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初秋的雨是细腻的,细腻如丝,绵绵的,柔柔的含着清凉。静静地在夜空弥散着,须有微风轻送,那雨便有如蝉翼般轻薄地飘摇在无边的夜色里。这时,该有一曲洞箫陪伴那飘摇的精灵才算得上空灵和澄静。案头若有盏青灯,再有卷摊开的线装书泛着陈旧的墨香,直觉就是个古人了。
雨丝忘情地飘,箫声如泣如诉地把无尽的幽怨倾泻在每一个角落,不绝如缕的忧伤在我身体的每一寸空间里游走。眼睛在那幽怨里显得迷蒙,就仿佛看见一青簪罗袂女子,婀娜的背影,削瘦的肩胛映入我的眼帘,她擎一管玉箫,那一缕幽咽的缠绵就从她的葱指间滑落的么?她是我日夜挂牵的人么?此刻怎么就近了?她该是在芦荻飞扬的江洲啊。想看她的眼睛,想看里面幽深的忧伤,想看那清眸里是否有我的影子。
此刻,心是痛痛的,随着那痛痛的曲调而收缩着心房,却有些怕听那箫声了,可我的手无力去阻止,就任那疼痛在周身蔓延,思念在这一刻飞旋,扶摇上夜空飞向那遥远的洲头,在雁叫声声里,看那小楼里隐隐的灯火,她此刻是否也在箫声里把残诗拣拾呢?
这是那《红楼梦》里的黛玉的“题帕三绝”:
其一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
尺幅鲛绡劳解赠,叫人焉得不伤悲!
其二
抛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
枕上袖边难拂试,任他点点与斑斑。
其三
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
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
可怜那情种,几番伤心几番痴,无眠滴泪到天明。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谁解其中味呢?这一刻,在这幽怨的箫声里,我能感觉得到她那透骨的心寒。人活一世,只为情痴。若没有那心底的柔情,活着也莫如幽魂。你听,那箫声弥散的尽头,不是那潇湘夜雨在哭泣么?“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那竿竿翠竹又岂能不识她的情殇?!否则,它们又怎在这无边的落寞里发出簌簌的哀叹?叹世间有情人不能相守,叹世间偏有那刻骨的情殇。恋恋红尘,哀鸿声里,一掊清泪只为伊,两处相思都是愁啊。泪已流尽,青灯已枯,莫不是老天也无奈,就专派那尺八洞箫来一诉辛酸的吧。诉出来或许会好些,不能独自在长夜里咽了去,久了就溶化了身躯,相思就会在天宇漂浮不定,没个寄存的地儿,岂不悲绝!
花开花落几春秋,红消香断有谁怜。箫声在不觉地诉说着,听懂了的人该会让泪在脸上无声地流。让心在此刻凝成个结,把记忆在此刻停滞,让痛到了麻木或许就不叫痛了。人也如那痴情的动物,自己可以孤独地疗伤,只怕是伤了又伤。
圆润、深厚的箫声包裹着我,在痛过之后,却感觉到了丝丝的甜蜜。为什么呢?哦,我是明白的,那正是我拥有着幸福啊!难道能有个让你在雨夜的萧瑟里,在那幽咽的箫声里真心去思念的人儿不叫幸福吗?!在幽怨的曲调里,若没有一个真正让你去思念的人,若不是你已经醉在甜蜜里就是你还处在寻觅的迷茫里。
一生里,有爱,我想是幸福的,哪怕是还未握在手,毕竟你还有期待。这样的时代是不同于红楼是梦的时代,我自以为不会屈服于一种势力的羁绊,只要我真心去爱了,收获的季节不就在眼前么?!今夜,在这幽怨的箫声里,我只是忧伤了些而已,我知道那不是伤心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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