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夏天的夜晚来得好迟，都七点多了，天色还大亮着。城市在经历了一个白天的炙烤后，就像出炉不久后的面包一样，虽然不再散发热气了，却还保持着它应有的体温。

陈小凡吃过晚饭后，也不想再回到他那间闷热的房子里去，就在校园里的林荫大道上漫步。他想等到过了八点后再去网吧吧。去的太早了，他担心别人会闲话的。一个二十七岁的小伙子了，应该说早已是成人了吧，可一天几趟地泡在网吧里，和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年青们搅在一起，别人会怎么说呢？呵呵，要是自己有一台电脑那该多好呀！想什么时间上网就什么时间上网，那怕是熬它个通宵呢！可是，眼下的他，买一台电脑还只是一个梦呢。

就在小凡这样胡思乱想的当儿，他看见他的导师，那个年近花甲的老教授走过来了。老教授手挽着夫人，正在林荫道上散步呢。小凡急忙迎上去和导师打招呼：“王老，师母，出来散步呀？”王老看清是小凡后，微笑道：“小凡呀，我以为你放假后回老家了呢。”小凡也微笑着说：“没有呀，王老。我呀，想利用假期时间出去打工呢。”王老沉吟着说：“哦，是这样啊。你那篇论文写得怎么样了啊？”提起论文的事，小凡不由得脸红了。毕业时，他本想完成两篇论文的。一篇是“试论郁达夫的小说艺术成就”；另一篇是“肖红肖军小说艺术之比较”。前一篇完成了，并发表在学校的学报上。可后一篇因事给耽误了，到现在小凡还没有动笔呢。这会听到了导师的问讯，他只好支吾着说：“王老，我正准备写呢。只是还缺少有关的资料-------”王老听了，拍了拍小凡的肩膀说：“小凡哪，你可是我带过的学生中最出色的一个了呀！我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呢。你的选题很不错的，应该说是很有眼力的。我希望你能早日完成它。”王老沉吟片刻后又说：“至于资料嘛，你可以到网上去查一查呀。我办公室的电脑正闲着呢，假期里我不用的。”小凡听了，真有点喜从天降的感觉！他一边接过王老递过来的钥匙，一边连忙对王老说：“谢谢王老的关心，我会努力的。”王老拉起小凡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小凡哪，你是我看重的一个人才呀！我希望在我退休以后，咱们系的现代文学研究室由你来掌门呢！”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师母插话道：“你们呀，一天到晚就知道个学问的。”接着又转头对小凡说：“小凡呀，要是有空了你就常来坐坐呀！”小凡连忙道了谢，才转身走了。

话别了王老和师母，小凡就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去了。小凡的房子在四楼，王老的办公室在三楼，挺近的。这真是太方便了呀！小凡不竟暗自庆幸着。可是，在一阵兴奋和激动过后，他忽然记起了王老说的话，心里顿感沉甸甸的。是啊，一个人来到这世上，除了爱情，还要有事业的啊！

晚八点一过，陈小凡就来到了网上。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是在导师的办公室里上网。一个人，静稍稍的，既没有人打扰，也不必为上网的时间担心。小凡的心里真是惬意极了。他想先到邮箱里去看看吧，说不定文儿的照片已经发来了呢。输入注册名，再输入秘码，用鼠标轻轻一点，就进入了他的免费邮箱。首先映入他眼睑的是那个鲜红的“1”字，再往后看，767k！这么大的邮件，一定是文儿发来的照片了！他竭力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将鼠标移到那个显示手形的链接上，轻轻地一点，屏幕顿时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屏幕的上方拉出了一条黑线，随着黑色的背景一点点展开，一个女孩子的头像出现了。紧接着，还没来得及他细瞧，一个活生生的立体的女孩子就立在他的面前了！

啊啊，文儿长得可真漂亮呀！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漂亮几分呢。瞧她那俊俏的脸庞！那一对乌溜溜的眼睛！还有那一头漂逸的长发！小凡一时竟有点看得发呆了！都说网上无美眉的，可是文儿——想着想着，小凡竟有点自惭形秽了。自己虽说是个硕士吧，个子也不低的，可是十几年的书读下来，头发已经变得稀疏了。更要命的是那一双天生的小眼睛！唉唉，他恨不得文儿长得丑些，长得再丑些才好！虽说文儿说过一个人的外表并不重要等等的话，可是他也知的，如今的那些美眉们，那个不是追着大款帅哥们跑的呢！他，陈小凡，一个土得掉渣的人啊！我能配得上文儿吗？文儿会真心爱我的吗？我能带给文儿什么呢？他不停地问着自己。一时间，仿佛整个房子里都写满了问号，大的，小的，将他重重包围-----

怀着一腔幽怨的陈小凡，一时间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挥动鼠标，就那么轻轻地一点，将文儿的照片删掉了。面对着空荡荡的邮箱，他不禁流起了眼泪——文儿，小凡配不上你的。小凡和你永别了！可是接下来，他又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蠢事呀！一个虚幻的网上，认识了一个虚无的人，值得他这样认真吗？说不定文儿这时正在聊天室里等他呢。

来到聊天室，换了网名，刚刚打开私聊窗口，一个过客就向他问好了。

过客：你好！

小凡也客气地向对方问好。

过客：知我是谁吗？

一江春水：不知呀。你不用网名我那知你是谁啊。

过客：瞧你那呆样儿！我不用网名你就不知我是谁了吗？你是不是有几个网友的呀？

一江春水：没有呀。我呢，只认识一个人的。

过客：那你说说她是谁呢？

一江春水：我认识的那个呀，她叫文儿。长得比影视明星还漂亮几分呢。

过客：是吗？你怎么知的呀？

一江春水：我刚才看了她的照片。她长得真的好漂亮的。

过客：那你，喜欢吗？

一江春水：喜欢呀，岂止是喜欢吧。

过客：算你还有良心。

一江春水：呵呵你就是文儿吧！你呀，故意和我打哑谜吗？

文儿：嘻嘻，人家是和你开个玩笑嘛。你呀，老实交待。说真话，看了照片感觉怎么样呀？

一江春水：要我说真话吗？那我就说吧。我呀，第一感觉是惊喜；第二感觉还是惊喜；可第三感觉呢，是有点绝望-------

文儿：为什么呀？你是说--------

一江春水：文儿，说实话，你长得的确是太漂亮了。也许是因为我正好喜欢你这种类型吧，在小凡的眼里，你比一般的影视明星还要漂亮呢。我的惊喜由此而来，绝望也由此产生。

文儿：我不懂你说的话。你是硕士，说话别那么高深好不好？你不知我是带小孩子的吗？

一江春水：文儿，你生气了呀。我是想说，我真的是太喜欢你了呀！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配不上你。

文儿：你说话怎么老是这样前矛后盾的呢。

一江春水：是这样的。你长得那么漂亮，可我呢，太普通了，而且还有点——你要是见了我呀，说不定扭头就跑了呢。

文儿：嘻嘻。你呀，究竟是一条恐龙呢还是一只青蛙呀？

一江春水：没那么严重吧。不过呢，即使是一条恐龙吧，你不见每天还有那么多人前去探望呀！

文儿：那你还自卑什么呀！你呀，我不是说了吗？比起一个人的外表，我更看重的是他的心灵。

一江春水：嗯。文儿呀，我觉得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后面一定跟着一长串男孩子的吧。

文儿：是的。在我的周围，追我的人确实不少的。不过呢，追不追是他们的事。我呀，至今还没有喜欢过谁呢。

一江春水：哦。文儿可真是一个高傲的公主了呀！

文儿：你说什么呀。我呀，只是觉得，现在的人真诚的实在是太少了。这些大都市里的男男女女，表面上看，一个比一个靓，可是没几个是真诚的。

一江春水：是这样啊。我不知文儿对我感兴趣的是------

文儿：我喜欢的是你的真诚。这是我的第一感觉。

一江春水：可是，要是见了面，你对我没有感觉呢？

文儿：乍一见面，也有这种可能吧。不过呢，感觉也可以慢慢培养的，你说对不对呀？再说了，我们彼此已经在心灵上很熟悉对方了呀。

一江春水：那依你看来，我们之间会有故事了，对不对呀？

文儿：你呀，真的好呆的！不理你了。

一江春水：瞧瞧，文儿又生气了吧。

文儿：（无言）

一江春水：我总觉得我配不上文儿的。所以，

文儿：你要是不想和我聊，就趁早说吧。别因为所以的了。

一江春水：文儿呀，你听我说，

文儿：（无言）

过了好一会，小凡看到屏幕上传来了这样一段话：小凡，没想到你是一个这么缺乏自信的人。你让我好失望！对了，明天我要去深圳探望我的一个姑妈，去多久，现在我也说不来。祝你好，再见！

看到这段话，小凡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快速敲击键盘，连声呼唤着文儿的名字：“文儿，你在吗？文儿，文儿--------”可是文儿已经离开了。他静静地面对着屏幕，呆了足有半小时。“唉唉，这，就是网事吗？这，就是网恋吗？算了吧，陈小凡！你还是现实一点吧！”他恨恨地对自己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