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拂卷起金色落叶铸成的裙裾转过身去,撩开季节更迭的幕布,回头嫣然一笑,一个不经意的碎步便闪了进去。留下还未知觉的人们依然沉醉在她迷人的芬兰之中久久回味流连。然而,就在这人们所沉醉的不知觉中,深秋已于无形中完全敛了她的香气,好让另一位款款而来的歌者散发出冰寒的声息。待到人们如梦初醒一般察觉了这位歌者的丝丝气息,逐渐从秋的恬香之中抽身而出,才知在季节幕布的前面早已伫立了一位冰清玉洁的姑娘,与此同时,人们也终于全神贯注地耳闻到来自天籁的声响,随之沉入到这位姑娘如泉似溪一般的低吟浅唱之中,并一齐大声地呼出了歌者的名字——冬姑娘!
人们终于走出秋的沉醉而发现冬的到来。冬姑娘的容貌十分模糊,十分灰暗,似有若无。它不像春那般妩媚,不像夏那般皮顽,也不像秋那般尔雅。她不站到你的面前来。她既不像春一样坐在丛林深处等待你的道访,也不像夏一样给你粉红的爱之热烈,更不像秋如同姐姐一般抚慰你安然入睡。她只是一个影子,一个朦胧的轮廓,仿佛一个似曾相识的人,一个只能珍藏记忆深处的初恋。抑或,她是一个在你安然入睡之后为你掖掖被角又悄然离开的妻子,留下丝丝淡香飘进你的梦里去让你想念。
冬就是在这样一个躲着你的人,在干枯的树干后面,在愈显班驳的墙壁后面,在你所有视线的后面。但你却又能真实地感觉到她的存在,能够感受到她呼吸的冰冷,能够体会到她淡淡伤愁的心田。你想寻她,却无法找到她。你只知道她就躲在一个你无法找到的角落里张望着你,含着轻轻的幽怨。看的你无所适从,看的你张慌迷乱。你既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幽怨,又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的幽怨,只能这样被她幽怨的看,只能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冬姑娘那幽怨的心间。站在那里被她哀伤的眼神包裹,被她寒冷的呼吸侵袭。
你虽无法遮蔽,却又如此心甘情愿,即使因为寒冷而不得不穿起厚重的衣裳,即使哪怕加厚了衣裳依旧瑟瑟作抖,你亦没有丝毫抵触与抗拒。你舒展开你的心扉去接受这一切,去欣赏这一切,去爱这一切,仿佛爱一个幽怨的女子。你不能安抚她,但你要用安抚的眼神看她。即使你看不见她,你也会用安抚的心去体味,去倾听,倾听冬姑娘悠悠长长低沉婉转的歌唱。
这不是一曲只能听不能碰的歌,而是一支可观,可感,可浣洗周遭的歌。它轻轻盈盈,淅淅沥沥,洋洋洒洒,晶晶莹莹,从天而降。于是,你不仅要听,你还要看,你不仅要看,还要伸出手去抚摩,甚至,这些这些都还不够,你要推开门走出去,用你的全身去体会,去感受,去完完整整地融入冬姑娘伤感的内心深处。不,也许这不能说是歌声,而是泪水,是倾诉,是冬姑娘坐在家中,推开窗子,向大地上的人们绵绵细语的心声。
何必关紧门窗,将冬姑娘的只言片语拒之门外徘徊;何必裹紧衣裳,把冬姑娘的低声细语抗之心外飘零;何必缩起脖颈,使冬姑娘的寂寥心怀挂满天空哀叹。打开门窗,敞开衣颈,探出脑袋,走出去,走出去,漫步到冬姑娘的歌声,泪水与倾诉中去。莫怕斜风萧瑟,务忧雨水冰寒,在冬姑娘的注目中迷朦起自己的双眼。卸下所有疲惫的伪装,打开所有防备的门,让密密麻麻的悲伤像一只只快乐的精灵逃遁出来。
尽情踏一鞋底的泥泞,任凭淋一身心的清爽。抑或,索性跟着冬姑娘一起歌唱,一起哭泣,一起倾诉悲伤。你听,干枯的树木在沙沙作响,犹如少女独坐窗前的啜泣,斑驳的墙壁在咽咽闷息,如同男子夜躲被中的抑痛。你再看,看那原本干枯的树木如今是否变得润泽,看那已有裂痕的墙壁此时是否重原密实?
不如张开你的臂膀,去拥抱冬姑娘的呼吸与心地!你会发现,原来,冬姑娘的悲伤并不是她固有的悲伤,而是春的,夏的还有秋的,或者,也都不是她们的,只是她们路过之后留下来的残缺与灰尘,这些都留给了冬去默默地接受。所以,冬姑娘要把这些嘈杂的情绪全都抛了去。于是,她唱,她哭,她诉。等她排遣完幽怨之后,你定会发现,冬竟是这般安静而善良,她的心是那么广袤而澄澈。
不过现在,冬依旧在继续低声吟诉着,轻轻的,淡淡的,不知何时才会停止。你依然看不到她的面庞,她仍然和你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冬虽不会像春会打开房门等着你的到来,也不会像夏干干脆脆地跳到你的面前,更不会像秋与你依依相伴,但她是这样聪颖的小心翼翼。她躲在暗处注视着你,眼神仿佛陈年老酒一般澄挚,她更是在考验着你,期待着你,所以她的眼神虽然冰冷却也柔软,犹如一口口绵绵的糕糖。
所以你不必着急,更不必四处找寻,你只需融入到她的心绪里去,你只需相信,这位冰清玉洁的女子,流下泪水的同时决然不是难过的神情,而是欢喜,是幸福,是平淡。她需要你的相濡以沫而非哀怜疼惜,她需要你全心投入地矗立在原地。静静地等待,静静地感触,静静地沐浴,似乎要将整个身心都化作她歌唱中的一个音符,哭泣中的一颗泪滴,低诉中的一个字句。所以,请慢慢地闭上眼睛,等到雨声止息,等到风声止息,等到万籁俱寂。那时再打开沉睡的眼睛,你会看见,冬正眨巴着晶亮的眼睛,穿着雪白的衣裳依偎在你的身旁。冬在对着你微笑,在赠送你最为纯洁的礼物。她要感谢你的倾心守侯,她要擦亮你那颗被太多尘埃所蒙蔽的心。她还要对你无声地吟唱另一首,漫遍天际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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