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呼和浩特已是凌晨三点多了,夜幕下的塞外古城生疏而迷茫,昏暗的路灯,稀疏的人烟,几座不同于中原的蒙古式建筑,使我记起这是长城外的塞北,空气中不时弥漫着塞外特有的青草和羊肉夹杂着的膻腥。八月底的江南正是酷暑将尽,而此时的塞外已是寒意阵阵。由于是第一次来这里,加之正值这夜半三更,跑了车站附近好几家旅馆都说没有铺位,大街上没有人可以问津,我们像两个无家可去的流浪汉,孤独而凄凉。每次怀着遗憾从那暖暖的宾馆大厅走进寒冷的夜幕,一种失落和惆怅总是袭上心头,飘零而无助。好不容易拦了辆的士,那的士载着我们一家家问讯,一处处失望,最后终于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找到了可以容身的地方,但此时夜幕开始退去,东方泛起了片片红晕。 来呼和浩特是想感受一下塞北的雄浑,那天苍苍野茫茫,那风吹草低,那胡马阴山,更记挂着的是那雁落孤魂,那个惊天红颜王昭君。 安顿好行囊,匆匆吃了些奶酪之类的当地独有的餐点,第二天一早,我们便乘车直奔昭君墓。昭君墓坐落于呼市西南大约七八公里的大黑河畔,因硕大的土垒终年草色青青,当地人称之为青冢(帝王的葬地称“陵”,圣人称“林”,王侯称“冢”,平民百姓为坟)。有此可见,在古代所谓四大美女中,王昭君可谓是非同凡响。 昭君墓说是墓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建筑,仅一高约二三米,周长约三四百米的土丘,丘上长满青草和低矮的灌木,顶端有一供人乘凉的亭台。站在那土丘的顶上,北望,近处是那一端汇入黄河的大黑河,远处隐约可见绵绵的山峦,那便是先前分割胡汉的阴山。那胡马铁骑,那蛮服虏鞑,还有那龙城飞将,那而今依稀犹记的秦月汉关,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南望,大雁飞处,关山几叠,云天几盘,那华夏故都随着那滚滚黄河,迷逝在遥远的尽头。 在来青城前曾去过湖北姊归,那个生长明妃的香溪,杜甫的诗一直萦绕心头,“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杜甫把一个红颜女子的出生地写的惊天动地,应该是有他的道理的,堂堂大汉君王,云云文武臣将,竟抵挡不了胡马铁蹄,非得让一个柔弱的纤纤女子去承载这历史和民族,或者说为了那天子的社稷江山的重任。在那青冢前有一方用汉白玉雕成的碑文,那是董必武写的《七绝》“昭君自有千秋在,胡汉和亲见识高……”,我不明白昭君是一个红颜女子还是一个千秋功臣。在一份呼和浩特地图简介上是这样写的:“南郊大黑河畔的王昭君墓,青冢拥黛,玉骨留芳,为瞻仰其惜日和亲的献身精神,每年游人不绝”,巍巍乎?昭君;悲愤乎?昭君。董必武最后一句诗是“舞文弄墨总徒劳”,徒劳什么呢?又是谁在徒劳呢?你、我、帝王还是红颜? 蹒跚许久,那老教授走累了,坐在墓前的广场上休息,广场的正中央有一尊昭君与汗王的雕塑,两人骑马并肩,一袭胡服胡饰,面带满意的微笑。雕像旁许多女孩子在租穿胡服拍照,我想那大概就是昭君当年的服饰摸样吧。也有成对的夫妻,或者是伴侣打扮成昭君和汗王的装扮合影,男男女女嬉笑着,情不自禁地追逐打闹。 安顿好教授休息,我独自绕着青冢行走,在一处僻静的山丘半腰,看到了一片梅树,很是欣喜,猛然间想起了姜夔咏梅词《疏影》,“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那昭君的骨随在塞外青冢,魂灵却在月夜化为芬芳缟素的梅花幽魂,回到江南,回到那生她养她的故国。但未必会是汉家宫阙。 转回广场,这时听到扬声器里在播放琵琶曲《昭君怨》,哀婉低沉,如泣如诉。教授也休息好了,他说回吧,我说那就回吧。回宾馆,回千里之外的江南。可回头望望那昭君,她呢?青冢依旧留大漠,乡关万里夜归魂,名随诗乐长千秋,何时梦不到家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