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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风》酷评专栏： 题目：《 范跑跑：怎奈他临去时秋波那一转 》 作者：王 谦
国人有句俗话，叫作"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这回汶川八级大地震，不啻一瞬间在13亿国人的心窝里震裂了一道流血的口子，血光之中，闪现出许多英雄形象，比如，地震发生的一瞬间，什邡红白镇一位年轻漂亮的舞蹈老师，把孩子们推向墙角抱在自己怀中，她的英勇表现跟她的舞姿一样的漂亮优美；德阳市东汽中学，校教导主任谭千秋张开双臂趴在课桌上，用身体严严覆盖住4个学生，该举动真可谓彪炳千秋；就连一位正在主持会议的行政领导也脱口说出"让学生先走"的话，与当年克拉马依火灾中那张臭嘴发出的"让领导先走"的名言不知更新换代了多少倍......
范美忠的出现，如果搁在以往，大概只有被当作"反面教材"这一种作用，拿来给正面英雄垫脚，就像电影中里的坏蛋明星，演得越出彩，好人的形象就衬托得越灵光。今夕何夕？方今之世乃价值多元时代，范美忠的存在如一柄横空出世的多棱剑，在一些人眼里诚然是反面教材，在更多的人特别是众多网民那里就成了讨论的话题，一个"现象"。
如果把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发言方式换成设身处地去体味的方式去看范美忠那一幕"丑陋"表现，自然会有不同的感受：他所在在都江堰离震中很近，当时情形绝非我等远在数千里之外袖手旁观之士想像可及，大概真实情况是风云变色，楼房摇晃如风中芦苇，跟泰山瞬间崩于眼前没有两样，任何人都没有反应时间，只能依靠本能的指引。范美忠做了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做的事，甚至比一般人做得更好--他跑得最快，最先到达空旷的操场。坦率地说，作为一名体育运动爱好者，我很羡慕范老师的快捷的反就和超强的奔腾速度，古人倡导的"学以致用"不过如此。同样坦率地说，老王在这里并没有取笑和说反话的意思。
范美忠错就错在他所从事的职业，他在课堂上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奔向安全地带，把一班学生甩在了身后，大家对范美忠行为的争议即由此产生。如果换成是他只身一人身处险境而能凭着体育锻炼得来的好身板完成自救，八成会被树为全民健身运动的代言人，奥运会火炬接力都可能让他跑上一棒。--这话扯远了。
老王对范美忠的反感始于他事后的一些言论。他认为他是在说真话，是给虚伪的道德家打耳光，他却没有想到在我们这个社会，说真话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品质，但并非所有真话都是值得赞赏和宣传的。比方说，某人非礼了一名女士，警察叔叔来找他的麻烦，他说："我觉得她长得漂亮，就是要上。"或者说："我是一个流氓，我怕谁？"这些也是真话，但显然是欠揍的真话。范美忠在博客中说："在这生死抉择的瞬间，只有为我女儿我才能考虑牺牲自我，其他人，哪怕是我的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管的"，并认为世人对他的批评是对"教师的道德绑架"，这都是欠揍的真话，尽管如果他反过来说大难当头只救母亲不管女儿也一样的欠揍，盖因这种二选一的问题，不管去顾及哪一个，都得不了便宜，懂得自我保护的国人都会选择全家同归于尽这一个虚伪的答案去追求满分。
范美忠事件刚发生时老王真没当回事儿，只是奇怪他竟跑到网上自暴心迹，难道想出名想疯了？接下来看到网上群众赠予他一个"范跑跑"的美谥、引发大范围争论，上网搜到范美忠的博文《那一刻地动山摇》的时候，那一刻，老王自己的意识里一瞬间就觉到了"地动山摇"：糟了，这已经不是范美忠自己的问题，而是轮到包括老王在内的所有中国人进行道德表态的大是大非问题哪。无疑，面对这样一个在灾难面前自己跑了还不算完，还要把自己皮袍里的"小"主动亮出来给人看的个案，几乎每个看到它的人都难免要在第一时间思量一下自己如何站队的问题。这就是道德问题与经济问题的最大不同之处，简言之，是义与利的不同。道德标竿不啻是条高压线，顺之者高尚，逆之者卑劣甚至成为不耻于人类的垃圾，面对单纯的利，不管是全取还是全舍，都不会有如此严重的分野。
难处还在于，道德问题很难"测谎"，除非一次次地让灾难骤临去测试某人的道德表态的真伪。那些道德高尚到来骂"范跑跑"的人们，其实只有自己也面临过那样的八级地震而且真的如其表白的那样先人后己过之后，才有资格来对姓范的说三道四。倘从老王自私的角度看，这个范老师把自己肚子里的想法亮给外界看，他表面上把自己牺牲进去，其实是先撇清了自己，却把难题甩给了世人。面对这样的难题，比较傻的人，如老王，上来先考虑的是自己如何站队的问题，而占最为广大多数的精明的人们，却在第一时间就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先把自己放在裁判员甚至裁判长的位置上，这样就能够方便自己大抒特抒一己的品格之高尚了。因凤凰卫视"一虎一席谈"上怒斥"范跑跑"而暴得大名的"郭跳跳"同志是一个生动的标本，郭跳跳的遗憾是生错了时代，倘父母有先见之明早生他二三十年，郭跳跳PK范跑跑的结局绝对是不是现在的样子，而必是郭跳跳一言既出，全民皆载歌载舞绝对拥护，何至于沦落到现在这般以正义者的高大形象出现，最终成了一个挨骂的笑料？！"郭跳跳"同学以虚空的道德概念先行，直接导致了其辩论质量的拙劣，即使真理真在他手中，也会被他变态的行为给搓揉成歪理。郭跳跳的出丑，根子在于没抓到范美忠的根子上，范弟弟问题的核心点不在于道德，而首先在于要否追究他作为教育者的"责任"以及是否有这一份责任存在，其次才是道德层面的东东。在当下社会以"道德"的大棒去打压对手，属于傻瓜行为之一种。
在这一事件中，范美忠任教的都江堰光亚中学校长卿光亚，叫人心生敬意。他在接受凤凰卫视采访被问到为何对"范跑跑"不是谴责和开除而是袒护时，说："希望骂那些修楼修垮的人。"言下之意，与其在这里集中舆论炮火讨伐范美忠，不如去骂那些修楼修垮的人。这对沉醉于停留在群殴快感中的网众来说，是一个点醒。当然这是另外的话题了。
范美忠曾告诉学生："我也决不会是勇斗持刀歹徒的人！"他说，自己"话虽这么说，下次危险来临的时候，我现在也无法估计自己会怎么做。我只知道自己在面对极权的时候也不是冲在最前面并因而进监狱的人。"这样的理念，其实跟两千年前的孔夫子的主张相吻合，《论语》里说过"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及"邦无道，免于刑罚"，孔子曾把这一标准当成家中女孩子择偶的标准呢。不过在当下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家文化大吃其香的年代，这一理念好像还没有准备弘扬的意思。
范美忠在文化素养方面表现出来的东西，比如悟性、真诚、探索、对教育的思考以及改变现状的愿望与付出的努力，他文章的逻辑思路很严密，文字质量相当不错，在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群中绝对属于上层。他在"一跑成名"之后，在真诚袒露思想的同时须臾不离卖弄语气，叫人觉得可怜，这或可视为做人的根基没有打稳的体现。孔子说："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这话很适合评论范弟弟。"仁者必有勇"，范跑跑缺少的就是内心的这个根基。古人讲做人，先把生命的坐标调准，生、死，义、利，舍生取义，民不畏死，想清楚了，再去追求所谓的学问。即使没有学问，也不要紧，子曰："虽曰无学，吾必谓之学也。"但是，现在的教育教了所有的知识，却从没有教这个人之为人的坐标。我的一个曾经从教的朋友引用了孟子一句名言说："五谷者，种之美者也；苟为不熟，不如荑稗。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她认为这句话送给范跑跑很合适，然后说："中国真的有很多好老师，范跑跑就差那么一点就是一个很棒的老师了，但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哀哉。"这话深得老王同意。
这次"跑跑门"发生后，范美忠没有忘掉自由主义的旗帜，称逃跑是"自由"和"正义"的选择。跑，并不就是自由主义，从范弟弟的言论看暂时还够不上自由主义者的代表的程度，虽然他念过很多自由主义思想的书籍。危险当前，为生命而逃，这是可以认可的本能，但挂着自由主义的羊头而把狗肉的价钱过分抬高，就不对了。
网上现正流传教育部取消范美忠教师资格的消息，据说是缘于学生家长以及广大网民的意愿，不过据老王理解，人民特别是网民的观点与被援作法制依据之间应当有着相当长而且绝对不可忽略的一段路途要走，此举结论或者正确，但理由不足成立，兹存疑。再交待一下，老王文章标题中称他"范跑跑"，不过是依当下约定俗成，取其更易于评人指事而已，如果在一定程度上侵犯了范弟弟的"姓名权"，这里向范弟弟道歉先。
2008-6-17 250001 山东济南胜利大街39号／山东友谊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