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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阴天。下着雨,热雾蒸腾。 薛大哥打扫卫生时扭伤了脚,已经两天没有来听课。 下午五时,他仍然坚持着一瘸一拐地到电话亭往家里挂电话。从宿舍到电话亭教学楼是必经之地,而且教学楼到电话亭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同学们议论:“这是爱情的力量。”“这是家庭的力量。”“这是男人的魅力,做什么事都那么认真,认准的事不回头。” 薛大哥是我们成人大专班里的老大,来学校之前就是某厂干部。和薛大哥不同,班上的老易是典型的老怪。照他的话说:最佩服薛大哥。薛大哥前途无量,是作官培训。而他就因为没有文凭,以工代干定不了干部。我有些瞧老易不上。后来,老易因赌博欠债、偷盗被判了刑。 “您总是很准时的往家里打电话。” “是吗?”薛大哥显出少有的欢喜神情:“你也常给家里打电话。” “不是。我只想给秦皇岛煤校的菲菲打电话。” “小蒜苔,菲菲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我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她对我特别好!! “哪—你有她的电话号码吗?” “没有。开学时,我来得早,亲自送她到秦皇岛,并且一起去山海关和南戴河海宾浴场玩耍。她懂得东西可多了。” “那你给她写信了吗?” “没呢。害怕被人偷看。担心她收不到我的信。也许她早把我忘记了。” “为什么会忘记呢。我还不知道她的尊姓大名呢。她对我说,我很象她家里的一个人。她只让我叫她菲菲。后来,我也玩忘了问她的大名。薛大哥,您说,我还能去看她吗?!” “小蒜苔呀,我说小老弟,你呀就别去了。” “真的呀,您和别人不一样耶。要是换一个人,知道我有这么浪漫的经历,一定会鼓励我去呢。我是真的不能去了。我想好了,只要问两个人,第一个人建议我不去,就不能去。” “为什么?” “如果你建议我去,我还会问第二个人,才能决定。” “你失去信心了吗。我的话不算数,你还可以去。” “其实,从北戴河回来以后,我才知道自己又犯傻了。” “你在家经常这样吗?” “不是。”“那你今天,跟我说这么多,就不怕我传出去。”“不怕。您不会说我。跟您讲了这么多秘密,就是想知道,您为什么总是那么按时往家里打电话。” 他笑了,象我认识的许多人一样。他真诚弟笑了,略带一丝忧虑地说:“你嫂子开刀了,是一个很大的手术。” “您应该回去陪伴她。” “可我家远在新疆,三千多公里路程,不是说说就能回去。” 我忽然想到老易就是他的同乡,老易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想听听他的意见,就说:“老易的话,您相信吗?” “老易是谁?!是哪个爱嚼舌头,说怪话的吗。”我不知可否地摇摇头,接着问:“您是不是二学历。”“是,是二学历。你感到新鲜吗!”“我只是觉得二学历,一定很有趣。” 我一向对自己的行为充满了信心。自从和薛大哥谈了话,我就有些瞧不起老易了,因为老易的话,好多是编造的假话,虽然他那些幽默的话,也曾经给我带来欢乐,但是他并不知道薛大哥是二学历的人。我观察老易,看他的笑很虚伪,他笑着背过脸去,眼里含了泪水。 我们这些同学,大多是在家里娇惯了的,就象刺猬一样胆小怕事,可又象刺猬一样碰不得摸不得,还说不得。我喜欢和年龄大的同学在一起。有的同学告戒我:你的思维能力太有限了,他们在耍你,你也听不出来吗?我并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耍我。 望着窗外的大叶杨,那如瀑布般的雨柱在他的周围,雨淋不到的树根下,有一只酣卧的雏鸡,我想起在家时,大姐给我讲的爱迪生的故事。 有人敲门,从脚步声里我知道是谁。一定是同学大姐陶。 “呦,大姐来啦!” “怎么又叫大姐,不是跟你说好叫阿姨吗?” “我就是不叫。我大姐比你还大呢,要是叫你阿姨,我怎么叫我大姐呢。” “你真是一个乖孩子。没有看书吗?” “我在看树底下的那只鸡娃呢,你过来看呀。” “是不是又在想爱迪生的故事。”“是呀!大姐真好,我心里想什么你总能猜到。” “不说这个。今天陪大姐去邮局取钱去。”你真胆小,路上那么多人,你也害怕。” “是呀。小蒜苔陪我去,我就不怕了。” 路上,人很多,所有的人都在忙。这时,雨已经停了,天开始放晴。要是在家里,相跟着哥哥到河边去,他下河抓鱼,我在河边挖蚯蚓。 “咋啦,你手里的大鱼,还是吃了我挖的蚯蚓长大的呢。”我这样想。 哥哥谦让我,他喜欢我这样对他说话,他总是听了我这样说话以后,非常开心地大笑一阵后说:“我弟呀,你不会变成坏蛋。” 我有些怕见哥哥,自从认识了菲菲,在海边玩的时候,心跳得特别特别厉害,就象有一只皮靴踢我的胸口,只有哥哥踢我时,才会那样疼。 “我还不知道她的大名呢,能去看她吗?” “她会不会逗我玩呢!?”“不会,你长大了就知道,该谈恋爱了。” “我是不是又犯傻了?” “你在家里也经常这样吗?”她和薛大哥都这样问我。 “不是。伙伴们说我尽办傻事,可是我姐姐总说我聪明;我哥总笑我说不会变成坏蛋。” “那你自己怎么看呢?” “我肯定往坏蛋的哪个方向去了,这样我会边坏的。” “你真的很聪明。但是,聪明不一定变坏,你要记住我的话。” 我不再说话,心里很乱。爸爸生病的时候,总是身边没有人,不是大家不愿意陪伴他,而是他把大家都轰走,自己一个人承受苦难。总是在这个时候,我到他身边去。爸爸被病痛折磨的很痛苦,见我在他身边,他慈爱地向我微笑,我也觉得爸爸的病好多了,可是有一次爸爸笑着笑着哭了起来,搂着我哭。 我把爸爸的秘密告诉了妈妈。 妈妈说:“你奶奶死了以后,你爸就常常这样,总是觉得对不起你奶奶。” “那是为什么呀?” “因为你奶奶总是担心我不会照顾你爸爸。你懂吗!” “我懂。妈妈也心疼我呀。” “小蒜台,你不能总这样想问题,否则你永远都不会出息。” “那我怎样才会变得出息呢?!!” “你要学会恨。谁也没有办法教会你学会恨,这是我们的错。如今你上大学,你要学会恨。因为社会是冷酷无情的——” 在火车上,菲菲没有引起我的仇恨,我应该去找菲菲。我会恨起来。我恨雨雾,就在我和菲菲下海之前,也曾经有一片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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