉林这个山美水美人情美的小城,将融化我这个游子的心--乐山乐水,仁者智者的选择吧。 晚上,看满族风情表演,真山真水做舞台,白山黑水的传说被吉林人演绎的出神入化,那一晚康熙皇帝游吉林留下的《松花江放船歌》,在我耳边久久回响: 松花江,江水清, 夜来雨过春涛生, 浪花叠锦绣縠明。 采帆画鷁随风轻, 箫韶小奏中流鸣, 苍岩翠壁两岸横。 浮云耀日何晶晶? 乘流直下蛟龙惊, 连樯接舰屯江城。 貔貅健甲毕锐精, 旌旄映水翻朱缨, 我来问俗非观兵。 松花江,江水清, 浩浩瀚瀚冲波行, 云霞万里开澄泓。 再见了,三十年的风雨人生;再见了,故乡的书房和亲人的思念;再见了,东北师大一教48号,我的摇篮我的家;过去的人生是诗文,未来的人生是彩虹。 等待着,再次重逢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