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东北

——关外行之一

进入东北境内时，列车已在华东、华北大地穿行了十二个小时。车过秦皇岛，列车广播员那带有东北味儿的普通话刚报完“山海关”站名，不少乘客都有些振奋，东北人觉得到家了。此时，即使广播里不播放音乐，关外人也会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而内地人出关，似乎有到了另一片神奇土地上的感觉。随着那东北味儿足的普通话又相继报出葫芦岛、塔山、锦州……等虽然是未经过却耳熟能详的站名，虽然是车窗外处处都有一闪而过的大豆高粱，可脑海里浮现的又全部是解放军四野发动辽沈战役的炮火连天的场景。

并非是东北人好斗，不论是古代游牧民族的后裔，还是近代大批关内的移民，白山黑水养育了他们的豪爽秉性，也成就了他们果敢善战的英雄行为。东北的土著居民自古尚武，移民又多为生活无着而闯荡天下的亡命之徒，人人身上都有一种好勇斗很之气。难怪有人感叹“不到东北不知道胆小”，这也从侧面反映了东北的强悍民风。细细思量也能发现，近几百年来的戎马征战多多少少说明东北人在性格养成方面是一脉相承 。从努尔哈赤征战东北四十载终于统一女真各部形成了满族共同体，到皇太极在沈阳称帝建立大清国，从上世纪初日俄争战中人民奋起抵御外侵，到东北各族兄弟组成联军殊死抗日，直到解放战争时期东北子弟兵团结一致解放东北全境，并挥师南下打倒海南岛把蒋军赶下海。一切的一切，都铸就了东北人是英雄人物，东北大地是英雄土地。

幼年读历史初识地理知识，对东北只有模糊概念，印象最深的也只是东北有“四宝”：人参、貂皮、鹿茸和乌拉草。间或也听大人们说起过东北还有“三大怪”：姑娘叼着大烟袋（民俗分析，那是女子为给自己增添点豪气，或是大户人家女子无聊养成的恶习以至传到民间）；窗户纸贴在外（据说关外多风沙，纸糊窗外可保不玷污窗棂，使室内清洁明亮）；养活孩子吊起来（大人们成年累月忙碌，将孩子放在睡篮里用野藤吊在树上可避免孩子受到虫蛇或野兽伤害）。不过这三大怪如今在东北已不多见了，逐渐消失尽管有诸多因素，但与社会进步和经济繁荣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来到关外，心里不免要犯嘀咕：这东北大地何以成为“东北”区域？老辈人又怎么会称之为“关外”？难道说白山黑水的一方水土是因其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之故？亦或是万里长城东入海，山海关拒强胡于天下第一关外而形成天然屏障？及至查阅史书，始知“东北”和“关东”还有些来历。

黑、吉、辽三省，地处祖国东北边陲，自古以来就泛称“东北”，到明代以来又俗称“关东”，即使是当今的东北民间仍流行这种称谓。据称，早在远古时期就有把东北作为一个地区载入典籍。《尚书。禹贡》就把古代中国分为“九州”，其中的“冀州”和“青州”就泛指辽西和辽南之地。战国时期地处北方的燕国就设郡管辖此地。司马迁在《史记。匈奴传》中记载的“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拒胡”。这些地方大抵都是泛指辽宁等地。唐代也曾设安东都护府，加强对辽东地区的行政管辖。其实，自秦汉至明代中期，东北三省没有总的名称，倒是辽东、辽西之名沿用至今。待辽统一北方时期，现如今的东北三省才被看作一个大区域。《辽史。兵卫志》有“东北路招讨司、东北路统军司、东北路女真兵马司”的记述，由此，东北被引用为建置名称并广为应用。明朝统一全国后，因屡遭北方蒙古和东北女真人的侵扰，洪武十四年（1318年），朱元璋命徐达率部创建关城——山海关，使之与万里长城连成一体，有“襟连沧海枕青山”之喻的山海关一经建成，东北地区与中原地区被一关隔开，东北地区自然成了人人皆知的“关东”，自此民间也就有了关内与关外之称了。新中国成立后，总设东北局，辖管东北三省，并冠以“东北”称谓，“关东”之名虽在民间盛行但已渐渐弱化和淡化。

初识东北，大多会对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或是莽莽林海留下深刻印象。其实，东北最耐品味还应该是东北人。人人都说燕赵大地多慷慨之士，江南水乡多小桥流水胜景。而关内呢，既有奔腾不息的江河茫茫无际的林海雪原，也有粗犷豪放高大鲁莽，性如烈火的东北汉子。在东北这块历史上就是英雄辈出的黑土地上，东北人身上独具的勇气和豪气为世人所赞叹。即使是东北女性，也或多或少地带有豪爽、果断、敢作敢当的性格特征。

品味东北，只需走进东北人就能真切地感受到东北人特有的生活方式和行为习惯。

东北人爱吃，但吃得粗糙吃得不讲究。东北人喜欢大块吃肉，常吃的一道名菜是“猪肉炖粉条”。这种大锅汤菜，做法十分简易，通常是取肥瘦相间的猪肉，切成块状，防进锅里，添足水及各种作料，急火炖至水沸，再将粉条放进锅里，文火炖至肉汤浸透粉条为止。出锅时浓香而不腻口，汤厚、肉鲜，粉条筋道耐嚼。这道菜之所以出名，一来汤肉实惠，二来烹饪工序简单，三来虽不讲究色、香、味，却可以解谗。东北人喜欢吃炖菜由此可见一斑，其它如土豆炖茄子、土豆炖豆角、小鸡炖蘑菇、白菜炖豆腐……也因其省时省力而倍受东北人欢迎。

东北人爱喝，三五人小聚，或有朋友远道人来，必然要开怀畅饮。东北人喜欢大碗喝酒，落座杯不停 ，举杯饮不止，白酒如不够就拿啤酒凑，常常是一醉方罢休。在东北人眼里，不喝酒或喝酒不过量那是不可交之人，可交者必然是“感情深一口闷”，要么是“宁伤身体不伤感情”。在一些饭店酒楼，也常能见到“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们豪饮的身影，甚至向男士“叫板”一杯接一杯地拼起了白酒。

东北人爱说，而且说起话来声音特响亮。都说北京的出租车司机能“侃”，可与东北人的大嗓门相比似乎还差点儿距离。走在东北的大街上，你见到的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差不多都是扯着嗓门说话，全不顾周边外地人是如何惊诧地看着他们。东北人爱说大话，做事与说话都喜欢用“大”字，这“大”字中也颇有些豪气，吃饭使用的是大海碗，摆上桌的主食是大饼子、大菜包子，对人的称呼爱叫“大小伙子”、“大老娘们”，高兴起来还扭一段“大秧歌”……凡此种种大声武气的也只有东北人身上才能淋漓尽致地展示出来。

东北文化积淀深厚，犹如肥沃千里的黑土地，认真去开拓就能品味到深刻的内涵；东北风情冰封日久，恰似一本厚厚的历史书籍，打开幽幽的时间隧道，就会发掘出黑山白水的真谛。多年前的秦汉时代，东北是获罪之人的流放地，清末及民国军阀混战时期，中原内地每年有数十万不堪天灾人祸之人举家逃亡闯“关东”。正是东北地区物产丰饶，历史上才会有多次移民“关东”现象，因为闯“关东”既能避战祸逃荒年，又能养家糊口。如今，东北又涌动新的移民潮，与以往不同的是，大批东北人开始纷纷涌进关内涌向东南沿海。短几年时间就有二三十万人迁往关内，这又反映出“人往高处走”的心态。如果说过去东北人坚韧、纯朴、固执、保守，那么现代的东北人机敏、聪颖，开始顺应潮流摒弃旧俗，能迅速融入全新的都市生活圈里。

东北人直率的性格决定他们做事说话不拐弯，同时也决定他们总能找到自己的价值。

                       ——灯花。2003。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