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风》酷评专栏稿）

这两年于丹真是火了，先出的《于丹〈论语〉心得》现在光正版书已经发行了七八百万册，新近推出的《于丹〈论语〉感悟》第一版就印了120万册。这还不算离谱，前两天在同事博客上看帖子，看到一则对当代武功人士的排名："No.1小龙，No.2连杰，No.3于丹，No.4 给谁都行"。心想于妹妹学成的何门何派，竟悄悄长到这么高的武功成就？莫不是讲究练丹的峨嵋尼姑一派？老王在那一瞬间，就跟骤然看到自家厨房里的切菜刀赫然排在"中华兵器谱"的全国第三名一样感觉幸福，而这幸福又因极其意外而得到加倍增长。

正待往下看个端详，一旁的同事探过头来自言自语说："嗨，把‘子丹'给错写成‘于丹'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甄子丹是谁，老王不熟，这回他闪了我的眼睛还是沾了跟于丹字形近似的光。这篇文章要研究的是李连杰，既然说到影屏上武打明星的排名，那就先说完它，这也是谈李连杰无法绕过的一个题目。

据说，在银幕上最能代表中国武术的公认有四大家：李小龙，成龙，李连杰，甄子丹。武侠迷们在网上为四人的排名先后打得急赤白赖的。躬逢当前"数字化生存"时代，与时俱进的朋友早厌烦了模糊性思维，有人参照电游《七龙珠》中战斗力的算法，将四位明星按战斗力的降序排列为：李连杰战斗力15，甄子丹战斗力14，李小龙战斗力11，成龙战斗力9。这当然是一家之言，因为更多的网友认为由高到低的顺序应该是：李小龙，甄子丹，李连杰，成龙。而在这价值多元时期，最能得我心的是有人用多元标准判断出来的结果："在菜市场打，成龙胜；上电影打，李连杰厉害；实战，李小龙胜；甄子丹，属于江湖高手，看起来吓人。"

这帮朋友真是得了九方皋相马的真传，都长着一双透视眼，能从声光电的电影幻像直接窥探到演员骨子里的武功细胞分布图。众所周知，中国人办事往往开头很认真，弄着弄着就会出现"笑场"，这一番中华武功排名的讨论也未能免俗，在讨论的后半段就出现了个别不严肃的网友：A网友说："怎么不把吕布加进来？相信谁也不是对手"；B网友说："于荣光最强。"C网友说："切，那是‘狼毒花'厉害。"跟帖跟到这个地步就没法继续下去，因为原本适合严肃讨论的气场给破坏了。透过现象看本质，李连杰在银幕上的武功之高由此已可见一斑。

李连杰是从电影《少林寺》起步的。再早一些，他是在小学二年级暑假参加学校习武班，优异的天赋被北京武术队教头慧眼看中，此后李连杰一头扎进武术界，咬定青山不放松，11岁上已获得第一个全国武术比赛冠军，加上端正、英俊的小生扮相极其适合表现诸如稳重、刚毅、自信甚至内敛、深沉的优秀气质，他于是成为李小龙之后又一个武打明星，成了电影世界里中国武术和精神的象征。

李小龙的表演即使在与敌手搏命时也显得极有余裕，而看李连杰在屏幕上表演的武功绝学，不知怎的总感觉他身体周围拥塞得很，不够潇洒。老王想了好几年才弄明白，敢情我把镜头外面负责往李连杰腰上背上挂铁钩子、忙着拉钢丝绳、开起重吊车、打灯光和启爆炸药的师傅们都算上啦，没有这些哥儿们在画面外忙活着扯弄，就算李连杰的真实武功再绝世，不足一米七的身体也飞不了那么高、跟头把式也翻不了那么多、凌波微步也走不了那么飘逸，当然后期忙活着让他可以上天入地的电脑合成人员也功不可没。

客观地来说，李连杰堪称当代最杰出的纯天然绿色环保明星，用一位朋友的话说，那可真是一脸的传统文化，一身的浩然正气。他在各类广告上总是以健康的形象出现（而绝不会像一些小品演员们不是卖痔疮膏就是卖蚁力神，颇没品），而最有文化气息的是他著一袭白衣划拉太极拳的那几个广告，其中一个是盘腿作大仙状坐在高山顶上，很儒雅、很仙风道骨的样貌，堪称"登峰造极"一词的最直观图解。这一系列广告的意义不在于帮商家卖了多少商品，而是李哥哥把中国的传统文化借着卫星电视的翅膀带到了世界各地去。不妨这样说，在向世界传播中国文化的概念方面，一个李连杰强于十个国学泰斗季羡林，盖因当代最具影响力的传媒语言是影像传播，且不说季先生是把外国语言文化引进给国人看而小李哥哥是向世界输出中国武术文化，这一进一出之间，胸襟及价值已自不同。

一家著名杂志的记者在采访中提问："做功夫演员也很辛苦，比如你拍《少林寺》的时候就摔断了腿，这个行业存在很高风险，而你当年完全可以选择不拍电影，做武术教练也很好啊。"

这真是一个很弱智的问题，就好比在问人："地上有十张百元钞票，你为何全捡起来呢，全捡起来多累而只捡一张那多轻松哪？"如果换成习惯飙显个人思想觉悟的明星来答这题，一定会说些为中国电影艺术做贡献啊之类的套话，十几年前最早在国产影片中裸出后背的女配角演员就都是这样表达思想境界的。李连杰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每个功夫演员都有伤，成龙、洪金宝都有伤。但是为什么还要做？因为得到了名，得到了利，得到了行业精英的肯定。演艺界就是这样，是很多年轻人的梦想，能急速展现你的才能，能快速地得到名利。"看，多么可爱的一个实诚人啊。据说，小李哥哥当的演《少林寺》的片酬只有区区100元，如今片酬过亿，这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正所谓"瓜比豆大，种瓜得瓜"，靠在单位混日子涨工资多少年也涨不到这个水平，除非有本事去做天底下最大的贪官。

刚刚结束的第27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李连杰获得影帝称号。有记者当场提问："演员做久了，会有一种人前表演的本能么？"李连杰回答说："什么叫表演呢？人生就是一场电影，生命就是一场表演。"这话说得像是很艺术，又十分空泛，老王知道这空泛感是由他近年倾心学佛带来的。如果说真诚实在的李连杰是他的A面的话，那么中年以后学佛的李连杰便是他标着字母B的一面。

1997年之后，李连杰潜心佛学。2004年东南亚海啸，李连杰和家人遭遇海难现场，之后他热心于慈善事业。2006年12月，李连杰第一次公开提出"壹基金"计划。拍《霍元甲》时他号称那是他最后一部武术电影，并说从此不练武、只练心；其后的《投名状》里他的戏分已大部分转向文戏。当年拍《笑傲江湖》演令狐冲时他还不理解令狐大侠与女孩交往的态度和方式，只是被动地按照导演的吩咐去表演，现在他说，自己已经可以演得了令狐冲了，"当年我那个年龄段跟江湖还有一大段的差别。现在别说江湖，连宇宙的、政治的、军事的，我都了解了，无非就是一场游戏"。但在老王看来，前些年那样的懵懂状态更接近先天佛性，而学了几年佛之后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老王很难逆推出他潜心攻读的是哪几部佛学经典，倒是跟小说版的"觉后禅"暗通着款曲。

佛家有一个口号，叫作普度众生，而僧人每天念经之外的工作是出门化缘向百姓们讨饭讨水吃，修成高僧之后最大的本事也就是为一些向佛之士做些"加持"功法的工作。武侠小说和电影中有所不同，总会表现他们练到武功独绝步天下时会亲自去向坏人们大开杀戒，最终用代表正义的武力祛除邪恶的武力，以此换来不懂武功的苦难百姓们的崇敬和热泪，--这种雷锋式的佛家英雄尽管其文化形象可以上溯到宋代的鲁智深那里，但有九分半的不靠谱，因为佛家跟俗家的不同除了不婚不娶的独身主义兼不杀生的绝对环保主义之外，在性格修养上还讲究个不嗔不怒，像这样又嗔又怒而且怒起来就要七步流血的英雄和尚绝对不是佛家的正宗范儿。因此说，真正代表佛家正常工作态的就是化缘、吃斋、念佛，而李连杰学佛学得最像的部分，就是"壹基金"的建立，它提倡的是一人一次捐出一块钱，区区一块钱的人民币正好相当于一碗半冷不热的稀粥钱吧？有报道说壹基金建立后，四个月的时间里只募集到11万元，也就是捐款者达到11万人次。不妨说，壹基金就是一个大粥缸。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李连杰算是学佛学到了真传。

这一年来，一方面是李连杰高调现身媒体为壹基金慈善项目做宣传，一方面是他价值亿万的上海豪宅被媒体曝光，加上片约不断的广告代言行为以及他与夫人利智的幸福婚姻，后者将他的生活扯向华丽世俗一面。他解释说豪宅属于夫人的投资，又借夫人的立场来旁观自己：他在这个地球上拼搏，断了七八次胳膊和腿，医生无数次警告将来可能做轮椅，"他老了的时候，是不是在这个世界上要有个落叶归根的地方，他到老了是不是有个安静的地方让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到家里来探讨生命，探讨禅修，探讨武功，探讨电影、哲学？"看来，李连杰是把自己老到含饴弄孙时节的住房都提前N年安置好了。这样的刻意有些过分了，不是说李哥哥置不起或不该置这套房子，只是说他的话解释不通，如果用孔子"听其言而观其行"的原则去客观判断的话，只能说李连杰对佛学的理解还在很浅很浅的层次，身外架着偌大的一个房壳子，其实增加了自己的佛家修行难度，难道小李哥哥在实践这样一句俗话--"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2008-4-24

250001  山东济南胜利大街39号／山东友谊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