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初中时英语课文里有一句名言,翻译过来是:一天一苹果,疾病远离我。也许是各人有个人的偏爱,对于很多人都喜欢吃的苹果,我却没有丝毫感觉,似乎天生对苹果的味道带着某种排斥。母亲是个特别喜欢吃苹果的女人,印象自小家中其是少不了的水果。但消失的速度很慢,因为母亲每每都舍不得,想多留两个给我吃,可我不喜欢,一点都不买母亲的帐。时间长了,母亲便也买的少了。
后来长大成人,在外和女友一起生活。日子久了,女友十分气愤的发现每次家里买的水果,香蕉总是要比苹果消失得快很多,最后都是大堆我碰都没碰过的苹果留给她一个人消化。女人爱唠叨,生气了她便要骂我自私,喜欢吃的自己独吞,不喜欢吃的就都留给别人。我反驳道说,这是各有所爱,各有所需。打情骂俏倒是可以给两个人日渐平淡的生活带来些许趣味,有促于感情的保鲜。只是苹果,女友开始像母亲一样,不会再购买很多,偶尔想吃的时候才会称两三个。于是,苹果又一次逐渐地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
或许是受母亲的影响,当阔别多年,再次回到家中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从前和我一样不喜欢吃苹果的父亲竟然也吃得津津有味起来。父亲是个很恪守生活习惯的人,一但某件事情成了习惯,便会日复一日的雷打不动般地重复和坚持。曾经有段时间父亲喜欢上了喝茶,于是每天到了那个点,父亲的桌子上就会轻幽幽地飘出缕缕茶香。后来父亲不知又听了哪位友人的规劝,说喝糖水好,接下来的日子茶水便换作了透明的糖水。对此母亲以前是很反感的,觉得是项怪癖。我倒不多说什么,毕竟我觉得生活习惯完全是个人的事情,需要相互尊重。
百姓常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对儿女疼爱与关怀的心肠定是无话可说,他们觉得好的一定要自己的孩子也尝尝这个“好”,只是有时过于勉强的施爱便似乎成了一种“骚扰”。这不,父亲突然好上了苹果这口,每天午睡起来之后都会削上一个苹果吃。但自从我回家之后,厨房的案台上,就会经常多出一个已经削好了皮的苹果,安安静静地坐在洁白的瓷砖上。父亲一边吃着手里的,一边冲我笑,极力推荐坐在案台上的那个家伙,似乎它在等一个喜欢它的人,美美地将其享用。我很固执地摇了摇头,说,我不喜欢吃,你自己吃吧。转身的刹那间我瞥见父亲的眼中有一抹灰暗像流星一样划过,迅速,微弱,却清晰地闪现了那一刻父亲心里沉沉地失望。这一阙失望仿佛一声钝重的叹息稳稳地压在了我的心头,不禁令我不得不为自己的拒绝而感到难过。我又赶忙转过身去,对父亲笑了笑:爸,以后削一个你自己吃就行了,我不吃。父亲吱唔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又怕我烦,便收了口,吃着苹果到客厅看电视去了。
但父亲似乎对和我分享苹果这件事情很有毅力,他没有像母亲和女友那样受了我的拒绝和规劝便放弃。尽管他知道我不喜欢吃,可依然会每天削好一个放在厨房的案台上。哪怕我会烦,他也仍旧会提醒我去吃那个苹果。日复一日。仿佛父亲有种信念,只要每天把苹果准备好,我总有吃的那天。因为他觉得,苹果确实是个好东西。渐渐地,我发现父亲竟然把这当成了一种乐趣,最初的失望慢慢隐退,取而代之的是期待中的快乐。
当我阅读和写作的时候是很厌烦听到嘈杂的声响和被打扰的,而这两件事情又充斥着我的生活,所以我的房门时常紧闭。那天中午没有午睡,写一篇小说,不知写了多久,只是累了,便停顿下来,拿着玻璃杯准备去厨房倒水。我轻轻推开门,看见父亲正坐在厨房的小矮凳上,他背对着我,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悄悄地走了过去。走近,才知道父亲原来是在削苹果。我看见案台上已经削好了一个,想必这个就是削给我的了。但我不禁心里有点发笑,第一次注意到父亲削的苹果,竟然还带着星星点点没削干净的皮。然而父亲似乎没感觉到我,仿佛此刻全部的注意都放在他手上的那个苹果上。我微微地歪了头去看,看到父亲的神情是那么专注。这一瞥令我怔住了,因为从没见过谁去如此认真地削一个苹果。父亲戴着老花眼镜,动作很慢,缓缓的,迟钝的,但是苹果却削的十分干净而漂亮。该去的皮一点不剩,而丰实的果肉也没掉丝毫。这一刻我又是极其惊异的,此时的父亲犹如成了一个民间雕刻家,正聚精会神地精雕细琢着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我轻轻地倒了水,转身悄悄地回房去了。不愿去打断身后的父亲,因为他正像一个孩童一般创造和欣赏着一个梦。当我瞥见父亲削好之后仍要把苹果旋转几圈看看干净没有的时候,眼中顿时盈满了泪水,虽然没有流出,却也滴进了心灵的深处,隐隐作痛,发出一株株忏悔的芽来。
父亲真的没有发现我去厨房倒水的经过,当他推开门看见我没有午睡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诧异,但他马上又笑了。这次父亲没有告诉我苹果已经削好,而是更为直接的把苹果递到了我的手上。我不再拒绝,在父亲充满欣慰的喜悦中接了下来,然后用力地大口大口咬着。我吃着苹果转过身坐下去,假装敲起了键盘,父亲一边会意地放轻脚步退了出去,一边洋洋得意地说着:好吃吧?真是的,爸爸说的还能有错呀。多吃苹果对身体好,以后要天天吃。我也用很愉快地语气应答道,行,以后天天吃。只是父亲不知道,在他关门的那一刹那,我的面颊上已经淌下了两行清清的泪水。
从那天起,我不再拒绝父亲的苹果,也不再厌烦他的“骚扰”,有时还会故意地反过来去对父亲开玩笑般地催促。而这苹果我似乎也渐渐地吃出了些许芬芳的香甜。我终于明白,这日复一日的享受,细嚼慢咽中下肚的并不仅仅是一个苹果,而是用心地去体会,感受和融化那缕缕被自己在身后遗忘多年的父爱的温暖与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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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不知如何言语的人,于是只能将言语书写下来。
[本帖已被单纯女人于2007年11月2日20时41分56秒修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