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今天,我的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去往她曾经描绘的另一个世界,她说“天堂有我的妈妈,她在井边洗衣服,水很凉,妈妈喊我去帮她”。说这话后不到一天,她就去了。 母亲的呼唤,有着神奇的力量,不是吗? 为了这个日子,母亲离开她的孩子们的日子,我写下这些文字,给母亲,天下最伟大的人。 三月八号,对于我们家来说,不仅是一个节日,还是一个更加喜庆的日子,母亲在55年前的这一天,生下了我唯一的弟弟,那是一个漂亮的健康的孩子,长着大大的黑眼睛,弯曲的头发。这是母亲最后的孩子,从此她不再怀孕,我曾经好奇地问她“那时候可以避孕吗?”母亲说“自然就没有再怀孕。”后来的无数个这一天,母亲拉着弟弟的手去礼堂开会后看电影,满足地收获众人对她最小的孩子迷人的赞美,其实,在这样的赞美后面,是母亲永远无法释怀的残酷的回忆,母亲为孩子到底流了多少泪?没人知道。 我的家,在我的生活中有三个孩子,哥哥,弟弟,中间是我。从小,母亲就不曾让我做过任何家务,在哥哥弟弟分担这诸种家庭事务时,我自由玩耍在屋里楼外,很奇怪的是哥哥弟弟从来没有意见,父亲从来不曾干涉,所以我的闺中岁月相当舒适,我也不曾想过其中的原因,更不曾料到母亲的命运和我的性别有着刻骨的痛。 后来长大了,长大了的我感受着母亲对我的依恋和思念,在格格刚刚满月时,母亲第一眼看到格格,就迫不及待地抱在怀了,她请假不上班,成天就那样抱着,让我在十分的温暖中品尝到些许惊异,但是母亲没有让我解开这个谜。 那一年母亲已经过70岁了,因为疾病做了很大的手术,病后她说“我写写回忆录吧,要不孩子们长大了都不知道我的经历了。”于是母亲用她美丽至极的钢笔字,开始回忆她难忘的一生,其中关于孩子的文字,是母亲和着泪写成。 虽为有文化的女性,母亲却生活在一个强权的年代,家族越大家长制越严厉,母亲被我的外公强制着嫁入名门,虽然岁月中很少见到在外读书的丈夫,但是她还是带着一份祈盼,编织着一个关于母亲的梦。出嫁后第五年,母亲生下她第一个女孩儿,那年她24岁。这个孩子是我的大姐,出生后大便不通,家里人都说快请医生吧,灌肠就可以。可是家长——我父亲的大爷发话了,他说这么点的孩子看什么看,我的大姐就这样夭折在襁褓中,后来大家议论说,老爷说要是男孩儿肯定治。 1948年,母亲又一个孩子出生时,母亲的兄弟姐妹都参加了八路军,这帮有文化的青年冲出了家的禁锢投身了革命,我的外公也因为革命的冲击逃亡去了哈尔滨,所以做了母亲后,没有人来分享这份喜悦,土改开始了。 土改把母亲改成了天下最穷的人,父亲也成了靠打柴卖柴养活妻儿的无业游民,但是孩子依旧成长着,漂亮聪明的她,给逆境中的父母无限的希望和快乐。 母亲给农民挑豆种,纺线,父亲干零活,给翻身的农民干,贫困中他们相濡以沫,还给孩子起了一个美丽的名字叫“济华”,母亲的这个孩子,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活了一岁半。 母亲这样写道:“1949年6月的一天,我可爱的宝贝突然昏迷,喊着头疼,喊着要吃包子。她爸爸跑到饭店买了包子,把她抱在怀中喂她吃,但是宝贝呕吐——”。医生来了,最后的诊断是脑膜震裂,我的二姐就这样去了,从此,母亲没有了笑声。后来清楚了原因,我的不满10岁的小姑姑小燕儿,背着济华去扭秧歌欢迎八路军进城,结果把孩子摔在石头上,母亲虽然没有了笑声,但是她非常明确地写到:这不能责怪小姑姑,她还不满10岁。 我的三姐也是夭折,母亲带着她靠劳动养活着自己和婆婆,那时我的父亲已经重新回到大学工作,他正在收拾房子要接母亲到长春去,他不知道母亲的艰辛和困苦,只知道他的第三个女儿,刚满月就死去了,我的三姐没有见过爸爸,也没有等到幸福的日子,后来母亲被家长指责只会生女孩儿,然后,她就扶着婆婆上了车永远离开家乡,她的文化水平和勤奋谦和成就了她一生的幸福,但是三个孩子的命运,让她一生陷入痛苦的回忆中。 母亲考入了东北师大,成为了一名国家干部,有了自己独立的社会地位,52年,我的哥哥诞生了。 有了哥哥,母亲说就这样了,她害怕再有个女孩儿,因为老家有个算命的说“你没有生女孩儿的命,还会夭折。” 55年,我来到这个世界,早产,放进了保温箱,母亲说知道是女孩儿,哭了很久,等到医院通知去抱孩子,她才相信我还活着,她说这简直是个梦。 至此,我明白了母亲给我的娇宠和爱,是一份牵挂,一份不舍,一份担忧,一份希望,所以今天,我和母亲约会,我会好好活着,活到母亲那样的精彩和乐观坚强,母亲,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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