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山 

--回忆父亲

   窗外又飘起了雪花，我独坐窗前，无语凝噎。亲爱的父亲，我又想您了。想起您的音容、您的笑貌，仿佛就在昨天，往事一幕幕又涌上心头。您走了，就在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春天，一只长在腮下的小肿瘤，夺去了您的生命。这只小瘤子已长了二十多年，一直以来，您全身心投入抚育我们兄妹，而无暇顾及自己，最终导致肿瘤病变而夺去了您的生命。

   时光回到了兵荒马乱的民国时期，随北山村，当您3岁、二伯父6岁、大伯父12岁时，祖父去赎被土匪绑架的族人，因为他认识土匪中的几个人，而惨遭土匪杀人灭口，而祖母早在您2岁时已过世。从此，开始了您悲苦孤伶的童年和困苦的一生。

    在族人的帮助下，您们兄弟仨找到了一家好心的地主，靠给地主当长工以换取一天两餐的菜粥过活。紧接着抗日战争暴发了，大伯父被国民党抓去当了壮丁，从此音信全无，只剩下您和二伯父相依为命。一个五六岁，一个八九岁，白天放牛，晚上睡草棚，喝菜粥，兄弟俩你扶着我，我牵着你，盼望着长大，盼望着有一个自己的家。日本鬼子进村了，乡亲们纷纷逃难，而您和二伯父因为太小跑得慢，几次险些葬身日本人的枪口。

    苦难的童年造就了您吃苦耐劳、坚忍不拔、宽厚仁慈的性格，这也是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补偿。中国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终于迎来了新中国，您作为新中国的青年，参加了文化学习，1949年，当您19岁时，终于走进了小学一年级的课堂。

    新中国的建设任务繁重，百废待兴。当您上到小学四年级时，就被村委会要求回乡当了一名会计。后因能吃苦肯干，逐步当上了村支书，期间您已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几个孩子。转眼时光到了1958年，"大跃进"、"浮夸风"开始了，您依然坚持实事求是，坚持为民办事，在别的村上报粮食亩产多少多少万斤时，您据实上报，上交粮食时也备足了本村人的口粮。在紧接着到来的三年自然灾害时，别的村饿殍遍野，而您们村没有饿死一人，您还接济了不少邻村的村民，很多人因您给的一袋米而捡回了一条命。为民做好事做实事问心无愧，但在上级领导的眼中，您显然不合时宜。在紧跟而来的"文革"运动中，您被整下台，从此专心当一位朴实的农民，而您当年的小学同学，后来竟当上了县委书记省委领导，您无怨无悔，从没去找过他们，他们也无从知晓您这位同学后来充满荆棘的一生。

    犁锄耙耕，农活您样样精通。当一位普通的农民，起初几年日子也还过得温饱，随着家庭人口的增加和大集体收成的下滑，吃饭、穿衣、看病、孩子上学，日子慢慢困难了起来。那时大集体根据工分来分粮食和日用品，我们兄妹七人还有年迈的外婆，一家共十口人，靠您一个主要劳力，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于是您每天鸡叫三遍便起床，摸黑到山坡边开荒种些自留地，天亮后又赶到大集体里去劳动。分来的粮食远不够吃，一大家人就靠您加班种的一些南瓜、红薯兑些米熬粥吃。我们稍大的兄妹帮忙放了一群羊，到了冬天卖了买些布料，外婆就给我们兄妹几人缝几件新衣服做几双新布鞋来迎接新年，而您一直是那两套老棉布衣，冬天一套夏天一套，上面补丁摞补丁，冬天穿的布鞋尽是窟窿眼，夏天干脆不穿鞋。我清楚地记得每到吃饭的时候，您还在那块贫瘠的自留地里忙活，我们喊了几遍仍不见您回来，就先吃起来，还抱怨您不守时。而巧的是，每当我们刚吃完，您就拖着疲惫的步伐回来了，对我们的抱怨报之一笑，还问我们吃饱了没有，而自己将就着剩下的饭菜随便吃一点，剩的多就多吃些，剩的少就少吃些。直到我长大后才明白那时我是多么稚嫩无知，其实您也饥肠辘辘，只是怕饭菜不够我们兄妹几人吃，才故意劳动到我们吃完后才回家。一阵"割资本主义的尾巴"的风刮来，将您起早贪黑种的一些绿油油的南瓜苗、红薯秧全拔了，您看着狼藉的自留地，咬咬牙，没有吵，没有闹，为了我们兄妹忍气吞声，重新种下一棵棵南瓜苗、红薯藤。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我们兄妹做完作业，您劳动一天后回家给我们讲洪武牧牛，讲岳飞报国，讲桃园结义，教育我们要好好做人，好好学习，将来做出更大的成就，教育我们要宽厚待人，相信困难总会过去。您与邻为善，经常接济比我们更困难的乡亲。在我们极度贫困的童年生活中，精神上却一点也不贫乏，是您给我们树立了做人的楷模，是您给了我们心中的那盏明灯，是您给了我们战胜困难的勇气。时至今日，我们从您那学到的坚韧、吃苦耐劳、勇于克服困难的品格令我们受用无穷。

    一声惊雷响，邓小平同志开创的改革开放的春风终于吹遍了祖国大地，农村实行承包到户，您吃苦耐劳的品格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家里逐步盖了砖房，买了电视机、自行车，生活条件也改善了，还给大哥、二哥体面地娶了媳妇，我也上了小学、初中、中专、大学。这期间您依然用您勤劳的双手种庄稼、种果树、养山蚕、养牛、养羊、养猪，依然天不亮起床，夜深才归。您用汗水换来我们兄妹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您依然坚韧开朗，循循善诱，告诫我们对未来要充满信心，要加倍努力创造美好的前途。几度山花开，几度秋叶落，1992年7月，我终于参加工作了。就在那年冬天，我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衣物礼品回家看望您时，发现您腮下那颗肉瘤长大并开始病变了！噩耗传来，天地无色，我们兄妹以泪洗面，十里乡亲扼腕痛惜！可怕的病魔一步步蚕食了您的身体，1993年春，您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天地裂，乃敢与君绝，晴天霹雳敲打着我的心房，巨大的伤痛让我长时间沉浸在泪水中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人固有一死，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好人总是命运多桀，我不明白为什么您的一生只有苦辣酸楚而没有苦尽甘来，我不明白为什么您的一生中只有针砭砥骨而没有久旱甘露......亲爱的父亲,您的一生是艰难困苦的一生，当我们兄妹刚长大成人，准备回报您的时候，当您肩上的担子终于可以放一放，喘口气的时候，那盯了您二十几年的病魔却钻出了魔瓶，当您即将儿孙绕膝安享晚年时，却离开了您眷恋的尘世，步伐如此匆匆，不给我们一刻报答您的机会......

    雪花飘飘洒洒，不知不觉已履盖了整个世界，不留一丝痕迹，但在我心中，一直有一座山，一座永远无法逾越永远令我仰望的大山，那就是您，亲爱的父亲。

                                                                                 凡一   2009.0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