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河畔草篇」 翩翩青梅熟六月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

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昔为娼家女，今为荡子夫。

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引

烟波浩淼，方洲四野，几千回、风雨锁重楼；

冥冥生死，刻刻轮回，犹记、温情过往。

他有多少职责？有多少牵绊？有多少真心？有多少承诺？

那眼前的、与心中的，一千次一万次重叠；

只是岁月年华不复流转，所谓柔肠、天各一方。

世人眼中江南齐氏的嫡出长公子齐汀洲，人物风流才情出众，更难得温情似水，笑语如波；可温柔二字最是伤人，让人亲近、却不懂得拒绝......

第一章雁

翩翩青梅熟六月，

几处雁啼，

信是东南各不离；

今生有幸、长安见，

朝朝暮暮总相宜；

涩涩天涯、君安在？

一处，

两处，

还作雀灵鸣旧笛。

齐汀洲第一次遇到姬未那年，他十四岁、姬未八岁。

对于姬未齐汀洲早有耳闻，姬未是他的姑母江南齐氏佩兰县主齐圃与姬氏安国公姬行的独子，也是唯一的嫡出三子；姬氏未来的继承人。继承人这个概念对于他们这种名门出身的世家公子来说并不陌生，从六七岁至今林林总总涵盖着无穷的义务与责任。谁该同情谁呢其实都谈不上，不过是相互安慰彼此慰籍而已。

上京对于齐汀洲来说并非是第一次，但是离别故地长驻京兆这次却是第一次；皇帝的恩典、父亲的体面、齐氏的荣耀，此次进京他齐汀洲即将开始他长达五年的东宫伴读之路。作皇子伴读是一种危机还是一种恩宠？对于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来说又将意味着什么？这之间的得与失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

由于家族及姻缘的关系，父亲将他上京之后的一应问题托付给京兆的姬氏，一来同为百年望族的姬氏在皇朝北方举足轻重，二来姬氏的长公子姬长如今也在宫中作皇九子景逸的伴读彼此之间或者有所照应。

不过可惜事与愿违，在随后的几年中真正与齐汀洲有交集的不是那位年龄仿佛的姬氏长公子姬长，而是那位早有耳闻、比齐汀洲小六岁的之多的姬氏三公子姬未。

不远万里送齐汀洲入京的不是齐汀洲的生父齐氏吴留侯齐焦，而是父亲那一辈的庶出子齐明；按照世家的规矩，齐明算不得齐汀洲的叔父、但这些年齐明对齐汀洲的真心关爱也算是有目共睹，故此私下里齐汀洲还是以叔父呼之，更遑论齐明还是齐汀洲的恩师。

青箱公子齐明虽身为齐氏的庶出子，但由于早年便声名在外又颇受京兆及南国众名门公子的赏识，故此也有恩赏二品官职在身，普通人等也不敢轻视于他。对于此次上京，原本齐焦打算抽出些时间，却被突然返回齐氏的齐明揽下这个差事；对此齐汀洲倒也十分乐见，因为在齐汀洲心中小叔远比父亲来的亲近的多。

历时多日齐明一行终于抵京，可出乎齐汀洲意料的是原本一路上谈笑风生潇洒自若的小叔齐明却在姬府门前噤了声，只是命人递上名帖却在安国公姬行迎出大门之前便转身离去......

"日夕--"急急赶出来见人的安国公姬行只来得及看到一袭青衫衬着翩翩红艳繁花的菱角随风涤荡、纵马绝尘的背影，出了片刻神这位二十七八岁素有北方魁星之称的年轻男人才将视线落到齐汀洲这个十四岁少年身上"汀洲啊，有些时不见俊秀了许多"

"谢世叔见爱"齐汀洲连忙施礼，眼前的男人年纪轻轻便权倾天下，同时也是他齐汀洲未来五年在京兆的依靠。

"自家子弟无需多礼，你姑母念了你很久--"安国公姬行胡乱寒暄几句话锋一转内容的核心却直指适才离去的小叔"日夕他可好？"

"回世叔，明少他甚好"虽不明白齐明与姬行之间的渊源但看得出他们彼此总有些因果在其中，聪明如齐汀洲只是一口代过不做任何深层的探究；反倒是姬行见他持重有礼也就不再说些什么，只摆出长辈该有的慈爱引他入府。

"汀洲，想死姑母了"齐汀洲才刚进入正堂便听到心肝宝贝一迭声的召唤，远离故乡、孤身一人嫁入京兆，即使是齐氏县主也难免思记故人，因此齐汀洲的礼数尚未周详便被齐圃一手拉住扯进怀里千般疼爱万种关怀。

"姑母珍重"齐汀洲原本就是个极温和乖巧的孩子见齐圃如此少不得作出几分小孩子乖顺，上步就势依到齐圃怀里一番温和体贴。

过了良久一旁的姬行这才轻咳一声岔开花头"夫人，汀洲一路颠簸劳顿不如先叫嬷嬷带他下去洗漱了，稍后再家宴叙旧如何？"

安国夫人齐圃这才收住泪水把齐汀洲上下看过"汀洲跟过来几人？"

"回夫人是奴婢等"话音刚落便呼呼啦啦过来大大小小十来个婆子丫头上前见礼。

"嗯，兄长想的周详，不过到底都是家下的人不同北方的，这么办吧刘嬷嬷打今儿起你挑几个人一同过去帮衬着些，其余就按照未儿的份例"齐圃看过虽说还算满意，但又思及齐汀洲背井离乡的素日难免不甚仗义故此特意拨了个在府中颇有势力的婆子过去照应。

齐汀洲见了如何不懂，这世家豪门外表风光，内里还不是玩的这相互倾轧的把戏，因此连忙上前施礼"侄儿谢过姑母"随后又胡乱说了几句闲话才由婆子拥着转到姬府安排的院落。

姬氏作为皇朝四大家族之一的百年望族，规矩仪制自然颇有讲究，府中齐汀洲辈的年轻男孩在六岁以后就离开自己母亲居住的房子，而转到府中东院居住。府中东院是院套苑的结构，外面一个大院子，内里却分割成大大小小不同的苑场再配以雅致的名字以示区别，齐圃为齐汀洲安排的院落在这之间是大的，琼台水榭一应别致，苑名‘汜水'是典型以洲圃为核心的构造，刚好和了齐汀洲的名字。而左侧一个同样大小的院子便是姬氏三公子姬未的苑场名为‘墨砂'。

"怪道国夫人长惦念呢，表公子可真是一表人才啊"才刚洗漱坐定刘嬷嬷便一迭声的赞扬起来。

"嬷嬷缪赞，以后还要靠嬷嬷帮衬"齐汀洲轻笑一声不甚在意的胡乱应付着。

"都说齐氏是书香门第，今日老身可开了眼您可比我们长公子温文多了"刘嬷嬷却不停依旧絮叨着。

"你们长公子？哦、听说姑母的公子倒好"齐汀洲一面起身逗弄着廊下的鸟一面淡淡问来。

"您不说老身倒忘了呢我们三公子可真是个尖儿......"一提起姬氏三公子刘嬷嬷瞬间眉飞色舞起来声音也愈发聒噪，齐汀洲见了心中难免有些不耐正想找借口脱身却听苑外一阵嘈杂传来"两天不训你眼里就没了王法了不成？不过是个下人养的东西也想爬到谁头上来......"

齐汀洲有些不适应的一皱眉，虽说同样是名门望族，可在齐氏这种大呼小叫的事情并不曾有过，所以人也便不由自主地为之牵动往苑场外来，才走到苑门处却见中间各苑场的空地上杂七杂八的站着二三十个人，为首的是一名年岁与自己仿佛的华服少年正在大声训斥一名十一二岁的青衣少年。

"嬷嬷这..."齐汀洲有些不解的回头询问快步跟过来的刘嬷嬷。

"回表公子，那位就是我们的长公子"刘嬷嬷一面指了那稍大些少年一面跟齐汀洲小声嘀咕着，末了又指了指那青衣的少年"那是国公的次子夜"

齐汀洲听了点了点头，姬氏安国公府上他这一辈一共四子长、夜、未、央，长子姬长滕郡夫人出，三子姬未安国夫人出，二子姬夜与四子姬央均为庶出。世家的规矩年岁仿佛的庶出子多数会半童半仆随侍在嫡出、滕出公子身边，想来姬夜便是姬氏长公子姬长的侍从。如此是人家的家务事就算有再多的不平齐汀洲也不便过问，于是泱泱转身，谁知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下贱东西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齐汀洲寻声再次回头也不由得攥了攥手心，根本就是欺人太甚，才转眼之间姬夜那张白皙秀美的脸上早已清晰的印出五个指印；心里有委屈却不敢留露、姬夜那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格外让人揪心，可是如此他齐汀洲要管么？这里不是齐氏，他齐汀洲如今也是寄居者阿......

"兄长今日得闲了"正在齐汀洲踌躇的时刻一道清清亮亮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齐汀洲一抬头见从邻近的院落携着众人缓步走过来一名七八岁的男孩，一身水蓝色衣衫，在明媚的春光下显现出别样的光芒。

姬长见了那男孩气焰也不由得消减了几分"三弟阿？今儿没进宫？"

"刚好从宫里出来"男孩眉眼上挑漾出一抹浅笑却涵盖着万千肃杀"谁知兄长倒上演了幕好戏"

"三弟说笑，没道理白放着不让教导的"姬长气势上虽怯了几分嘴上却不肯服输。

"夜、可是父亲的孩子，兄长这口没遮拦的可不是我们姬氏该有的德行"男孩说话间已走到了近前却在无意间扫了扫站在门侧的齐汀洲，微微拱了拱手"让世兄见笑了"

被点上名齐汀洲也不好再躲只得献了身过去"想必这就是三公子了？"

"呵呵表兄安好"男孩的声音虽稚嫩却有着丝毫不逊的气势。

"表公子、各位公子，夜、央国公有请"总管适时出现缓解了众人的尴尬，姬长见了知道讨不到半分便宜也便一转身讪讪离去。姬夜才要跟随在后却被男孩在身后叫住"夜何苦随着他，让他自己闹去！"

"啊？"姬夜闻听怔愣在当场被男孩天外飞来的一句弄得不知所措。

见此情形男孩却不理会自顾自的转身进了自己的院落反倒是男孩身后一直不曾说话的那名眉目清明的同龄男孩凑到姬夜近前"夜、若是吃不消为何不说？"说完向齐汀洲深施一礼转身也随了那先前的男孩进去。

"疼么？"见众人都散去齐汀洲这才走到姬夜近前有几分愧疚的小声问去"你..."

"给表公子问安"姬夜有些怯懦的向后退了一步，自幼跟在姬长身边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些外在的委屈。

"别这样，我们年岁差不多就把我当亲哥哥吧"齐汀洲看姬夜如此怜惜立起人不由自主地又靠近了几步。

"表哥别害他"不知什么时候姬未已经再次出来站在齐汀洲身后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啊？"齐汀洲听了不由得一皱眉，这位表弟姬氏的三公子怎么小小年纪心肠这么狠，姬夜的地位再低也是他姬未同父异母的兄长；怎能如此对待。

姬未看了齐汀洲的反应对于其人的心思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只是轻笑一声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表公子请移步"随后跟来的姬央很有分寸的说了一声，前后错位之间低低的飘忽一句"我们是庶出子、没人帮得了一辈子"

那声音虽轻却莫名的在齐汀洲心中激起千重巨浪，是啊浅显的关爱并不能改变既定的命运，姬夜的路还是该由姬夜自己选择，难怪小叔说南国的公子都被呵护得太过了看不清这世间的悲欢离合。

只是那个与自己同样肩负着家族比自己小六岁的男孩--姬未又将如何一力肩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