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和线

     院里的树尖上，挂着一只苍鹰的风筝。屋外的窗台上，放着一个缠满乱线的线轴。
     线看着风筝气哼哼地说："这下你满意了吧？"
     一阵微风吹过，风筝在树梢轻轻地摇摆了一下，没有说话。
    "怎么不说话，你平时的威风都到哪儿去了？"线还在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风筝爱打不理地："你还有完没完？一天到晚的唠叨。"
     线发火了："嫌我唠叨？那你早干嘛去了？事到如今你还嫌我唠叨，你要是早听我的唠叨，也不至于有今天的下场。"
     风筝忍无可忍："要不是你没完没了地唠叨，吵得我头晕，我能撞倒烟囱上吗？"
     线冷笑一声："笑话，飞行本来就是你的职责，撞倒烟囱上那只能怪你技术不行，你反而来怪我，这话亏你说的出口。"
     风筝："你也知道飞行是我的职责，那你干吗还对我指手画脚？飞的好坏是我自己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吗？"
     线：那你说我都该管什么？
     风筝："你只负责把我送上天，然后让我安全着陆。其他的事都用不着你管。再说你也管不了什么。"
     线："咱俩相处这么长时间，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风筝理直气壮："我说的本来就是实事嘛。"
     线："你，你太伤我心了！你也不想想，没有我你能平安上天？没有我你能安全落地？合着我除了伺候你就没有别的事可做，我是什么，是你的保姆吗？"
     风筝不耐烦地："又来了，又来了！每次总是这一套，你就不能换点新词儿？"
     线大声嚷道："不能！今天你非给我说清楚不可，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一个什么位置。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
     线开始大哭大闹，风筝有些无奈，他强压住心里的不快，低声说道："谁欺负你了？你也不想想，我每天这么飞已经够辛苦的了，哪有精力欺负你呀？"
     线阴阳怪气地说："你是没有精力，你的精力都放到别处去了。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别以为我不知道。"
     看到这付架势，风筝知道线要跟他打持久战，干脆不说话了。
     线："别以为你不说话就可以不了了之。我问你，昨天飞的时候，咱们的右边有一个蝴蝶风筝，左边有一个金鱼风筝，你为什么不往左边飞，非要往那小妖精那边飞呢？"
     风筝的眼前浮现出那只蝴蝶的形象：黑黄相间的身子，大大的翅膀。上面有许多黑色的圆点，仿佛是很多双迷人的眼睛，朝自己暗送秋波。他在天上飞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这样美丽的风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不禁有些怦然心动。
     "我在问你话呢，愣什么神？"
     线的吼声打断了风筝美好的回忆。这使他多少有些恼火："你喊什么？往左飞还是往右飞那是我说了算的吗？风往哪边刮我就往哪边飞。更何况你那么拼命的拉着我，我就是想飞过去也是白想。"
     线笑了："我那可是为了你好，怕你犯错误，你别不领情。"
     风筝冷冷地："那我就谢谢您了！"
     线："怎么着，你还不高兴了？早知道你这么舍不得她，当时我就该放手，让你和那小妖精撞个粉身碎骨。"
     风筝："我哪敢不高兴啊？唉！一天到晚的飞，本来就够累的了，没想到还要受你的。。。早知道这样就不飞了。"
     线："少来这套，飞行是你的工作，你不飞行还叫什么风筝？再说，哪次不是我陪着你一起飞？你说我容易吗？"
     风筝不服气："你以为我愿意带着你飞吗？我飞的越高，你身体就越重。卖力气的是我，感情你不用出力。"
     风筝真想把这句话甩给线，但他忍住了。他知道，只要这句话一出口，立刻会招来线的猛烈反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说不过人家，还是老老实实的闭嘴吧。
     风筝正打算来个沉默是金。可不幸的是，线看出了他的想法。
     线轻哼一声："嫌我拖累你了是吧？哼，你终于说实话了。只可惜你说的太晚了！我现在不拖累你了，你飞一个给我看看呀。"
     风筝暗暗叹息。
     看到风筝无语，线得意起来："告诉你，别看你在天上耀武扬威，离开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树梢上的风筝望着天边，那里有几只风筝在自由地翱翔。
     窗台上的线仍然在喋喋不休："你以为就是你出力，就是你不容易。难道我就容易啦？你每天高高在上，风风光光。可我呢？我被别人拉在手里，缠在轴上想收就收，想放就放。没有一点自由。你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吗？都是为了你！人们的眼中只有你，我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个工具，从来没有人注意过我的存在。我为你奉献了这么多，到现在你反而把我看成了你的负担，你还有良心吗？"
     风筝苦笑："亲爱的，其实我们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线："你和我可不一样，你是万众瞩目，我是无人问津。"
     风筝："如果没有了你的存在，人们要我这个风筝还有什么意义呢？"
     线："可你毕竟是高高在上的风筝，我只是你的附属品。我。。。"
     风筝打断了线："你是我上天的动力，是我生命的保证。"
     线的眼睛湿润了："你真的这么想吗？"
     一钩弯月懒懒地斜挂在天边，没有云，也没有风。一切显得那么安详。
     躺在窗台上的线没有丝毫睡意，如果没有了你的存在，人们要我这个风筝还有什么意义呢？这句话在线的耳边久久萦绕。每当她和风筝发生矛盾的时候，这句话是她攻击风筝的法宝，她当然是耳熟能详。但是这句话今天从风筝的嘴里说出来，她却觉得像是天外之音。她看了看树梢上的风筝，风筝被卡在树梢上一动不动。
     "你睡着了吗？"线轻声问风筝。
     "没有，我在看天边的月亮。"风筝说。
     线问风筝："你是不是还想飞？"
     风筝望着月亮呆呆地发愣，没有说话。
     沉默良久，线忍不住问风筝："我现在真的很爱唠叨吗？"
     风筝低低的轻叹一声，这声轻叹，低得连风筝自己都听不清楚。
     "我记得你以前可爱听我说话了。"
     线继续着自言自语："那个时候，你总是说我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燕子。"
     风筝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容："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上天时的情景吗？"
     "怎么不记得？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线的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当时的你越飞越高，可把我吓坏了！那是我第一次上天，生怕你抛下我自己飞走。我紧紧地抓住你不敢放松，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风筝笑出了声："哈哈。。。那天的风很大，我很兴奋，真想一只往上飞。"
     线有点羞涩：你真是太坏了！明明知道人家是第一次上天。
     风筝："当时年轻嘛，就想着在你面前显示一下。"
     线："那天你飞的太高了！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地上的汽车就像个火柴盒。"
     风筝："你紧紧地抱住我问这问那，叽叽喳喳的，真像一只小燕子。"
     线："那毕竟是人家第一次上天嘛。难免有些兴奋。"
     风筝哈哈大笑："岂只是第一次上天有些兴奋啊，那时候，只要一上天你就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快看快看，飞机飞过来了！哎呀不好，我们钻进云彩了！"
     线："是啊，那个时候，我们总是快快乐乐的。"
     风筝收住笑声："还记得咱们飞完第一次后，你对我说的话吗？"
     线："当时咱们就躺在这个窗台上，我卷成一团躺在你的怀中。"
     风筝："当时的你特别温柔。"
     线："我说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这团线永远也不可能离开地面，更不可能看到那么多美好的东西。"
     风筝："别这么说，没有你的牵引，我不可能自己飞上天空，更不可能平安着陆。你就是我生命的保证。"
     线在窗台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我听了好感动。"
     风筝像是在问线，又像在自问地长叹一声："我们现在是怎么了？"
     线："对不起亲爱的，都怪我太自私了。"
     风筝摇摇头："不是你太自私，是我们太缺乏沟通了。其实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只有我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我们才有存在的价值。否则的话你就上不了天，而我呢，也只不过是被人摆在橱窗里的陈列品。"
     不知什么时候，一块云彩飘了过来，将那一钩弯月轻轻地遮住。微风袭来，纸做的风筝在树梢上瑟瑟发抖。是不是要下雨了？想到这里，线的心里忍不住在发抖。
     翌日东升，朝霞满天。一根长长的竹竿伸到了树梢，满身露珠的风筝终于又回到了地面。
     一双稚嫩而急躁的小手极力想把那一团乱麻似的线理出个头绪，但是终于没有成功。小手的主人失去了耐心，用一把小小的剪刀，轻而易举地将摆在他面前的难题解决了。剪刀落下的那一刻，风筝的心。。。
     "快看快看，飞机飞过来了！"
     风筝再次飞上了蓝天，线紧紧地搂住了风筝。
     "疼吗？"望着线那齐刷刷的伤口，风筝心疼地问。
     "为了现在，值得！"线的语气里充满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