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父母身边的路上
按外婆的打算,过了国庆节就送王鼎回父母身边。 国庆节前,王鼎的妈妈就把路费寄过来,同时还寄来了一大饼干盒的咸猪脚。王鼎的外婆那高兴劲就差点当街扭起秧歌来。那时乡下的油水少,几个月闻不到一点肉味的事常有。这一饼干盒的咸猪脚对外婆来说简直就是……是什么?外婆形容不来,外婆是个乐天派,她常说“穷人不消多,有斗米唱仙歌”,总之是太好了,就像被天上的王母邀去赴蟠桃宴一样令人抓狂。 不过外婆强压住高兴,有些该做的礼节她没有忘记,她将咸猪脚一分为四,一份自然是给全村人最尊敬的文化人常公公的,平常写封信,过年写副春联的,那不是都得麻烦人家呗。第二份给全村最有权势的颜公公,人家不是民兵小分队队长嘛,手里有枪,平常粮食不够吃,批个三五十斤返销粮,不得还是要请人家吗?就是外出搞点副业,耙点溜方也要人家高抬贵手放你出去,自留地里种点好销货还得烦劳人家睁一眼闭一眼,否则一不留神就被当作资本主义尾巴给割了。第三份是给王鼎外公的,那家伙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毕竟是王鼎妈妈的亲父,王鼎的亲外公。第四份自己煮了,外孙都有几个月没闻着肉味了,不仅没闻着肉味,就连油腥沫都没有。原本王鼎的妈妈寄来的全国粮票是有带油的,可是公社粮站那死八婆硬是就不给。那粮票中的油八成是给那八婆贪污了,一想起去粮站买米,外婆还有一肚子气没地方出。 可是王鼎的肚子不争气,也许是长期缺油水,一下子吃了这么多的咸猪脚,尽管王鼎的身体算是蛮好的,但那天吃完咸猪脚后就闹肚子了,一天不知上了几趟茅房,拉了几次?后来还是外婆去黄背坑采回了鱼腥草让他生嚼了许多下去,才止住了拉肚子。但王鼎已经被折腾得浑身没一点力气,硬是在床上躺了一整天,连岩顶镇国庆游行的热闹都没去看,听说火电厂的广场还放映了彩色电影京剧《智取威虎山》,真是……一向温静的王鼎想找一句脏话表达一下自己倒霉的心情,却也找不出恰当的词来,即使找出来,想必也是骂不出口的。 王鼎一生病,自然去G省父母那里的事也就暂缓一下。王鼎给爸爸妈妈写了一封信,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并说想在这里读半年初中。妈妈回信说也好,因为现在来G省还是没办法上学,地方上不让地质队的子女就学,要求地质队自己要办子弟学校。现在队上也在筹办子弟学校,但一时三该也没有那么快,你还是在外婆那边先上半年初中吧,到时再转学过来。 这样一变化,外婆又得托人去岩顶镇中学给王鼎报名。找的自然仍是学弟先生。好在学弟先生面子够大,加上王鼎还是全镇小学毕业考试第一名的,镇中学也愿意收,虽然过了报名期限。打点好王鼎读书的事,外婆回到家已是很晚了。 外婆推开房间门,却看见王鼎坐在桌子前发呆,她用手掌在外孙眼前晃晃,问;“鼎鼎,发啥呆?”见王鼎没应声,又用手摸了摸王鼎的额头,“怎么啦?” 王鼎回过神来,拉住外婆的手,说:“外婆,你是老红军,为什么外公却是国民党的老兵?” 外婆一愣:“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话来?” 王鼎摇着外婆的手,说:“没有啦。刚才生产队里开大会,我也去参加了。‘军宣队’的一位解放军叔叔也来开大会,先是忆苦思甜,每人吃一碗糠菜饭,后来是斗私批修,诉苦批斗地富反坏右。我看见外公也戴着高帽子和那些地富反坏右站在一起,外公不是贫农吗?怎么成了坏份子?我不相信。后来解放军叔叔要他们交待罪行,我听外公说他当过国民党的兵,是国民党十九路军的一个排长,他说他没有干过坏事,在十九路军也就倒过蒋,倒蒋不是打蒋介石吗?那解放军叔叔还讲外公胡说,说什么国民党的兵怎么会打蒋介石呢,外公一定是胡说,不老实交待罪行。常公公也跟我说,外婆你是老红军,要我与外公划清界线,坚决地和你站在一边。这是怎么回事,外婆?” 外婆听完是这么一回事,笑了笑说:“哦,是这么一回事,鼎鼎,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现在不要去听他们胡说。他们都是胡说,你外公是胡说,吹牛,你常公公也是胡说。划清什么界线,你只要知道你是你外公的外孙就行。睡觉去,你明天还要到镇上的中学去上学呢?” 小王鼎带着一头雾水上床睡觉了,但这一夜却没有睡踏实。半夜醒来时,看外婆睡得很香,他悄悄地点上煤油灯,翻开上次去外公家时,外公送给他的那个箱子,箱子里的一些线装书他都看过了,那是几本古典小说和一部破破烂烂的《论语》,这些书在三慈谷时慈慧已教过他,像《论语》可以说他都可以倒背下来了。除了书,还有一些信件,里面都是外公与朋友的一些来往书信,有二十年代的,三十年代的,四十年代的,陈旧的信纸有些发黄,王鼎基本都看过了,除了那些字体像一幅幅书法作品外,却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外公保存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呢?王鼎不得而知。但外公叫他保存,他也就保存着,说不定真有什么特别的作用。王鼎翻了一会,看不出什么,只好把箱子盖上,放回橱里,吹灭灯,又上床睡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外婆带王鼎去镇中学报名。一入校门,学弟先生和另一位戴着眼镜的老师已等在那里。原来一早学弟先生就把王鼎的入学手续办好,那戴眼镜的老师就是王鼎的英语老师,也是初一(一)班的班主任。 外婆感激地对学弟先生说:“真是多谢你了!鼎鼎真是有福气,能碰到你这位贵人。” 学弟先生谦逊地摆摆手,说:“言重了,言重了!些许小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戴眼镜的英语老师插话说:“这是王鼎同学吧,我是你的班主任,赵老师,教你英语。跟我来吧。” 赵老师从外婆手里牵过王鼎,然后又对外婆和学弟先生说:“放心吧,交给我。”说完,对外婆和学弟先生点点头,牵着王鼎的手向初一(一)班的教室走去。 王鼎的初中学习生活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不过,在这里他才学习了一个学期,初一上学期结束后,就与外婆两人踏上了去G省寻母的路程。外婆先是去大队开好了证明,收拾好行李。所谓的行李就是几件换洗衣的衣服,其他就是外公交给他收藏的书籍和那包旧时代的书信。箱子太大且重,外婆就把书与书信打成一个小包,塞进换洗的衣服中,带着王鼎告别了古村的乡亲。先是坐汽车到龙城,然后换乘了两次火车后就一路直奔G省。 第一次出远门,王鼎有点兴奋。在J省Y站转车后,外婆有点晕车,王鼎想让外婆坐到车窗边,于是与同座靠窗的一位脸上有一个大黑痣,痣上有二根黑毛的男乘客商量换个位置,但那黑痣男摇摇头,不同意换,王鼎还要求他时,外婆制止了王鼎,说不要紧的,一会就好。王鼎看外婆痛苦的样子,心里很是疼痛,但却无可奈何,只好紧紧地握住外婆的手,在她的内关穴位上按揉,想减轻点外婆晕车的痛苦。正当王鼎还在想有什么办法能减轻外婆的难受程度时,在另一排座位靠窗的一位中年男乘客主动地来到外婆的身边,说他可以将自己的座位让与外婆。和他一起的还有另一位年青男乘客也跟着站起来,将他的位置也让给了王鼎,好让王鼎更好地照顾外婆。 “谢谢,谢谢两位叔叔!”王鼎一边表示着感谢,一边将位置调到那位主动让靠窗位置给外婆的两位乘客原先座位。“还是好人多。”王鼎感叹着。 确实,一路上,在龙城上火车时,剪票员阿姨看王鼎残疾,又是一位年纪大的阿婆带着,主动地提前给剪了票,让他们先到站台上去等车。在其他车站换乘车时也是这样。在J省Y站转车时,有一位乘警还帮助外婆提行李,直接把王鼎送上车。现在又有好心乘客主动让好座位。安顿好外婆后,王鼎再一次向两位叔叔表示感谢。那两位叔叔连说不客气,不客气。主动让窗口位置的那位中年乘客还关心地问王鼎,你们是祖孙俩吗?这是去哪里?王鼎回答后,那位中年乘客说:“哦,好远。这一路够辛苦的了。” 这时王鼎才认真地看了看这位好心的叔叔一眼,啊,好威武的叔叔,光看那眼神,就有点像《智取威虎山》里的杨子荣的眼神,他旁边的那位青年叔叔也很英气,让人很有好感。王鼎本来不善与陌生人交谈,但这两位好心人却让他没有陌生感,因此与他们谈得很起劲,也开心。列车一路向西,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王鼎问外婆想不想吃晚饭,外婆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吃。在送餐的列车员来时,王鼎就自己买了一合盒饭吃起来。吃完后,他将饭盒放在茶几上,想上趟厕所。这时火车正准备进站,进站前列车员都会将厕所锁掉,所以王鼎只好忍着,坐回位子,等开车后再上吧。一些要到站的乘客开始准备行李,过道上有些乘客走来走去。这时王鼎发现刚才不肯让位的黑痣男乘客也站起来伸了伸懒腰,似乎是也要下车,走到过道上,在那些准备下车的还在过道上往车门边慢慢移动的旅客中挤来挤去,王鼎眼尖,看到那黑痣男乘客似乎在躲闪又似乎被后面的旅客挤倒的样子,每一次躲闪他就在别人的口袋里掏出了些什么,身手之快,常人是感觉不到的。在王鼎发现黑痣扒手的同时,那位像杨子荣一样威武的中年乘客也发现了黑痣扒手,正要出声制止时,王鼎更先喊出了声:“有溜仔!”说完,王鼎似乎没有想到自己是位残疾人,不自觉地以别人感觉不到的速度移行到黑痣扒手的身边,双手像钳子一样逮住了那扒手的手,扒手正把一位旅客的钱包从裤袋里扒出,就被王鼎逮了个现行。这一下惊动了车厢里的所有旅客,大伙先是怔怔地看着一脸正气同时也是一脸稚气地钳着扒手的王鼎,然后各自摸摸口袋,钱包被扒的旅客明白过来后,突然像滚开的油锅滴进了一滴水,气氛一下子炸开了似。 那位威武的让座中年旅客一看不好,与同伴也迅速地移到了王鼎的身边,护着王鼎,这时正好有一位乘警挤进人群,问明白情况后,急忙安顿下旅客,要求旅客坐回自己的位置,并把扒手带走了。那两位威武的旅客也一起与乘警走了。过了一会,乘警又回来了,对旅客们说:“旅客们,等一下有丢失钱物的旅客到七号车厢去认领。”说完,对王鼎和外婆说:“小朋友,老太太,你们跟我来一下,好吗?”说完,帮助外婆提好行李,带着王鼎和外婆来到一节软卧车厢里。 让进一个包厢里,那两位威武的男旅客也在那里,微笑地扶着王鼎和外婆坐到软卧的下铺上。那威武中年乘客说:“小朋友啊,你好。我叫吴鑫钢,你叫我吴叔叔好了。真看不出,你虽然双腿残疾,身手却是这么了得。小小年纪,跟谁学的?” 王鼎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答非所问地说:“让叔叔见笑了。我当时只顾得想要是那些旅客的钱包被溜仔扒了,那他们怎么回家啊?!所以,心里一急,只想着不能让坏人得手,所以就顾不得了。” 另一位青年乘客笑着说:“小朋友,首长是问你的本事是跟哪位师傅学的?” “首长?”王鼎惊愕地看了一眼中年乘客后,又转而嘿嘿地笑着,没有回答。吴鑫钢当然知道王鼎不回答的原因,那一定是他师傅不想让他张扬的原因,所以也就没有深问下去,说道:“你刚才露了一手,已经引起车厢里乘客的惊异,你们就坐在这软卧里吧。我们会一路护送你们到G省去。” 外婆对王鼎的身手也是大大惊愕,但心里也明白,外孙一定是在三慈谷有了奇遇,那带他来的慈明看起来有百多岁,说不定就是世外的高人,外孙在那三慈谷几年,是他们一手带出来的,身手有些了得也就不足为奇了。看起来外婆自己也是个“高人”,虽然惊愕,外表倒也平淡如水,这种处惊不变的神态让吴鑫钢有点看不懂。吴鑫钢打量一眼外婆,这老太婆平常得很啊,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决不可能带出王鼎如此的人才。吴鑫钢有意无意地握着王鼎的手,手上的力度加到了三成,王鼎似乎没有一点感觉,仍是笑眯眯地望着吴鑫钢,再加到五成,王鼎还是很谈然,好像握的不是他的手,而是别人的手,吴鑫钢就如平常没有用半丝力道,只是轻抚着王鼎的手一样,那五成力道像泥牛入海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小子身上的能量真的深不见底?吴鑫钢终于没有再加什么力,轻轻地放开了王鼎的手。他的同伴见首长微蹙着眉,知道首长没试探出什么,更是一脸的愕然。 “这小子什么来头,该不是就是首长就要找的‘奇人怪侠’?”果然,吴鑫钢没试出王鼎什么,就不再探问王鼎的来历,而是掏出笔记本,问了王鼎的姓名,出生年月,现在要去G省的具体地方,父母的姓名,包括外婆的姓名都一一登记在笔记本上。记完后,吴鑫钢与他的同伴低声地耳语了一会,又对王鼎和外婆说:“小朋友,老人家,”他指了指他的同伴,“他是我的助手,叫王怀德。他会一路送你们到G省H县的。路上有什么需要都可找他,他会帮你办好一切。” 外婆双手握着吴鑫钢的手,感激地说:“那太好了,我们都没有出过远门,一路上都遇到好心人,你们能把我们送到他爸爸妈妈身边,更是感情好!”外婆把他们都当作普通的好心人,只是少了根脑筋,也不从心里问他们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好就好了,为什么还一定要送到目的地?真的是可怜自己这老少俩没出过门吗?外婆可没想到那么多,更没有想到是因为外孙刚才不经意地露了那么一手功夫,引起了吴鑫钢的特别注意。 王鼎还小,除了心地善良和一身说不清楚的内在能量,更没有什么心计,只是以为自己是残疾人,更能得到社会上好心人的帮助而已,其他可也没有想那么多。吴鑫钢安排好后,对王怀德示意了一下,王怀德点了点头,吴鑫钢拉开软卧包厢的门,走了出去。列车一路向西,到H省中部的一个大站时,王鼎买了一些卤猪肝让外婆吃,外婆吃后竟食欲大开,晕车也好了,这让王鼎心情大好,一路和王怀德说说笑笑,旅途上倒也觉得一点不寂寞。到G省H县必须在S城下车。到S城时已是下半夜,王怀德带他们下了车,不想天下起雨来,天气一下变得很冷起来。好在外婆出门有所准备,急忙将带来的毛衣拿出来给王鼎套上,王鼎说不冷,外婆死活不信,硬要王鼎穿上,王鼎拗不过外婆,只得套上。在候车室等到天亮,王怀德带他们到汽车站去坐车。那时,班车很少,王怀德凭着他特殊的身份,买了三张到W城的车票,到W城时已是下午,没有去H县的班车了。王怀德带他们祖孙住进了一家旅店。旅店的大堂里垒着一个八块砖的煤火炉,有几个旅客围在那里,火上烧烤着一些马铃薯(当地人俗称洋芋)。王鼎看外婆休息后,他也来到大堂,看到他们吃着半生不熟的马铃薯时,大为吃惊,说生吃马铃薯会中毒的,吃不得的,引来那些客人的一阵大笑。后来与他们闲谈才了解,原来他们一向都是这样吃的,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中毒事件。有个客人还把一个烤得糊糊的马铃薯给王鼎吃,王鼎试着咬了一口,你别说,还真香呢!王鼎嘿嘿地不好意思地笑了。吃了马铃薯,王鼎想到外面走走。王怀德看王鼎走出旅店的大门,只好远远地跟着。 王鼎转出旅店,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发现一个停车场停着许多卡车,便一辆一辆看那车门上的字,想看看有没有H县的车或是去H县的车,结果看了一排的大卡车,没有发现一辆是H县的车。走出停车场,却是一个市场。第一个映入王鼎眼帘的是一个卖梨的老人。王鼎过去问了问价,老人说:“一分钱一个。”王鼎有点不相信,再问一遍,还是一分钱一个。“这么便宜?”王鼎记得在岩顶镇赶圩时买过一次梨,那梨比这还小,都要五分钱一个。于是拿出一角钱,买十个,像捡到宝一样。那老人看王鼎一口气买十个,还额外多给了王鼎一个。王鼎拿着梨,市场也不逛了,直接就回到旅店。那些烤马铃薯的客人还没散掉,他高兴地请他们吃梨,还说:“很便宜的,很便宜的,你们吃,你们吃,吃完我再去买。”客人们都笑起来了。其实王鼎哪里知道,那时W城的小黄梨就是这么便宜,因为是本地的土产,量多价贱,所以王鼎一下子买十个,那卖梨的老人还额外送了他一个。他见那些客人没动他的梨,还以为他们不爱吃,就又拿进去给外婆吃,一边还兴奋地说:“外婆,这边的梨好吃又便宜,一分钱一个,家里买一个,这边可买五个呢。”王鼎把梨掏出来,顺手又抓了两个,到隔壁送给王怀德吃。王怀德不愿拂了王鼎的意,也高兴地拿起就吃,这让王鼎很是开心。 当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他们又坐上了W城到H县的班车。祖孙两因快到目的地了,一个是很快就要见到女儿女婿,一个是很快就要见到爸爸妈妈,心情那个好啊,无法形容。 班车在大山峡谷里钻来钻去,仿佛在云端里一样。让王鼎见识了G省高原不一般的风景。一路上有些草屋,比三慈谷的草屋还要破旧,可是就是这样的草屋偶尔还可看到草屋的门框上还挂着“某某大队革命委员会”牌子,有些山坡上偶尔突出的石头上,巴块泥巴,也可种出棵玉米,那细细的玉米杆子一样也会结出黄灿灿的玉米,在太阳底下闪着不可思议的光泽。王鼎指指点点,到处都是新鲜的景,把王怀德逗得哈哈大笑。“这小子,从山村里出来,这一次远行,可真是大开了眼界。首长说他是奇才,是不是真的啊?”王怀德想着。中午时分,班车进了H县车站。王怀德一打听,地质队的家属住地在一座山头上,他带他们沿着一条泥泞小路向那座山头走去,半路上看见有一排干打垒房子,房子外有些人在晒太阳,王怀德向人打听王鼎的父亲住在什么地方。有个矮个子的汉子一听,“哈,老王的岳母和老大来了啊,来来来,我带你去。”那矮个汉子一把抢过王怀德手里的行李,抢先往上奔去。王怀德、王鼎和外婆跟在后面,到坡顶又是另一种景象,好大的一块平地,平地的边沿盖了一排平房,那矮个汉子大声地喊道:“老王,来客人了。”一会儿,从那排平房中间的一间屋子里跑出几个人,其中一位中年的模样的工人,身穿一件油渍斑斑的棉袄,头上的帽子歪歪地戴着,脸上的气色并不是很好。王鼎猜想那就是爸爸了吧。但又有点不像。在他的记忆中爸爸是一个很注意风纪的人,印像最深的是小时候和爸爸一桌吃饭,哪怕满头大汗,也要正襟危坐,不准擦汗,不准离桌,不准解扣子。那时爸爸保持着部队的一惯作风,帽子戴得很正。而这个人……确实是爸爸,这时已容不得王鼎多想,这个人一把把王鼎拥进怀里,王鼎虽然感觉上还有些陌生,但鼻子一酸,便大声地哭出来了。接着是妈妈,妈妈也哽咽着,擦着眼泪鼻涕。好一会,“大哥!”哦,是弟弟,弟弟已长这么高大了,“大哥!大哥!”还有两个妹妹,王鼎擦干了眼泪,被妹妹簇拥着进了房间。外婆和那位矮汉子、爸爸、妈妈随后也进了房间,王鼎想起王怀德,想向爸爸介绍时,却没有发现王怀德的影子,王怀德不知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王鼎心里有点失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