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鹅黄色流云

文梦儿

　　天空愈发湛蓝明亮起来，一粒一粒晶莹的阳光像剥开皮的种子，闪动着成熟的温香，透明的风穿过夏天到达这里，空气中渐渐染上了清纯。

　　夏日在白色遮阳帽边沿滚动着，浅浅把大眼睛微微眯起，对着太阳瞄了瞄，然后舒心一笑，南面！向阳的地方才会有草莓。

浅浅从素来多雾少阳光的蓉城出发，踏上南行的列车，去寻觅阳光灿烂的苑庄，因为那里长有祖母曾经托人捎来的鲜美红嫩的草莓。

　　记得半年前，上一个冬，好像是一个有着“9”寒冷而纯净的夜晚，空中漫天飞雪，一个美丽而浪漫的冬夜。

　　浅浅下夜班坐在昏暗的公交车里，颠簸着回家。霓虹灯照射着安静的街道延伸至前方。已很久没坐车了，尤其是夜车，是浅浅最喜欢的。灯影婆娑的车厢里坐着不到一半的乘客，这种寥落的感觉又是浅浅白天所渴望的。

　　在车上，望着从眼前飞闪过去的各色霓虹灯，躲在橱窗里装饰在每一棵小柏树上的星星，沐着十二月的寒风，用着一颗温暖的心，浅浅祝福着路上每一个行人，屋檐下打着寒战的孤独的孩子，远在天上的始终在守护着她的慈祥的母亲。

　　圣诞节过去还不到一星期，都市的颜面依然展开着尽情的欢笑，无边的幸福的盛装。

　　冬天来了，车里，厚厚的膨胀的棉衣使人之间的距离更大了。

　　前面有空着的单座，可浅浅不愿从这双座上走开。尽管浅浅根本不认识身边的他。尽管浅浅谨慎地尽量不挨着他深蓝色的羽绒服……他是谁，浅浅不知道，只记得他刚上车时就撞上了他审视的目光。这目光像磁铁，有一种前世似曾见过的引力。可惜，现在他只留给浅浅一个侧影。

　　浅浅轻轻靠着椅背，就着车厢昏暗顶灯，想看看身旁被脖上厚厚灰色羊绒长围巾遮住了一大半侧影的脸，尤其想看看他的眼睛。刚才匆匆一瞥得到的影像已渐渐隐进了记忆的迷雾。浅浅等着他转过头来——悄悄等着。

　　十二月冬夜的凛冽寒风从窗玻璃缝隙处钻进来，浅浅不由打了个寒战，仿佛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要望着他，为什么想看看他的眼睛。因为——冬天来了。他们相遇在冬天，越是冷，人们越需要彼此靠近。不，浅浅想这不是很好的理由，大概是浅浅忆起几年前发生在冬天里的一段往事，它萌发在厚厚的羽绒服里，生长在手套里，它最暖和、最持久、最永恒，像悠悠不熄的炉火，然而又悄悄熄灭了，因而浅浅要追忆……

　　浅浅坐在这里，却像在温一个梦。思路在那些炽热温馨的往事记忆中漫游，这些年来，怀揣着那个美丽的水晶梦，浅浅早已不再关注忧喜交缠的绵绵细雨，而是沉醉于优美的世界之中。浅浅骑车省去了等车的焦虑、挤车的痛苦，也失去了与别人紧紧依靠、同甘共苦的那种亲密。不知从什么时起，浅浅不愿、不需要向别人倾诉自己了。浅浅觉得很坦然，很飘逸。又是座严密坚硬的堡垒。

　　可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冬夜，在自以为心静如水的叹息中，竟会因身边这样一张似曾相似的侧影凝眸探视？

　　浅浅在眼睛的余光里注意到，他在悄悄地看她。偶一抬头间，他闪过眼光若无其事地望着车窗外。

　　难道他与自己之间神秘地存在着一种感应，也许是心灵的。

　　冬天带着迷人的寒冷走入浅浅的的失落，橘红的窗影悄然无声地滑过浅浅的膝盖、手指、眼睛。浅浅听见那轻轻的脚步在耳边骚动……

　　大家都在昏暗中摇晃着、沉默着，像是有无限的心事。

有些疲惫的浅浅头靠着车窗，阖眼昏昏欲睡。

窗外，流过灰蒙蒙的街景，有冷风一阵一阵，从破了的车窗里透进来，浅浅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迷糊中感觉背上搭了件什物，好暖和，暖暖的感觉直抵心窝。

　　车开得跌跌撞撞。“咣当”车陡地一个急刹车将浅浅从昏睡中惊醒。

　　“啊，我的草莓~~~”看见放车窗下茶几上塑料袋里被撞出来掉地上摔坏的鲜美红嫩草莓，浅浅心疼地不禁叫了起来。

　　“对不起！什么草莓？”“是我祖母托人从遥远的向阳的地方为我采摘捎来的草莓。”浅浅耳边听见一个声音，一个熟悉到恍若梦里的声音令浅浅倒吸一口气，立马抬起头来。

　　抬起头来，浅浅撞上身旁两道探究的目光。借着窗外投进来的光，屏气凝神，不，这眼睛不是那个美丽水晶梦里那双让浅浅终身难忘的大眼睛。那双眼眸里有着令浅浅沉醉，温暖一生的真挚、关爱和浓浓真情。而眼前这双眼睛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深黑的天空上，夜是静悄的，天是沉黑的，一切都深深地浸在这无言的忧郁里。

车行进着，随着车门的开合，不时地有人上车，不时地有人下车。从黑夜中匆匆而来，又在黑夜中匆匆消逝。

　　“我到站了！将您草莓弄坏，请见谅！”

“没关系，明年夏季我会到苑庄去采撷更多更鲜美的草莓。等等，您的围巾，谢谢您哦！”

“不用谢！感谢您一路同行，给我带来快乐、风景！”

浅浅将背上披着的灰色羊绒围巾交还给他时，似乎在那双原本空空的眼里看见了瞬息闪过的一些什么。

车门关上，列车继续前行。

　　相遇，相视，离去。

　　呵，在长长的人生旅程上，短短的邂逅是什么呢？

茫茫人海，人海茫茫，悠悠天地间，有缘同行的路人成为彼此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这一朵鹅黄色流云或是深深的一眼，或是浅浅的一瞥，或是长长的叹息，或是短短的呼唤，或是握手相逢，萍水相遇，或是擦肩而过，回眸一笑，或是一句宽慰的话语，或是一个理解的举止。

淡淡地相遇又淡淡地相识，淡淡地相处又淡淡地相别。

只有相识而没有相知的缘分，途中的交集也只是匆匆一聚，之后各自走各自的路。你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而他也只是你旅途中的一个过客。也许，只需要记住曾经一个真诚的微笑，一个欣赏的目光，一句关怀的问候，一个始终宽容的心态。

浅浅沉浸在自己营造的音乐里，泛滥着思绪。列车行进着，穿越城市，穿越田野，穿越山峦。

　　不知什么时候，晴朗的天空聚起了乌云，接着下起了大雨。大雨朦胧了沿途的美丽风景。

“苑庄在哪里？怎么还看不到苑庄？长满了草莓的苑庄倒底在哪里啊？”旅程变得枯燥了起来。漫长的旅途让浅浅感到疲惫困惑。

　　“你要相信自己的内心，相信美好，苑庄还在，向阳的地方就一定会生长着草莓。”老祖母从遥远的地方对浅浅说着，浅浅忽然顿悟了。“嗯，相信美好，苑庄还在，前方向阳的地方草莓还会有的。”浅浅话音刚落，雨顿时小了起来，天空开始放亮。

果然就有一股浓郁的气息辉煌起来，浅浅油亮的肤色泛着健康的色彩。有一朵鹅黄色的流云，环绕着一座伟岸的山峰，一只红喙鸟从天空中划过，“草莓鸟！”一直沉默的浅浅突然叫了起来，声音包含着阳光的质地。

                           2011.8.2于月影琴韵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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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心灵深处，总有一处净地、属真的、属灵的、更是属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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