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简素,一个自由的女记者,出于各种需要,经常游走于城市的细节里,这使她接触到了社会各阶层纷繁复杂的人物,他们中有嫖客、妓女、妈咪、小工、艺术家、公务员、电视编导、纨绔子弟、酒吧歌手、商务代表、黑道人物、色情电话接线员等等,而她自己也身不由己地随世沉浮,从而展开了一幅幅欲望都市的写意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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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子:亚马逊河 女人的身体是一条流经热带丛林的河。 当我开着白色的小车,在夜幕初降的大街上行驶时,那逐一点亮的街灯犹如繁复细密的支流,在我的身体内盘绕、集结,我的细胞在流淌、在扩张,我甚至已经听到河水拍打岩石的声音,以及潜藏在水底的那些神秘的鱼的吼叫。我的呼吸和心率开始改变,肢体不由自主地起伏不平。造物主把那么多美妙的器官安放在女人身上,看来不是没有考虑的;拔高地形,抬涨水位,以使这些汇聚在一起的支流变成一条生生不息的情欲的大河。当我在酒廊里浅酌几杯后,点燃一支烟,重新驱车漫游在繁华似锦的午夜里时,河水开始在我体内涨潮,犹如浩浩荡荡的亚马逊河;车灯就像一双被欲火烧红了的眼睛,似乎要刺穿成都的夜晚。可是,就是在这样一个散发着浮华和奢靡气息的夜晚里,有哪一个男人能穿透我的身体,从细语低回的源头一直游到山呼海啸的入海口? 我会坐在一个烛光摇曳的酒吧里接受男人的鲜花和戒指,傻乎乎地聆听男人关于爱情的宣言吗?色情事业暗地里如火如荼,前呼后拥的美女云集在酒店、夜总会、茶楼、旅馆等形形色色的娱乐场所里,等待着男人的召唤。我的一个朋友的朋友就是负责这方面的招募和培训工作,经过她调教的女孩子可谓色艺俱佳。一个女孩子要想在她那里领取表格的话,起码得是一个大学毕业生。她们在网上也设有秘密的工作点,男人完全可以按需定货,珠海的、香港的、越南的、泰国的、俄罗斯的......只要她一声呼唤,她们便会像蝗虫一样成群结队地飞来。所以,圈内的人都称她为凤姐,就是《红楼梦》里那一个掌管着许多美人的精明的王熙凤,可谓远近闻名。这一切说明什么呢?很显然,男人是决不会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的。因此,所谓的爱情及山盟海誓不过是男人求欢的叫春,女人大可不必信以为真。既然如此,那么女人为什么又偏要守着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呢。仔细算一算吧,一个女人从二十岁发育成形,一直到四十多岁后绝经,其中芳华照人的年华有多少?二十多年吧,绝了经后,女人将是遍地残枝败叶,容貌凋敝、器官萎缩、性欲减退,那时,男人还会向女人叫春吗!千姿百态的二十多年,一个女人一生的光艳,真可谓惊鸿一瞥、转瞬即逝,她凭什么要把这些宝贵的年华奉献给一个根本就靠不住的男人呢!有如这样糊里糊涂地浪费掉,还不如自己挥霍,让身体烧尽自己。 作为网络媒体的女记者,我开着玲珑的小车,带着笔记本电脑,像一只画眉一样在林立的高楼大厦之间窜来窜去。这是一份闲散的事业,我每天只需输入几千个汉字,就可以过上白领丽人们追慕的精致生活,这对于练就了一手弹指神功的我来说,不过就是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安静的公寓里,对着静止的大屏幕,气氛令人窒息,所以,我喜欢在车里敲击键盘,点一支烟,让感觉燃烧起来;当白色的小车像游艇一样流动起来的时候,我的灵感犹如摇落的花瓣飘洒而下。接下来就是手上的活计了,让指头跳起性感的拉丁舞来。把车停在清雅的校园里,或者幽暗的地下车库内;当然,在空间流动的街边泊车,一面写作一面抽烟,这又是另外一番情趣。特别是下雨的时候,那拍打车体的叮叮的声音,撞击着我体内最幽暗的地方,仿佛自己完全裸露在夏季清丽的雨水里,承受着大自然无微不至的爱抚。这使我的工作有如神助,常常是才思泉涌,一气呵成。 这两个小时在一天二十四小时中只是一段序曲,剩下的时间我便给予了身体,让身体无所顾忌地畅游自己;那最幽暗的地方总是有此起彼伏的呼唤,有时甚至是呐喊。这使我焦灼不安,我渴望着、期待着。什么时候,那打穿南极漫长冬夜的阳光能彻底摧毁它! 【二】树敌雅术 今天,当我正在天香大酒楼里戏弄一个色火攻心的男人时,突然接到了一条手机短信,是那个在红袖酒吧里弹吉它的少年金波发来的:素姐,我完了!我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扔下手中的烟头,转身就要走。可我身边的这一位却发起牢骚来,说我朝三暮四,用情不专。不过还好,他已被我牢实地捆在了沙发上,也只能在嘴上发发醋劲。这是他自找的。 他是远近闻名的嫖客,圈内的人暗地里叫他肉教授,实际上他姓楼,"楼"与"肉"在发音上有点相混,人们就干脆把"楼"换成"肉",对此他也并不太在乎。他是大学出版社的社长,凤姐那里的常客,戴着金边眼镜,白脸庞,开着帕萨特,俨然一付学者的风度。谁会想到,象牙塔里的斯文人竟会是一头凶残的食肉动物。他可真算得上是风尘女子的天敌,一个非常可怕的虐待狂,被他伤害过的女人,有的进了精神病院,有的投河自尽。 今天到天香大酒楼本来是找朋友沙丁,电视台的编导,做娱乐节目的,他正在策划一个选美活动,需借助凤姐的神力。凤姐可是天香大酒楼的风云人物,她手中的美女就像地下印刷厂里的黄色扑克牌那样多。可事不凑巧,我刚一到,沙丁就被电视台召回去了,要我在酒店内的茶楼等他。凤姐见我无事,就把我拉到了包房内的麻将桌上,要我帮她打几圈,她实在忙得不可开交,天香大酒楼内的大大小小的事都离不开她,可谓事无巨细,鞠躬尽瘁。我实在推脱不掉,才不得不坐下来。坐在我对面的那一个男人立即向我射来两束直勾勾的目光,经过眼镜的折射,显得犹为贼亮。凤姐慌忙圆场: 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楼社长,这是我的朋友简素,可谓女中豪杰。 楼社长站起来,猫着腰,向我伸出了手:久仰久仰。 小素,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楼社长,你要出书的话可直接找他。 原来他就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肉教授,晃眼一看,他可真像"五四"运动的精神领袖胡适,一付大学者的风范。一股憎恶之情陡然而生,什么他妈的久仰,我像你那样臭名昭著吗!说实话,此时此刻,我真不愿意去碰他的那一只白净的手,可这种礼俗看来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我还是向他伸出了手,不过,伸到一半时,故意将桌上的麻将碰到桌下。 哎呀,对不起,你看我一来就闯祸!我慌忙弯腰下去拾麻将。 还是凤姐人情练达,品出了个中的滋味,把麻将捡起来,在桌上码好:好了,好了,大家都是熟人,不必拘礼。牌砌好了,你们玩吧。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便响了,一面说失陪,一面风风火火地出了包房。 坐在楼社长身边的是酒楼的一个小姐,但是很显然,他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她身上,而是在打我的歪主意,一连好几圈,他都故意点炮,我接连胡牌,他不断地把一叠叠的钞票向我扔来,直看得那个小姐眼红,翘着嘴,嘟嚷着。我觉得她可怜,就把赢的钱全都输给了她。 这时,楼社长偷偷将手伸在麻将桌下,竟将一枚麻将子扔向我,正好落在我的裙子里,看来,他非常擅长此道。 这个烂文人实在太过分了! 我欲擒故纵,向他飞了一个媚眼,同时把裙子里的那一粒麻将向他身上扔去。他色迷迷地笑了,那种淫秽之意使我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不过,我心里也挺得意的,看来,贪色的男人真是弱智,我只不过使用了一点雕虫小技,他就上钩了,难怪有那么多的贪官污吏都栽倒在女人手里。是啊,如今这个世道要保持不变节,在花花世界里出污泥而不染,真有点天方夜谭! 我谎称要给朋友打手机,出了包房,给前台的小姐打了一个召呼,登上801房间,直奔浴室,把水开得哗啦啦的,然后坐在梳妆台前,面对着大镜子,点燃一支香烟。果不出所料,没过两分钟,我就听到了贼头贼脑的开门声,转眼间,他已站到了我身后,发出淫荡的笑声: 哈哈......我们第一次就来鸳鸯浴,妙妙妙......哈哈...... 他伸出手就抱在我胸前,我用烟头触了他一下,他直哆嗦,哎哟,你看我这一双知识分子的白手,哪经得住烟熏火燎! 我调侃他:舒服吗? 舒服,舒服,你就是把我烧成了非洲的黑人,我也心甘情愿! 嗯,看来,你对我的癖好有所了解了,只要你一切都听我的,我就保证把你变成一个风流快活的非洲黑人。 悉听尊便!悉听尊便! 我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鄙薄之意,男人就这德行,这虽然是一个男权社会,但很多时候,女人可以操控男人的命运,从而为自己的生存开辟一个游刃有余的空间;与男人斗智其实非常简单,上苍为了助女人一臂之力,才使女人的身体神秘而美丽,让男人垂涎欲滴。 我向他喷出一口烟雾,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干一点有趣的事情了。 他那一双不安分的手又向我伸来,哎呀,我都快逼不住了,来吧,美人,让我来抱你进去,咱们夫妻双双把家还。 我举起手中的烟挡住他,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第一个步骤嘛,就是你先去把身上的细菌和病毒冲洗掉。 哎呀,你这话可冤枉我了,我可是一个洁身自好的知识分子,天生就具有免疫力,苍天可鉴。 你是不是想搞得不欢而散? 好好好,我去我去!他一面说一面走进浴室,哎,如今这社会,世风日下,什么淋病、艾滋病的,弄得人心惶惶,无可救药呵,无可救药! 我又点燃一支烟,还没有抽到一半,就听到他猴急的叫喊:我身上的每个细胞都用刷子刷了一遍,你就快脱了衣服进来吧! 我显得漫不经心:干得不错,第一个步骤到此结束,这第二个步骤嘛,就是穿上你心爱的内裤,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去等我。 他果然按照我的吩咐做了,从我身后经过时,又试图来与我调情,镜子里现出了他赤条条的躯体,像刚揭开蒸笼的馒头一样,腾腾热气直往上冒,倒还白白生生的。见我没吭声,他来劲了,你看我像不像站在李师师面前的浪子燕青?说着,又把手伸到我胸前来。我没理他,另外抽出一支烟来,咔嗒,打火机吐出火舌。他痉挛了一下,摇着头,灰溜溜地退出了洗手间,好吧,好吧,都依你,在沙发上做爱虽然有点俗套,但也灵活机动。 我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然后去到客厅,他半躺在大沙发上,正心不在焉地翻阅着一本画报,见我已站在了他面前,把画报一扔,就要来拉我。我把食指压在嘴上,示意他别动,他乖乖地缩了回去。 我迅速行动,把又宽又大的床罩扯下来,拧成条状,然后,把他连沙发绑在了一起。 你......你想干什么?! 我不是说过我有一些癖好吗,其实这一点你最清楚。 哈哈......原来如此,真想不到一个女流之辈也喜欢玩这种游戏,好吧,由你! 你不是想变成非洲的黑人吗,现在,我就让你美梦成真。 我开始把烧红的烟头像盖政府的公章一样在他身上烙,直烧得他喊爹叫娘,像一条大莽蛇那样扭动着肢体,奇形怪状的,眼镜也掉在地上。 哎呀,我的眼镜!眼镜!知识分子怎么能离开眼镜呢,那可是指路明灯呵! 我捡起眼镜,胡乱地放在他的鼻梁上,他却还忘不了调侃:怎么样,你看我像徐志摩还是闻一多? 我又在他身烙了几下,问他舒不舒服,没想到,他却更加恬不知耻:舒服,舒服,你再多烧几下,我就成了南非的黑人总统纳尔逊曼德拉了。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要我快用凉水浇浇他。我用保温瓶盛来一瓶,从他的脑顶门浇下来,他又像莽蛇一样蠕动起来。 这时,我的手机嘟嘟叫了两下,当我看手机时,他大发酸劲:一天这二十四小时,你要干掉多少个男人? 见他一付落花流水的模样,我顿生卑屑之情,冷笑着给他一个飞吻后,转身就走,我听到了他哭着嗓门地呼喊: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呢! 【三】沦陷 小车在蜀都大道上疾驰。金波有两部手机,我轮流拨,可得到的提示都是用户关机,请稍后再拨。看来,他是铁了心的。我深感事态严重,心中的凉气逼到了嗓子眼,立即给红袖酒吧的老板江枫打了手机,问金波的情况,没想到他一片抱怨之声,说金波已经有近半个月的时间没来上班了,手机都打烂了,就是找不到人,没人弹琴唱歌,他们的生意一落千丈,眼睁睁地看着客人往别的酒吧跑。这种答复使我方寸大乱,我竟不知道该把车开往何处,只得在市区内瞎转圈子。 这时,成都的夜生活刚刚拉开序幕,春熙路、天府广场、锦江宾馆、府南河沿岸华灯齐放,这座城市的欲望就这样被点燃了,空气中燥热的分子直接逼入人的呼吸,使人血流涌动,犹如此刻流光溢彩的府南河。街道上的小车有点心急火燎,车灯像一双双充血的眼睛,写满了饥渴难耐的冲动。这座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历史古城是如此的闻名,她是长江支流岷江的冲积平原,土地肥沃,气候温暖宜人,可谓物华天宝;都江堰、三星堆、杜甫草堂、武侯寺、望江公园,这一切都说明她曾经有过的丰饶和充实,然而,即使把这一切加起来,也比不上现在这样繁华,可是,又有谁知道这种繁华遮掩下的破碎和空虚。 转了几圈后,我方才静下心来,开始想与金波有关的事,猛然惊悟,一个月前,他的女友来过成都,在金波的恳求下,我还和她谈过,但那并不是一次成功的交谈。之后十几天的时间里,我接到了金波的一条短信,言语间流露出轻生之意,我以为他是开玩笑的,也就没有在意。那条短信还存在手机里,我拿起手机立即查找,是九月二十一日发的:素姐,红尘似烟,我这一只金丝雀就要飞走了,据说,府南河水曾经荡涤过锦缎,可是,她能洗尽我的耻辱和腐烂吗!难道他真的要......我不敢往下想,只觉得时间无比宝贵。是啊,这个世界每一分钟都有人死去,他们是一些与你无关的遥远的陌生人,可是,当这种生离死别发生在与你息息相关的一个人身上时,你就会发现从指缝间流失掉的每一分秒的价值,生命的价值。 金波居无定所,交际很广,夜晚在红袖酒吧主唱算是比较恒常的了,其它时间,很是飘忽不定。他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这座城市最豪华的别墅里,抚慰那些受困于情欲的贵妇人。另外,金波有一个铁哥们叫雪狼,搞过摇滚乐,但在这样一个盛行享乐的纵欲时代,代表着叛逆和反抗的摇滚乐已成强弩之末,所以,就索性改行搞音乐制作,金波是他的签约歌手。他俩的关系已不是什么秘密,同性恋,在东方的文明里,这虽然有点惊世骇俗,但在如今这样一个开放多元的时代,这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了,还谈不上宽容,可也没有大加讨伐。 雪狼的手机号码我没有 ,不过他的公司我是知道的,就在珠峰宾馆七楼上,虽然我并不想见他,不过,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我总不可能去找那些包养过金波的贵妇人,尽管通过凤姐,我也知道一些她们的情况,但这样做太违背游戏规则。所以,我也只好把小车开到珠峰宾馆下。 可是结果并不好,雪狼的公司已是人去楼空,别人说,一周前就没有见他们的公司有人来上班了。我赶紧给凤姐去了手机,她毕竟是场面上的人物,对这些花花绿绿的事情应该有所耳闻。可得到的情况大同小异,金波已失踪多日,她正遣人四处寻找。关于雪狼的情况,她给我提供了一些线索,她说雪狼时常出没在大音棚夜总会里,因为那里的K粉和摇头丸成色好且价格适中。雪狼是出了名的瘾君子,他的名字就由此得来,一只吞噬白粉的饥饿的狼,自然,金波也染上了那玩艺儿。凤姐还提供了另外一个细节,说雪狼开的是三菱越野车,车牌号是61388,这辆俊朗的汽车我太熟悉不过了。 事不宜迟,我驱车直抵大音棚夜总会,没想到,这里已是沸沸扬扬,警灯闪烁成一片,加上人头攒动的围观者,大音棚门口已是水泄不通。警察吆喝着维持秩序,在人群中开辟出一条路来。几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从一辆越野车上抬出一个白色的担架来,担架上的人被白色的布全部罩住。我一看车牌号,正是川A--61388,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赶忙把车开走。后来媒体报道了此事,雪狼因吸毒过量窒息而死。 金波的女朋友在北大攻读硕士,完成学业后,准备远赴剑桥大学,在那里拿博士文凭,金波在成都玩命地挣钱全是为了她,不然,她就得自己打工养活自己。金波给我看过她的照片,云鬓花颜的大美人一个,望着她那千娇百媚的笑容,我才发现自己老了,虽然才刚三十出头一点,但也有点残花败柳的感觉,真是人生代代无穷已,不能比啊!难怪金波会为她赴烫蹈火。她当然不知道金波在成都的所作所为,当她收到一笔笔汇款时,她也不会往深处想,她只知道金波在成都唱歌,收入不菲,她非常欣赏金波在歌唱方面的天赋。 没什么说的,金波的失踪肯定与她有关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多月以前,她悄无声息地来到成都,对金波的生活细节进行详尽的调查和了解,金波在成都干的那些出卖人格和尊严的事,已经是纸里的一团火;而我与她的那一番较量,又抑或是火上浇油?因为,那是一席酒后的畅言,虽真诚坦荡,却并非理智。我越想越不对劲,很可能问题的症结就在这个地方。我拿起手机,细细品味金波发来的那一条短信,他提到了府南河水以及自己所蒙受的耻辱。很显然,他不是开玩笑的,看来,确实发生了石破天惊的事,他才会如此的绝望和无助。 我调转车头,驶向内环线,沿着府南河行驶。府南河是岷江的一条小小的支流,历史上有过"门泊东吴万里船"的盛况景象,唐朝的女才子薜涛曾用河水制作诗笺,由此可见其清冽和纯净。可是,当你现在看到她的这付模样时,你简直想象不到她曾经是一条风姿绰约的河流。虽然经过整治,两岸已变成了绿树成荫的花园,但水质也没有太大的改观,那种洗刷不清的污黑和腥味真让人扼腕叹息。不过,夜幕掩盖下的府南河却显现出了火树银花般的华丽,这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竟摇身一变,成了这座城市夜生活的一面镜子。 我把车开得很慢,沿着内环线转了一圈,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五彩缤纷的府南河发生过任何不幸事件。我沮丧之极,心绪难以平复,失魂落魄地钻入了一家夜总会,要了两大杯生啤,稀里哗啦地朝肚里灌,十来分钟后,已是醉眼朦胧,摇摇晃晃地出了夜总会,脚下一绊,跌跌撞撞地就碰在了一个男人身上,他一把扶住我,哎呀,宝贝,怎么这样潦倒! 我有点站不稳,请你把我扶上车行吗?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分内事,公务员嘛,这"公"字与公共汽车的"公"是一个意思。 他殷勤、周到,极为小心地把我送入车内,人生苦短啊,何必这般愁苦!你会把车开到府南河去的。 我瞟了他一眼,他不算英俊,但却带着男人特有的俊朗和洒脱。你在政府里做事吧? 他笑了,是啊,你看我手脚这般麻利,就知道我是一个打杂的。 你能帮忙开开车吗? 哎哟,这可是一份好差事,你只管吩咐就是了。 就这样,他开着车带我上路。可是,我竟昏得来想不起我住的公寓的名字,只得用手乱指画,连闯数个公寓,可都错了,弄得他也无所适从,不断地摇头叹气,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失去耐性,而是带着我在成都最繁华的地段转来转去,当然结果都一样。最后,我让他把车停在了四川大学内的梧桐树荫下,这里是我的母校,我总算找到了一点感觉。 这一条林荫小道是川大内最幽静的一隅,就在文科楼背后,有一点阴森之气,热恋中的学子们一般都不在这里拥吻,他们去了水池边,树丛中,或校园外自己租的简陋的房子里。 他耸了耸肩,我可以走了吗?没想到这里会这么冷清,做学问的好地方啊。 醉意使我有点口齿不清:你......你先看看我......我的模样......再来决定......是否留下来继续陪我...... 他愣了一下,掏出一支烟来点燃,注视着我,似乎在想什么。他穿一套西服便装,没有结领带,脸部修整得光生生的,二十七八岁,一付精明、干练的模样。 我嘿嘿的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看我像鸡吗? 好吧,这事就这么定了,来一支吧?他拿出上等烟娇子。 味太淡,不过瘾。 我见过很多抽烟的女人,大都做做样子,你还真抽。他又拿出三五牌香烟,点燃后塞入我嘴里。 当官的吧。 才不,小科员一干就是四五年,这不,刚落实了一个项目,就跑得昏天黑地。 这么忙还有时间出来寻欢作乐? 这叫忙里偷闲,劳逸结合。 我仍然醉意沉沉,身子一点点地往下滑,脑袋一耷拉,就掉在了他怀里。他顺势伸手把我搂住。 我说小科员,咱们来搞一个新的项目吧。 他把身体腾挪到我这方来,把我抱起来放在他身上,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不过,由于车内空有限,他也只能用嘴和手来畅游我的身子,夏季的裙子和丝袜倒是一点也不碍事,这让我产生了一些奇异的想法:设计出裙子和丝袜的人肯定是一群色狼。 我无所顾忌地呻吟起来,这体内越烧越旺的生命之火,仿佛要把这深不可测的黑夜彻底烧毁。最后,我也用同样的方式回报了他的温存。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去的,当我昏昏沉沉醒来时,只觉得身上多了一点东西,是他的西服便装,一种不可言状的温暖从心底陡然涌起,是啊,这人与人之间除了猜忌、排斥,也还存在着一份温情。 这时,已是早晨九点左右,校园里已有了很多早读的学生,唉,人间正道是沧桑,这可一点也不假。我正在感慨之际,手机突然响了,我拿起来一看,是凤姐打来的。她的声音很急促,她要我赶快到九眼桥去,说橡胶水坝前打捞起一具浮尸,很多人证实,那就是金波。 我大惊,即刻驾车前往,不到两分钟就来到了九眼桥下。桥上及沿河两岸站满了围观者,在河堤伸入河水的那块狭窄的斜面上躺着一具面色发青、浑身脬肿的尸体,110的警察拿着步话机叽哩呱啦地叫过不停,一些湿漉漉的消防大兵在抖着身上的水,吸着烟。 尸体的面部特征已完全消失,无从辨认,根本就不可能把它与那一个清秀、俊美的少年金波联系在一起。不过,有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就是脖子上的那一条项链。我曾送给金波一条白金钻石项链,金波拿去加了工,增加了一个十字架,但上面不是受难的耶稣,而是南美自由和独立的象征格瓦拉。 我挤得更近一些,终于看清楚了项链下面那个坠子,的确是格瓦拉的那一个举世闻名的头像。在成都市,这条项链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可以肯定的说,我脚下的这具腐尸就是金波。
【四】夜色四溢 金波是红袖酒吧的吉它手,俊秀、清雅,刚从音乐学院毕业,他不属那种戴耳环、染金发的时尚少年,而是带着几分素洁的学生气,仿佛刚上完课走出教室似的,这使他在喧嚣、嘈杂的环境中更显文静。当他在DJ台上弹唱时,真像坐在莲花上的佛家的弟子。他的嗓音沙哑、柔和,像梦中的呓语,最擅长唱的是齐豫的那一首《橄榄树》,台湾女作家三毛填的词。真还有点味道,写出了一个大地上的行走者飘逸的情怀。 红袖酒吧就在合江亭对岸的音乐广场附近,那一带的酒吧很多,小巧、精致,鳞次栉比,远远看上去,一片灯红酒绿,真像一个巨大的夜总会,在光影变幻不定的河水的映衬下,散发着浮华、迷醉的气息。一到华灯初放的时候,花花绿绿的小车就像蟑螂一样成群结队地向那里飞去,府南河水也被这扑面而来的欲望点燃。每一家酒吧门前的霓虹灯下,都仨仨俩俩地站着一些女孩子,她们抽烟,聊天,或在暗影里徘徊,犹如夜晚的蜘蛛,在灯杆与树条之间织着网。 金波在这一带小有名气,不仅仅因为眉清目秀、歌唱得好,还有一些扎眼的事,比如,人们经常看见他被贵妇人的小车接走。在成都的夜生活中,这种女人虽然不像欲火中烧的男人那样浩浩荡荡,但还是有点势不可挡。所以,人们给金波取了一个金丝雀的小名,一语双关:一只会唱歌的供贵妇人玩赏的美丽的鸟儿。他还在凤姐那里兼职,在凤姐手里的那一大把扑克牌中,他恐怕应该算红桃K,一张重要的牌。所以,他的名声我是早有耳闻。 我与金波相识是去年的事,那时,我正为《新生活周报》的某一个专栏写作,无非是给都市的白领编一些风花雪月的故事,我得找找感觉。于是,在暮云四合的时刻,我驱车挺进红袖酒吧。另外,使我义无反顾的还有一种隐密的力量,来自于身体内最幽暗的地方,也许是那一条亚马逊河在上游冥冥的呼唤;是啊,我想游到汹涌澎湃的下游去,游到水天一色的入海口。 成都的仲夏,还不像广州和珠海那样把欲望赤裸裸地挂满大街小巷,她有几分女人的精致和灵秀,犹如被一条半透明连衣裙遮住,散发着浓浓的女人气,这使成都的男人也总是带着那么些女人味。这是一座女人的城市,盛产美人,所以,两岸三地的嫖客总是络绎不绝。 街道上,小车往来如梭,我驱车缓行,真有点像在女人的身体上漫游。在后视镜里,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一身打扮有点过时了,就把车开到了春熙路,在时装精品店内转悠。一条素静的长裙子勾住了我的目光,洁白如雪,上面配一件高腰的短衬衣,很是可爱。做工、手感、样式都很别致。没什么说的,这肯定是专门为我量身定制的。 我有点急不可待,拿着裙子就钻入了幽密的试衣间,光线有点暗,但也不碍事。盛夏的装束轻盈、飘逸,我像跳芭蕾舞一样,几个简单优雅的动作,就脱得只剩下一套小巧玲珑的比基尼。这时,我才开始端详长方形的镜子,突然发现身后有一条黑影,大惊,可尖叫却被一只坚实的手堵在了嗓子里,不用说,这是一个窥视癖之类的男人,这种事在现代的大都市也并不稀罕,在我读大学的时候,女生宿舍就经常发生这类侵袭和失窃事件,被盗的并不是财物,而是女学生的贴身内衣,四年的大学生涯,我丢失的裙子和丝袜不计其数,所以,也就有点见惯不惊了。是啊,如此浮躁、喧嚣的时代,谁的内心没有一点困惑。 可是此时此刻,很显然,我身后的这个男人怀有狼子野心,对于这种侵略,我的回敬是勇敢的反抗,大有一股血战到底的气概。 一番肉搏,我挣脱了他,一个巴掌就刮在他脸上:你再不滚走,我就叫保安! 他捂住脸,一付玩世不恭模样: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妈的,到了这个分上了他还敢羞辱我,我又挥起了手。 这里可是男人闺阁啊,我当然只能用男人的方式欢迎你! 啊,这里是男人的试衣间,我恍然大悟,推开门准备落荒而逃。 喂,等一等,你的提包! 是啊,我简直昏了头,包里有现金、车钥匙、身份证、信用卡等重要的物件,要是丢了的话,还真是一件麻烦事。我折回身,从他手里取回提包,向他道了一声谢后,又匆匆忙忙地扑到门口。 喂,你还没有穿衣服,你想在繁华的春熙路裸奔吗! 我低头一看,可不是吗,我的身上除了又薄又小的比基尼外,别无他物。你给我出去!我虽然有点失魂落魄,但还是声色俱厉。 哎呀,亲爱的,你看我也是赤条条的,我可不想被抓到派出所的拘留室去。 我瞟了他一眼,才发现他那双光溜溜的腿,幸好,还有一条裤衩。事已至此,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我只好一阵瞎抓,先穿上裙子。镜子后面的他倒悠闲自在,点燃一支烟,静静地观赏起来。可祸不单行,我纹胸后面的一颗扣门滑脱了。也许是我太慌乱了,对于女人而言,这本来只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可我怎么也把它扣不上。 喂,老兄,请帮帮忙! 他把烟塞入我嘴里,宝贝,也许烟草能使你安定下来。他一边说,一边为我扣上纹胸,同时,为我穿上衣服。 也许是由于烟草的作用,此时此刻,我完全恢复了常态。他的脑袋离我很近很近,这使我很容易在镜里看清他的面孔。他不像随处可见的那种油头粉面的男人,那是美容厅修饰出来的苍白的精致;他的俊朗带着一点粗犷,眼光里也没有色鬼们常有的奸邪之气。 一切收拾妥当,我往外走,却被他一把拉住,怎么,连谢都不道一个,我脸上的伤痛还在像火一样的燃烧。 我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他,摇头笑了。好吧,我给你五分钟时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记住,五分钟。 事情就这样,他抱起我,把我抵在木板上。不过,对于这种露水情,我是早有防范之心,只准用手干。尽管现在的男人兜里的安全套丝毫不比银行里的存款少,但那仍然不能让人释怀,我可不想成为大自然惩罚人类恶行的牺牲品,患上世纪绝症艾滋病。 他的身体和灵魂在我的手中颤抖,男人为了这五分钟可以挥金如土,甚至失守变节,被送上断头台。 没多一会儿,我手上的活计完了,转身就走,没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文明社会赋予性爱太多的道理色彩,其实大都是男人制定的游戏规则,当然对男人有利而对女人不公,母系氏族社会消亡后,这个世界就一直由男人来掌管,即使到了文明高度发达、开放多元的当今社会,情况也没有多大改变。在社会结构中,女人处于从属和依附的地位,而在两性关系中,女人所处的被动角色正是自身命运的一幅缩影:女人受制于男人。世界最漂亮的衣服穿在女人身上,不过最终还是为了愉悦男人的眼睛,满足男人窥视和意淫的癖好;时装设计师完全是按照男人的好恶来设计女人的衣服的。这说明女人不过是男人情欲的附属物。 【五】红袖少年 当我抵达红袖酒吧时,这里已呈现出花街柳巷所特有醉生梦死的气氛,府南河边狭窄的街道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车,在幽暗的路灯下显得鬼影绰绰,它们沿着蜿蜒的街道排列起来,像一条隐伏在河边花园旁的眼镜蛇。 我找到一个好的泊车位,须调转车头,我倒车的技术总是不尽如人意,结果,车尾轻轻地擦挂了一下后面的那一辆银色的毕加索。糟了,闯祸了!幸亏车里没人,不然的话,会有不小的麻烦,成都人小气、长于斤斤计较。 我又看了看后视镜,才发现有点不对劲,深色的车窗虽然挡住了我的视线,但车内的光线依稀可见。啊,车内有人?!我等待着车内的人下来对我大发一通,然后我向别人赔不是,可却不见有人从车上下来。我颇感蹊跷,再仔细一观察,才发现毕加索在抖动,与此同时,我也听到了只有女人才会吟唱的那种低细的欢歌。我如梦初醒,原来车内有人在干那事,难怪会这么满不在乎。 然而,此时前面又来了车,我被堵住了,进退维谷,十分尴尬。 这时,毕加索的车门哐的推开了,钻出来了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嘴里叼着烟,两手在腰间一阵忙碌,系好皮带,拉上拉链。我车后的尾灯很亮,可他却丝毫没有一点害臊之意。 他一面打理着乱发一面向前走来,站在我的车门旁:喂,大姐,把盘子向左打,向左,再向左。 我试了几次,均告失败,于是推开车门,你能来帮我一下吗? 他把烟一扔,没问题,小事一桩。 他灵巧地钻入车内,没费多大劲就把车从夹缝里退了出来,开到合江亭旁。他身手不凡,动作很是麻利,这种机智和灵巧是男孩子特有的。 他推开车门,行了,我得干活去了。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金波。 虽然我早有预感,但还是暗自震惊,他离我是这样近,这使我能把他看得更清楚一些,非常文静,刚才所表现出来的玩世不恭荡然无存,一付灵秀的学生气,让我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涯。 拿上你的琴,咱们另找一个地方好好聊聊,可以吗? 他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这......你得给我们老板谈。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我给他的老板打了手机,谈得非常顺利,不一会儿,一个女服务生就把吉它送来了。他们的老板叫江枫,音乐学院的退休老师,我有一张他的名片,凤姐给的。因为有时生意太红火时,坐台小姐不够用,他也不得不向凤姐求援。看来,也许是我的这点底细才使他对我大有殷勤之意。 本来想去凤姐的天香大酒楼,可那里的淫风太盛,太破坏感觉,所以我还是把车开回了公寓。 在客厅的大沙发上,金波抱着吉它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上去真像一个家庭女教师。我拿来饮料和啤酒,放在茶几上,坐在他对面,话题就从他的学业开始。他说他二十四岁,从音乐学院出来已经好几年了,本来想去北京,可那边人生地不熟的,钱不好挣,这边的朋友多,所以才留在了成都。 这些虽是泛泛之谈,但气氛却由此变得轻松起来。他似乎有些羞怯,指头不时在琴弦上轻轻扫动,吉它发出幽婉的声音,撞击着我体内那一扇幽暗的门。 弹一首,怎么样? 想听什么? 我沉吟片刻,说出了齐豫的《橄榄树》,这首歌我真的很喜欢,是啊,那种洒脱飘逸的情怀是很迷人的,女人也可以属于大地和天空,为什么偏要像小猫一样的呆在男人华丽的别墅里。 他的嗓音柔和、沙哑,很有穿透力。他看上去非常素静,没有吉它歌手常有的那种狂放不羁,如果用舞蹈来比喻的话,他跳的不是迪斯科而是优美的芭蕾舞。他柳眉秀目,鼻梁和嘴唇很是精致,指头纤细、灵巧。 我陡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他不是在弹琴,而是在抚弄一个仙女。他细致的手是那样恰到好处,轻重缓急,张弛有度。这让我的身体感受到了一种热力的冲撞,呼吸和心率发生微妙的改变。我摇了摇头,压制住了这种正一点点燃烧、扩张的渴望,一种来自生命最幽暗处的冥冥的吼叫。 我问到了他学业的情况,他说他学的是钢琴,但钢琴对天赋的要求太高,而且练琴太苦,顶尖的学生每年就那么几个,所以,像他这种学生毕业后是没多大前途的,就干脆出来弹吉它挣钱。他说他需要很多很多钱。 是啊,在这样一座享乐的城市里,没有钱是不行的,他把"很多很多"说得很重,这让人觉得有点特别。 我问他真的需要那么多钱吗,他说他的女友在北京读书,以后还要去英国留学,所以他必须玩命地攒钱。 这让我非常吃惊,我真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功利至上的物质社会里,他会为一个女孩子而活着。 有她的照片吗? 他递给我一本精致的小相夹,扉页是一幅半身肖像,那种扑面而来的芳华让人无处躲闪,我一下子就被她那清雅绝尘的笑容抓住了,不禁感慨不已。是啊,自己读大学的时候,也曾有过类似的惊鸿一瞥的仪态。也仅仅过了七八年的时间,那种纯情、素洁的淑女味就荡然无存,一个女人的光艳就是这样被一点点吞噬掉的。我又随意翻了几页,是一些日常生活照,栩栩如生,这使我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她正在我面前翩翩起舞,还素姐素姐地叫我,那股亲热劲让我感动不已,我猛地震动了一下。 你走吧,如果我们还能见面,就叫我素姐。 他有些惊诧,愣愣地望着我。 这时,外面暴雨如注,狂风固执地掀动着落地窗帘,像一个被女人裙下春光折磨得发狂的窥视癖。我合闭门窗,拉上窗帘。 素姐,这么大的雨,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 我同意了,已是午夜时分,又下着这么疯狂的雨,街上即使有出租车,也寥寥无几,而且还带着那么一点夜游神的沉迷气息。 你只有睡在沙发上了。 听你的吩咐。 就这样,我去了卧室,换上睡衣,半躺在床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屋外的雨下得很大很大,那一泻如注的气势,真像一个久困于情欲的男人,哗啦啦的雨水似要把这寂静的夜晚捣碎,我的身体感受到了这种震荡,有点摇摇欲坠。也许该写点什么,我打开笔记本电脑,指头开始在柔和的键盘上跳起舞来,不过都是一些无意识的句子。通常,我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抵抗那发自生命最幽暗处的冲击,真是困兽犹斗,很多时候,我都能侥幸突围,不过,这多半受惠于那些纷至沓来的语感和书写的狂热。这一切,把身体的秩序重新整治一番,使我安静下来,并用一种纯粹的愉悦沐浴我的心灵。 然而此时此刻,我却找不到一点感觉,指头僵硬,键盘冰冷,而身体内的河水已经涨到了一个很高的水位。 我跳下床,来到客厅,在酒柜里找到苏格兰威士忌,一口气饮下两杯,觉得好受了一些。这时,在不经意中,我才发现浴室内灯火通明,门虚掩着,我看见了人洗浴时常见的影子,浴水虽然不像屋外的暴雨那样轰轰烈烈,但也淅淅沥沥,像一组吉它琴弦上发出的婉曲的音符。 我只向浴室走了不到五步,就看见了金波那雪白如练的身子,顿时傻了眼。男人的身体我见得太多了,大都壮硕、魁梧,有粗制滥造之嫌。金波的身体简直就像雕塑大师手下精美的艺术品,我真不敢相信,造物主会有如此的鬼斧神工,把人体创造得这样美妙绝伦! 素姐,你要用浴室? 我猛然惊醒,不不不,你用吧,我睡去了! 午夜如水,虽是夏季,可室外的暴雨寒气袭人。我辗转反侧,身体仿佛被那密集如网的涓涓细流缠绕住了,难以平复。不经意中,我睁开眼睛,突然发现金波站在我床前,赤身裸体,像一尊素洁的石膏像,在黑夜中光彩熠熠。 素姐,你冷吧? 这句话捣毁了我的五脏六腑,我像起飞的天鹅一样腾起身子,搂住他,顺势倒在床上;他的身子完全融入到了我怀里,随之而来的是一泻如注的热吻。我裸露的颈项以上的部分全都席卷在他嘴里。与此同时,他那一只技艺精湛的手不知不觉中就把我的睡衣和比基尼拆解下来,犹如卸下吉它上的琴套,优雅、巧妙,紧接,他像弹拨琴弦一样抚弄我的身体,这使我像波浪一般起伏不平,那呻吟也变成了细语低回的欢歌。 对于女人的需要,他似乎谙悉于心,就像装在他心中的那些美丽的乐曲一样。在女人身体上那一片最幽暗的地方,他柔软指手和嘴唇一层层地向深处延伸,体贴、细致,像我自己的手,但却如此的不同寻常。自慰带来纯粹的快感,有点空洞;而此时此刻,我体验到的是生命不可缺少的激情,激情让生命燃烧,焕发无限的热情和创造力,使生命变成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 在我的性经历中,很少有过这种淋漓尽致,我把性当成树敌雅术,来与男权社会周旋,维护女人的尊严,好似困兽犹斗,尽管文明已进化到当今这样一个开放多元的时代,但男人的统治依然不可动摇。所以,我的这种渺小的抗争多多少少带有玩世不恭的味道,正因为如此,我也很少能触摸到潜伏在生命最幽暗处的激情,征服的快感多于肉体的愉悦,甚至,有时肉体完全麻木,只留下空荡荡的唯我独尊的胜利。 他并不急于求成,仿佛自己并不存在;他把爱抚当成了琴艺,精益求精,追求一种完美无缺的境界,我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掌握在他的手和嘴里,而在那如花瓣一样细嫩的地方,他的弹拨和亲吻更是无微不至。 这种爱抚持续了很久很久,终于逼近生命的极至,我呼喊出来了,要他快进入我的身体。两性交融,创造生命,这可是生命的本质啊! 我们就这样欢爱如海,把生命的能量全部释放出来。在我的身体似乎完全变成一朵棉花时,他仍没有放弃抚慰与关怀。我要他唱一支外国民歌,他哼起了苏格兰民歌《绿袖子》。我就这样春心摇曳地睡去了。
【六】城中城 今天回母校参加同学聚会,有人提到了张可,说他现在是各种高档品牌的洋酒在成都地区销售的总代表,开的是奥迪A6,时常出没在天香大酒楼。这是一个淡远的名字,尘封在记忆的深处。 在开车离校的时,已是夜幕初降时分,我一直在想这个名字,有点像史海钩沉,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他的气息、他柔和的目光包围了我,并带着温软的刀光剑影直逼而来。 我拨通了凤姐手机,问她们那里是不是经常去一个叫张可的人,开奥迪的,没想到却被她一阵猛批,开房要小姐的人怎么可能留下真实姓名呢,何况开奥迪的男人多的是。这倒也是,我有些幼稚了。 不过,我还是把车开到了天香大酒楼,与沙丁约了好多次了,都被突然的变故打断;为了选美活动的事,他忙得来昏头转向。他手里有很多第一手材料,只要稍加提炼,就足以让我偿还许多稿债。 沙丁是我的同窗,在大学里曾玩命地追求过我。为了获取我的芳心,他遍寻求爱秘术,把那些时尚的招法背得滚瓜烂熟,然后发动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想直取坐镇在城楼上的我,却被我来了一个火烧连营、水淹七军,溃败而退。 他的英俊非常清晰,一点也不像时常带着暧昧的女人气的港台歌星,这使追慕他的女孩子像夏天的蝴蝶一样多,这种宠遇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使他的权力欲极度膨胀,他总以为天下的美女都是他后宫里的妃子。而我却不买他的账,这大大的折损了他的锐气,也使对他我不得不另眼相看,多了一种敬畏。 让我柔肠寸断的不是这一类漂亮的男人,我与他们天生无缘,甚至连视觉的愉悦也少有,因为,我的目光根本就不会在这样的男人脸上驻留,这样的面孔一目了然,经不住细细品读。不过,我与沙丁倒是很不错的朋友。 这时的天香大酒楼已是人声鼎沸,门口的停车场满满当当,酒楼前台的厅堂里灯火如昼,在一天的二十四小时当中,这如火如荼的时刻,正是凤姐叱咤风云的大好时机,此时,她应该在前台办公室里调兵遣将。所以,我也没给她打电话,就直奔而去。没想到前台的女服务生说,凤姐正忙着呢,让我等一等。于是,我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很想吸烟,可又不想触犯规则。 当我突然意识到坐在这里有些不妥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个醉熏熏的男人,哎哟,姐姐,这么水淋淋的,是不是刚洗完了鸳鸯浴。说着,他就伸出手来在我胸前抓了一把。 依我的脾气,肯定是一把巴掌打得他落花流水,不过这里毕竟是凤姐的地盘,闹起来不好,我自有妙法对付这类男人。一个女人到这种声色犬马之地来,就得学会十八般武艺。 我招了招手,示意他到电梯里去。 他淫荡地笑了,哈哈,电梯里干,一步登天,哈哈哈...... 刚一进电梯,他就伸出手来揽我,我故作娇嗔,要他别急:你不觉得你身上的东西多了一点吗? 呵呵,裤子,男人为什么要穿裤子呢? 我来帮你去掉这文明的伪装。 好好好,看来还是老一点的懂事。 这时,电梯开始像直升飞机一样升起来。我很容易就把他下身所有的纺织品都卸了下来,皮鞋也不例外。美得他心里直痒痒。 现在,请你闭上双眼。 嗯,这真是一个美妙的主意!说着他真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电梯升到了十九层,我悄悄打开门,把他的裤子和鞋子席卷而去,交到了前台的失物招领处。 我静下心来拨打沙丁的手机,沙丁关了机。我又打凤姐的手机,也是关机。正在疑惑之际,却恍然大悟:沙丁和风姐的关系非同寻常,此刻,他们肯定正在天香大酒楼的某一个幽密的房间里,温习风月宝鉴里的那些经典课程。 凤姐早年在沿海一带海闯荡,从坐台小姐一直做到妈咪,声名遐尔。她是北师大中文系的才女,琴棋书画、歌舞诗词无不精通,再加上倾国之貌,在沿海娱乐界中享有李师师的美誉。后来,为了开拓事业,转战内地成都,结果把成都的娱乐业做得红红火火,又迎得花中之花凤姐的美名。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想品尝她的美色的男人像夏天的蟑螂那样多,却都被凤姐玩弄于掌股之间。她的石榴裙像后宫里春光窄泄的帏帐,又像巴士底狱内阴森的地牢。 不过,凤姐和沙丁的关系却有点特别。沙丁的社会关极为复杂,特别是与影视娱乐界的明星交往甚广。众所周知,那些个人物的业余爱好,无非是些拈花惹草、偷香窃玉的风月之事;而更主要的是,他们身上带有的那股挥金如土的豪侠之气,丝毫不亚于那些身价千万的公司老总。这些优良的品行使凤姐手中账单的数字呈几何级数地增长。当然,沙丁人也很英俊,男人味十足,无论走到哪里,身边的美女总是像罂粟花那样无所顾忌地盛开。 正当我觉得应该回到车上去时,却看见他俩勾肩搭臂地从一间隐蔽的房间里出来了,凤姐一面接听手机一面走向前台的服务生。我正欲躲避,沙丁却一眼看见了我,并向我走来。 简素,你让我等得好苦啊! 是你在等我吗?我话中有话。 呵呵,简素,还是你厉害,这行乐之事就像一日三餐,少一顿都不行,男人嘛总不能老闲着,闲久了,世界会变得人烟稀少。太忙了世界又会闹粮荒,联合国每天就要开会。 男人找乐总是理由充分。 哈哈哈......凤姐完全可以与莫扎特、贝多芬并架齐驱。四十岁的女人的床上功夫,简直像完美的艺术品,登峰造极啊!说着他就伸出手放在我肩膀上。走吧,你要的东西都在我房间里。 他也太随便了,我又不是酒楼的坐台小姐,我一把拨开他的手。沙丁,请你放尊重一点! 哎呀,对不起,我忘了你是女中豪杰简素,你看我这手一到了天香大酒楼就想摸摸搞搞的,真是习惯成自然。 我跟着他来到七楼,穿过一个长长的楼廊时,坐台小姐矫情的呻吟夹杂着男人淫秽的笑声传入耳里,让我感到极度不适,陡生厌恶之情,一再催促动作快一点。可他却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简直是人间天堂啊!像不像进了《红楼梦》的大观园? 沙丁,我希望你能把我们之间的友谊还当成那么一回事,我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的。 哎呀,你看我又搞忘了,人是环境的产物嘛,这天香大酒楼毕竟不是象牙之塔的大学校园,看来得引起我高度重视。 可是,当我随他进入房间时,我看见了更为触目惊心的一幕:两个坐台小姐竟在宽大的沙发上玩同性恋,茶几摆了很多同性恋者必备的性器具,什么"饥渴长舌象"、什么"金毛狮王"、什么"罗马战神"等。 我赶紧退出来,立即就听见了一个坐台小姐醉眼朦胧呼声:莎士比亚(沙丁在天香大酒楼的化名),快来啊,我们都快等疯了!怎么,又另结新欢了? 他妈的,婊子们,都给我滚,滚! 没多大一会儿,我就看见两个一脸惶恐的坐台小姐出来了,有点慌不择路,不过还是没有忘记用酸酸的目光打量打量我,然后嘀嘀咕咕地悻悻而去。 简大小姐,请进吧。 这里的骚味太重,我怕得性病。 你也别太愤世嫉俗了,人总得适应环境,进来吧,我有正事给你谈。 看来,这种礼俗在所难免,我也没多想就进去了。不料,他砰地把门关上,并迅速把钥匙插入锁孔,反锁上门。 我立即意识到将发生什么,这种事我见得太多了,所以,我显得镇定自若。沙丁,这可是天香大酒楼,你是一个聪明人,凤姐可不是等闲之辈。 我和凤姐完全是逢场作戏,哪像我对你一片冰心在玉壶,这么多年来了,矢志不渝,在这个纵欲享乐的世界里,这种美德真是少有啊! 请你打开门,让我出去。 一般说来,这违背妇女意志的事我是不会干的,只要我在天香大酒楼挥一挥手,女人们便会排班站队地来到我面前。像你这种情况,实属罕见,这损害我的自尊,你说我该怎么办? 是啊,事已至此,要扯破脸皮也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他想得到我也并非一时心血来潮,图一时之快;在大学时代,这个梦想就一直就萦绕在他胸际;更何况我与他私交甚密,在很多事情上,他曾不遗余力地帮助过我。 我灵机一动,人生如戏,咱们不如来好好玩一把。 这话还有点动听,你是写小说的,编一个情节吧。 你过奖了,要不了多少想像力,无非是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先藏好,你如果抓住了我,我就归你了。 他沉吟片刻后就同意了,于是我要他转过身去,并用手蒙上双眼,他无奈地耸了耸肩,可也不得不按照我的吩咐做。 趁这个节骨眼,我直奔浴室而去,用最快速度给凤姐发了一条短信:凤姐,十万火急,有人要欺负我,他的手机号码是13988134653。这个号码凤姐一看便知其详,所以,我也没有直接说出沙丁的名字。 这条短信刚发出去,沙丁便摸了进来。 呵呵,我说简素啊,你看这一切上苍早就安排好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暗自发笑,男人总是那么自以为是,这使他们在干傻事时也总是带着自负和狂妄,真有点让人忍俊不禁。 好吧,沙丁,现在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呵呵,这么多年了,我想的就是这一天。 他开始脱衣服,可这时,他的手机却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变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哎呀,你误会了,简素是来拿东西的,说过很多次了,今天大家都有空才碰上了,所以......在你的地盘上,我怎么敢乱来,我可不想被你阉了,变成太监。 他匆匆行动,把一个包递给我,简素,你要的东西全在里面,凤姐叫我有事,我得走了,咱们改日再鸳梦重温吧。 男人就这样,都大粪淋头了,还死要面子。
当我走出天香大酒楼、回到车上时,不经意中看见了一辆奥迪A6,就在我的左侧,一个身着名贵西服的男人坐在驾驶台内,一个接一个地把安全套吹得像氢气球那样胀鼓鼓的,然后把它们逐一抛向车窗外。 这也太有碍观瞻了,还他妈的开奥迪A6,中产阶级的礼义廉耻全然不顾,这一套玩意儿尽管伪善,但最起码可以使一个人举止得体。我上车,点燃一支烟,盘算着怎么对付一下这个家伙,却突然看见一群坐台小姐架着醉熏熏的楼社长出了天香大酒楼的门,径直奔向他的帕萨特。 方菁菁,你过来,我等你很久很久了。那个坐在奥迪上的男人喊道。 一个坐台小姐搔首弄姿地走到奥迪旁,要了一支烟,两人一阵打情骂俏后,那个男人突然推开车门把她拉进车内,竟目若旁人地干了起来;不一会儿,衬衫、丝袜和乳罩就被抛出了车外,奥迪开始抖动起来。 楼社长若有所悟,酸劲大发,跌跌绊绊地冲到奥迪旁,抬起腿猛踢车门,他妈的,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你是活腻了! 也许是奥迪太忘情了,居然不为所动。 没想到,楼社长勃然大怒,竟从怀里掏出一支手枪来,砰砰......朝天空连开数枪。你们给老子滚出来,不然,我就毙了你们! 听到枪声的坐台小姐们尖叫着四散而去。 车门开了,那个男人赤裸着上半身钻出来,恼羞成怒之际,竟把名贵的西服穿反了面。你是黑老大啊,竟敢在繁华的市区开枪。你要有胆,就朝我的这个部位打,不然,我这玩意儿总爱惹事生非。他指着自己的下半身。 你他妈的不知道她是我的小蜜啊! 哈哈......你还不知道啊,这天香大酒楼所有的女人都像我鞋架上的皮鞋! 你不过就是一个跑腿的,你那几个臭钱一晚上能玩多少个女人。楼社长说着就从帕萨特内扯出一密码箱来,顺势一抖,钞票就像夜晚的蝙蝠一样飘洒开来。 那个男人不甘示弱,同样从奥迪里抓出一个箱子来,呵呵,不就是几个小小的人民币吗,我这一箱子可全是美元,每一张都比你大。 楼社长气急败坏,飞起一脚就踹在对方的箱子上,你他妈的别拿山姆大叔吓人,我他妈的晚生了一二十年,要不然,在朝鲜战场上,我非杀他个尸横遍野不可...... 话还没说完,两个男人就扭打在一起。 不好,事情会闹大的,楼社长身上有枪,弄不好会搞出人命来的。我赶紧给凤姐打了电话。稍息,凤姐就带着一帮保安冲出来了。 你们简直是无法无天,这里是成都的天香大酒楼,不是黑社会的码头! 两个男人被震慑住了,耷拉着脑袋,退缩到各自的小车上。保安以麻利的手脚收拾残局。稍息,一切恢复如初。楼社长载着一车美女,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那个男人在倒车时,故意把奥迪弄得直喘粗气,然后大摇大摆地开走了。 这时,凤姐打来手机,说那个开奥迪的可能就是张可,并告诉了我他的手机。我不由得暗自震惊,不由自主地踩下了油门,追到了那辆奥迪身后,同时,拿起手机,按下了十一个阿拉伯数字,但指头却停在了接听键上,未向下用力。 我跟随在他车后,穿过成都最繁华的街道,来到府南河边。他的车进了高档公寓"水岸豪宅"。 是啊,这么多年了,还是叙叙旧吧。于是,我按下了那一个始终未离开我指头的键,电话通了。 喂,请问哪一位?口音是怪怪的普通话。 张可,还记得我吗?简素。 简素...... 他沉吟着,静得出奇,话筒里连他的呼吸都听得到,这使我也陷入了对岁月的眷顾中,那些记忆的碎片像乌鸦的羽毛一样翩然而至,纠缠着我的思绪。这种时空交错引起的混沌持续了很久。最后,他终于幡然醒悟,叫出了我的名字来,可口气却是那样的不惊不诧,其中的漠然包含着深不可测的沧桑变故。
【七】水印
图书馆第五层的藏书室,是一个人迹罕至的清静之地,为了赶写论文,我不得不徘徊在像监狱的高墙一样的书架之间,淹没在资料堆里,好似在深山老林的庙子里寻找经文。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管理员守护着这一间巨大而幽深的屋子,她似乎非常恪尽职守,戴着眼镜,总是不停地整理着资料。 按照事前的约定,我等候在长长的楼廊尽头的一扇小窗前,对面教学楼上,有一只布谷鸟正叫得愁肠寸断,我不得不搁下手中的书,用迷惘的眼睛望着她;一只自由、美丽的鸟儿悲从何来?难道,她看见了窗前孤零零的我,才用啼血的歌声向我致意? 你好,我来迟了吗? 我一惊,转过身来,面前站着一个文静、苍白的男生,身上没有一点时尚和潮流的痕迹,倒是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这在浮躁的校园里是很难得的。不过,他并没有像事前约定的那样拿一支娃娃头大雪糕,而是两手空,挎着一个胀臌臌的大包,脸上带几分羞涩。我在几本书中抽出一本来递给他: 不,今天下午我本就不打算干什么事,这本书你就不用还了。 雪糕......半路上就化了,实在对不起! 我差点笑破了肚皮,是啊,这么大热的天气,十来分钟的路程,一个雪糕还不变成一滩水。这是我事先支的招,真是一个馊主意!我笑得透不过气来,双手捂住腹部。 他傻愣愣地望着我:早知如此,我该买十个,也许还能留一个下来,你不会是在笑我笨吧? 他的话一出口,我就发觉自己很可能笑断气,不停向他摆手:好了,好了......你......你走吧...... 他有些迟疑,挪动了两步后又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入挎包内,竟然捧出一只可爱的鸟儿来,是灵秀的画眉:这是我在寝室里抓到的,给你吧。 我的心为之一动,轻轻地接过来,用纤细的指头为她梳理羽毛:太美了,为什么要剥夺她的自由呢?谁也没有这个权利!我一松手,她便扑棱棱地飞了起来。可是,在这狭窄的楼廊里,她始终不能从那一扇小窗飞出去,只得来回扑腾。我提议帮一帮这一只可怜的精灵,立即就得到了他的响应。于是,我们俩便开始追撵鸟儿,在这幽静而昏暗的楼廊里撞来撞去。 我忘乎所以,竟呼喊出声来:快,她在这里!她在这里!他轰轰烈烈地扑过来。鸟儿没抓住,我却被他扑倒在地,他也不由自主地压在了我身上。我咯咯地笑了起来,很是忘情。在这森严的象牙塔内,这清脆的笑声显得格外的放肆。 他似乎若有所悟,慌忙撑起身来,不料,他挎包上的拉链哗地一声把我的裙子撕开了一条口子,我白皙、修长的腿完全暴露在他眼前,那绣着美丽花边的小巧的内裤也露了一大半出来,他傻眼了。 这是一条花格子裙子,配上雪白的衬衣,很是俏丽,这让走在明媚的阳光下的我显得信心十足。 我娇嗔道:不行,你得赔我一条,刚买两天。 好吧,我马上去买。他像一个闯了祸事的男孩子一样,起身就逃走,看来急于想摆脱困境。 我真撒起娇来:你站住,我这么狼狈,你却想一走了之,真不该把书借给你,你像一个男子汉吗! 他立在原地张口结舌:我......我...... 过来帮帮我,你包里有透明胶吗? 他恍然大悟,从挎包里掏出一卷透明胶,撕了一长条下来,粘贴在裙子外面。我嗔怪他做事马虎,可不是吗,这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还不笑掉大牙。他也不得不翻开我的裙子,把透明胶贴在了里面。看似沉着、镇定,可手却抖得很厉害,不过,也总算免强粘上了。 我站起来,随意转了几圈,裙子像美丽的花伞一样张开了,是啊,走在路上,谁会相信这是一条用透明胶粘合起的裙子呢!我的坏心情也随之烟消云散。可是没想到,他突然抱住了我,我还未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他抵在了墙壁上,他滚烫的嘴唇在我脸上一阵乱吻,并试图压在我的嘴唇上。我摇摆着脑袋,躲避着,同时,拼尽全力推开他,在他愣神之际,我一巴掌就打在他脸上。 你疯了啦,你要强奸我! 他捂住脸,羞愧难当,低目垂首,不敢正眼瞧我。 我一扭头,便拂袖而去。 事后一想,觉得自己过分,便给他去了电子邮件,向他表示了某种程度的歉意,并邀他到图书馆来看书。
事隔两周,不见他来,我以为此事就这样了结了,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再也不可能坦然地面对我。哎,就顺其自然吧,时间是记忆这座城池下面的暗道,有很多东西就是这样悄悄流走的。渐渐地,我也淡忘了这一切,依然漫游在图书馆内那些巨大的书架之间。 可是有一天,当我转过身来时,突然发现他站在我面前,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那温柔的光芒打穿了我的眼睛,我的心一下子融化了。 他从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塑料袋来:这是我赔你的裙子,跑了很多时装店才买到的,不知道你穿多大的,不合适的话就去换。 我的眼睛大放光芒:呵,是吗,我看看。 他慌了神:不不,这个地方不合适! 是啊,他说得有道理,这里毕竟是卷帙浩繁的图书馆,是做大学问的地方,而不是女孩子的闺房和超市里的更衣室。 晚上,我回到寝室,爬上床,迫不及待打开塑料袋,把裙子取出来,花格子裙子,与我那一条相差无几,看来,他跑了不少时装店。因为现在的时装都非常多元和个性化了,要找到两件款式相同的裙子很困难。可是,当我把裙子抖开时,另一个小巧而精致的塑料袋掉了下来。我吃了一惊,急忙取出里面的东西,一套精美的、半透明的性感内衣呈现在我眼前,我惊呆了。尽管赠送女性的内衣给心仪的女孩子已成为时尚,但是,我仍然想象不出他要花多大的勇气才敢跨入女性内衣专卖店!大学四年,我虽然对自己的穿着打扮非常在意,可对于贴身内衣却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只要舒适、柔软、纯棉就行,根本就没有买过这类千娇百媚的名牌内衣。可是,她们确实太可爱了,对于一个花期如梦的女孩子来说,这种诱惑是无法抗拒的。寝室里没有其他人,是啊,在盛夏火树银花的夜晚里,谁还愿意呆在冷冷清清的寝室里呢。 我跳下床,去拉窗帘,对面是男生寝室,洗手间里有一些大胆男生正在用自来水冲凉;另一扇窗口旁,一个孤单的男孩子在拨弄吉它。我把窗帘合得严严实实,换上了这一套巧夺天工的内衣。只可惜没有大镜子,我也只好端着那一面小镜子前后左右地照来照去。我生平第一次发现,女人的身体是这样的奇妙无比,这使我震惊不已,是啊,这么几片薄如丝绢绸缎就使女人的身体变得来如此千姿百态,多么细致、多么丰饶的生命啊!
就这样,我们成了一对有点特别的朋友,我还不知道他姓什名谁,他也不知道我的名字。但是,当我们静静地徘徊在幽深的藏书室内时,与那些在府南河边的树丛中散步的恋人又有什么区别呢。那一排排又长又大的书架,就像迷宫里神秘的墙。我们各自凝神聚思,在墙与墙之间穿梭往来。 有一天,一本书放得很高,我够不着,不得不请他增援,他有点近视,仰着头摸索了一阵,也没有把我想要的那一本取出来。我要他抱我起来,他也没有多想什么,抱住我的腿,把我抬得高高的。在放我下来的时候,他的动作很轻很轻,生怕我受伤,这让我感动不已。那种感觉非同寻常,他的手早已安静地放回了原位,可我却始终觉得他还紧紧的抱住我,那是一种腾空而起的感觉,轻盈、飘扬,有点像一只张开翅膀的天鹅。 我揭开了裙子,要他看一看他送给我的那一套贴身内衣:怎么样? 他惊愕不已,没敢往下看:我......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很坏......不可能穿...... 不,我要你看! 他刚一低下头来,我就扑在了他身上,抓住他的手放在我的腿上。他的手抖得非常厉害,有点无所适从。可当我的嘴唇与他的嘴唇合在一起时,他再也没犹豫,直接伸了进来,向女人那幽深而神秘的地方延伸。在他冰凉而柔软的手掌滑过的地方,留下了捣碎五腑六脏的颤栗,我情不自禁地呻吟起来。那一条流淌在生命最幽暗处的河流突然升腾起来,把我的身体高高举起,我开始在波澜起伏的水面漂浮。与此同时,我勾住他的脖子,慢慢向下倒去。 下面是地板,柔和而有弹性,感觉非常好,我们在地板上翻腾,肆无忌惮,结果弄出响声来了。 怎么回事,书掉在地上了吗?是那个一直在整理资料的女管理员的声音。 我俩太忘情了,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我的记忆中,她工作时似乎从来就没离开过她身边的那一个堆满文献资料的大办公桌,所以也没在乎她的寻问;更紧要的是,此时此刻,他正在亲吻我的身体,常识、经验和理性全都灰飞烟灭,只有震撼和燃烧;一条燃烧的亚马逊河,她周围的热带丛林、以及热带丛林中的那些神秘的生物,还有水里的那些五彩缤纷的鱼,发出欢天喜地的吼叫。 啊......你们......简直......惊呆了的女管理员张口结舌。 事情就这样,我俩受到了留校察看的处分,尽管校方对此事做了低调处理,但还是闹得满城风雨。他承受不了这种压力,没等拿到毕业证就离开了学校。在动身之前,他给我发来一条短信,说他几年以后还会来找我。我回复问他在哪儿,他不吭声,我索性拨通了他的手机,他却不接。但是凭着敏锐的直觉,我已猜到此时此刻他正在火车站。我叫了出租车飞奔而去,情绪有点失控,我生怕再也见不到他,不断催促司机。 事实上,我俩在图书馆干的那事根本就不彻底,仅限于触摸和亲吻,然而,就是这些触摸和亲吻在我生命最幽暗处埋下了火种,并通过血液循环控制着我的心率和呼吸,仿佛,我血管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变成了易燃的分子,而这些分子是如此的渴望燃烧,以至我根本就感觉不到自己的疯狂,生命要烧尽自己的时候,除了死亡,没什么力量能阻挡。 终于,在站台上,我看见了孑然独行的他,他在即将启程的列车旁徘徊着,让人心碎,特别是汽笛的乌鸣像刀片一样在脸上一阵乱刮,我苍白而脆弱。迎面向他走去,他看见了我,相对无言。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张可。 我叫简素。 我知道,我害了你,你不会恨我吧? 我们谁错了呢?是上帝错了!请你跟我来! 去哪儿? 只管跟我来。 对面生锈的铁轨上有一列破残的火车,我们登入车厢内,他呆呆地望着我。 我使用了一种没什么商量余地的口吻:现在,我要你把那天的事做完!如果你真正喜欢我的话,就抱住我! 沉默,对峙,空气仿佛凝固了,我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他慢慢伸出手臂抱住我,轻轻地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等我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后,再来好好爱你! 我静下来,一动不动。 火车一声长鸣,撕人心肺。 他突然松开手,转身就跳了下去,向那一列正在启动的火车奔去。他抓住窗户,拼命向里爬,我的心都堵在嗓子眼了,生怕他摔下来。还好,列车内有一个人向伸出了手,他才总算进到了车内。 就这样,我的初恋被这一列撼天动地的火车带走了。
【八】浮生细数 我没有约张可到那些声色犬马的场所去,我们开车回到了母校四川大学,在静谧的水池边(学子们初恋的作业大都是在这里完成的),也总算觅到了一方栖息之地,左右两边均有热恋的学子在拥吻,不过毕竟有树丛相隔,并不碍事。 我们各自点燃一支烟,让烟头上的火光一点点逼近脆弱的手指。 简素,我已经再也不是那一个为你买雪糕的学生了。 是啊,我们都变了! 还记得我当初说过的那些傻话吗? 当然记得,曾经在很多年的时间里,我确实信以为真。不过后来,我渐渐明白了,所谓山盟海誓,只不过是一种心情,仅此而已。只有那些痴情女才会把它当作承诺,苦苦守候。 当我银行的存款上了千万后,我确实想过来找你,不过,那时,我已不是一个单纯的大学生了,我经历了太多事情。 沉默。他又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烟,看样子是要一吐憋闷的心情,我就索性选择了一个聆听者最恰如其分的姿势,这使他对我的沉静产生了某种依赖,于是,他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从学校出来后去了上海,但我却学无所长,哲学这玩意儿到了职介所,就像爬上灶台的蟑螂,谁看了都会挥地出门,那种不屑曾一度让我非常绝望。我真正成了一文名的废物,流落在浦东最繁华的街道上,无家可归,只好睡在江边的椅子上。真的比一只走失的狗还不如!大街上随便一只什么样的狗,都会引起媒体的关注,招来无数的认领者。可又有谁来认领我呢!这座中产阶级温情脉脉的城市,在此刻才真正透出了冷森森的刀光血影之气,把我逼到了滚滚的黄埔江边,无路可退。 有很多时候,我也想纵身投入江水里,让滔滔的江水埋葬我的耻辱。可是,每当我看见那些从灯红酒绿之处走出来的花花绿绿的男男女女时,我又不甘心,我真想不出我比他们差在什么地方,凭什么他们就可以花天酒地,而我却连一只狗都不如,这让我对自己的命运生出了不平之心,我发誓要打败这种宿命!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冒死救了一个做家具的大老板后,我的生活才发生了奇迹般的变化。那时,我正在一家街头小店内当小工,是四川人开的餐馆,我是洗盘子的,从早干到晚,也只拿得到五六百块。在上海这一座声势盖过香港的国际大都市里,这区区的五六百块钱还比不上大老板随手扔给坐台小姐的小费。我时常在夜里想,我这一辈子完了! 一天,一辆银色的宝马轿车从门前经过时,突然遇到了劫匪,厮打成一片,而且还响起了枪声,吓得过街的市民纷纷夺路而逃。而我却提着两把菜刀冲上前去。那个家伙被我视死如归的气势震慑住了,丢下枪就逃命去了。车上有人受了伤,血流如注。我赶快要司机把车开到了医院。就这样,那个受伤的人得救了,他竟然是上海家具业的大老板。我的命运因此而发生了戏剧性的改变,他让我做了他的贴身保镖兼司机。我过上了饮食无忧的生活,出入于各种声色犬马的场所,虽然位卑职低,不过我却看到有钱人腐败糜烂的生活,这与那些劳碌而憔悴的穷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司机这个角色有点像狗仔队的摄像机,世态百象尽收眼底。 我的老板玩女人就像买名贵的西服那样出手阔绰,他买了很多豪宅。我的生活就是在这些不同的别墅之间飘来飘去,我也不知道老板到底养了多少女人,我只管用车把他送到那些望眼欲穿的小蜜的闺房里。这是我最难熬的日子,别人在床上寻欢作乐,我却只能呆在隔壁看黄色影碟,那种滋味真有如敲骨吸髓,那喷涌的血脉像垦荒的野火,把我的身体烧得像装满开水的锅炉一样,我恨不能地上生出一条缝来,钻入坟墓里去。说来也羞愧,那段日子,我开始了一个成年男子可耻的自慰生涯,这比青春期的性幻觉更具杀伤力。 我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把那些漂亮的女人一车一车地运到床上来。 有一天晚上,我在房间看黄色影碟时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说是保险烧了,房间里一片漆黑,要我即刻去动身去救急。这是我们老板的一个小蜜,近来有点失宠,正在火头上。我不敢稍有懈怠,迅即前往。 可是,当我风风火火地赶到别墅时,这里却是灯火如昼。我倍感蹊跷,屋里一片沉寂。正当我在纳闷之际,浴室突然传来稀里哗啦的流水声。很显然,那是女人洗澡弄出来的声音。我如撞迷雾,愣愣地立原地发呆。随即便听到一个女人风情万种的传唤,她要我把卧室里的睡衣拿到浴室去。 这不等于上床吗! 我即兴奋又恐惧,全身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火辣辣的血液全都跑到了那个玩意儿上去了,这让我有些逼不住了。但她毕竟是老板的女人啊!这事要是老板知道了,我他妈的又得去过睡马路的日子。然而,色火攻心,势不可挡。我敢说,此时此刻,就是修炼成佛的方丈也会身不由己的,何况我本来就是一个荷尔蒙多得来没得地方放的男人。 事情就这么简单,女人香艳的肉体变成了一桌丰盛宴席,让我这个饿坏了的穷小子连啃带抓地饱饱地吃了一顿。 这种艳遇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一夜之间,我就被这个女人包装成了有头有脸的男人。范思哲的西服,意大利的皮鞋,瑞士的金表,法国的内衣内裤,还有钻石项链和戒指,当然,还有一辆雅阁轿车。他妈的,本来我想开奔驰的,她却说要考验考验我。不过,就这样下来,我这身价也得上百万了。最关键的是通过她我结识了一个洋老板,他是她的另一个情夫,在上海开公司做洋酒生意,享誉欧洲的名酒全都做。在她的撮合下,我很顺利地进入了他的公司。 结果他妈的,我干得很好,我的努力使公司的利润曲线直线攀升,深受老板赏识。于是,他破格提拔我为西南地区洋酒销售的总代表。没干几年,我他妈的就成了货真价实的百万富翁。香车美女、别墅豪宅可以说是挥之即来。 就这样,我带着一身的荣华富贵回到了成都,这座曾经让我感到耻辱的城市,在成都设立了西南最大的洋酒分销点,业绩蒸蒸日上。成都是一座消费和享乐的城市,特别是那些富商权贵们在娼妓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挥金如土的气概,使我们的酒在各个酒吧都大行其道。我终于实现了在上海的别墅里看色情片时所立下的誓言,现在,我在成都也有很多别墅;我任意拨十个电话号码,就可以有十个坐台小姐来到我的别墅里;拨一百个,就可以来一百个。这总使我产生错觉,看到女人时就像看到密码箱里一叠叠的钞票;而我在银行里取款点钞时,那灵活自如的指头又像是在女人的身体上漫游。 后来,我从公司出来炒期货,结果大获全胜,我银行里的存款像迪斯尼乐园的空中列车一样,接连翻了好几番,这么多钱,我真不知道该怎样用! 简素,人是会变的,在这样一个势利的社会里,没有钱就没有尊严;可是此时此刻当我面对你时,我又觉得有了钱不一定就有尊严。 沉默。我沉浸在一种茫茫的思绪里。 简素,你看现在我这样副行尸走肉的模样,何谓尊严!当初的承诺留在记忆里多美,如果我真去找你岂不弄脏了这份纯情! 张可,你成家了吗? 成家?!我这样的人还需要成家?!家有什么用,女人有的是玩,我可不想受什么道德、什么义务的束缚!你看我完全是一颗浪子的灵魂,我也时常感到浮生若梦,可是我陷得太深了,难以自拔!是啊,一个人的钱只要到了八位数就没什么意义了,钱是什么呢?是妓女,是别墅,是奔驰宝马,而事实上这些东西都一钱不值,任我随意把玩,玩腻了大不了就换。 张可,难道你这一辈子就打算这样过下去? 呵呵,一辈子太遥远,过一天算一天吧。 他的这番话使我陷入了沉思:是啊,我不也一样吗!我的归宿又在何处呢?找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吧,打开身体上所有的门,让他永久地住进来,享受他无尽的温情和热爱。可是,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这样的男人存在吗!这有点像老掉牙的灰姑娘的故事,女人切不可抱有任何幻想。男人活在世上金钱第一,女人活在世上尊严第一。金钱和尊严的较量,是一部充满命运悬念、震人心魄的史诗;很多女人都败下阵来,成了男人伊甸园中的性俘虏。如果说,女人最终都要回到家里去,那么我的抗争又有什么意义呢?是啊,我只是我,而不是妇女运动的领袖。 我提议到酒吧去开怀畅饮,立即得到了他的响应,可他却偏要我坐他的小车里去。是啊,男人嘛,总得给他点面子,何况,要他坐到我那辆女性味十足的小车上去也实在有些不妥。 他开车把我带到了空镜子酒吧,各要了十瓶啤酒,一直喝到瓶底朝天,都各带些醉意,车是不敢开了,只得相互搀扶着一面走一面挥手招呼出租车。成都的出租车并不比坐台小姐少,只是当的哥问去什么地方时,我已昏昏然,也没听不清他嘴里嘟哝着什么,出租车便向箭一般地射出去了。 出租车一路风驰电掣,不知不觉中就驶入了一个花园别墅里。下车时,我已完全失去了重心,陷入了他怀里。他还免强能站立行走,没走多远,就停到了一座别墅门前。懵懵懂懂中,我还以为他把我送回了自己的公寓,竟然连他砰砰的敲门声都没有引起我的注意。稍即,门开了,竟是一个穿着睡衣的年轻女人,她惊呆了,那震愕的目光迅速从我身上扫过。 张可满不在乎,话里带着几分酒意:今晚你就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凑合着过吧,要不然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那个女人勃然大怒:张可,你敢这样对我! 这时,我才猛然省悟,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面说误会、对不起,一面向后退去。与此同时,听到了张可虚无缥缈的呼喊: 简素,你可不要走啊,这个婊子怎么能与你相比,我想与你叙叙旧...... 可这时,我已冲出了小区,招手上了出租车。
【九】马里亚拉海沟 今天,我在公寓里写作时突然接到了凤姐的手机,说是北京来了一个很难对付的客人,对所有的坐台小姐都打不上眼,点名要我去陪醉,不然,就决不善罢甘休。我又不是声名在外的坐台小姐,比如古代的赵飞燕、李师师之类的人物,他怎么知道我的底细。看来,平素在与男人周旋的过程中树敌太多,所以才让那些臭男人记住了我。来者不善啊,凤姐的忙我是不能不帮的! 我即刻驱车前往天香大酒楼,同时打了凤姐的手机,了解详情。凤姐说那人的来历不凡,是太子党(民间对中央级干部子弟的称呼),以国际贸易作掩护,从事大量的走私活动,毒品、汽车、原油、包括偷渡和贩卖军火等什么都做,黑白两道都是轻车熟路。这次到成都来坐镇天香大酒楼,实地考查毒品和原油的情况。我合上手机后,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这远不是对付一个楼社长或沙丁那样简单了。与我交过手的男人可谓形形色色,知道姓名的或不知道姓名的,我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皆如尘土纸屑,被我弃于街边的垃圾筒里。然而,有过这种底细的男人,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确实非常棘手,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当天香大酒楼进入我的视线时,我远远地就看见了等候在门口的凤姐,她身边有一个随从在不停地打电话。除非是非同寻常的大人物光顾,一般说来,凤姐是不会出门相候的;而我与凤姐之间素以姐妹相称,关系非常融洽,来来往往都无拘无束,今天她却打破常规地出门迎候,可见事态的严峻,我的心一下子就蹦到了嗓子眼,像一把锁喉的利刃,使我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眨眼工功,车就到了。我刚踩下刹车,凤姐身边的那个随从就已经站到了车门前,用干净、利落的动作打开车门,躬身相候。与此同时,凤姐也迎上来了。 小素啊,你来了,我要当面给你交代几句! 我下车:凤姐,有什么你就尽管吩咐吧! 尽管我心里没有一点底,但在凤姐面前却不能流露出半点胆怯之色,因为我们彼此之间都很有那么一点惺惺相惜之意。我非常佩服凤姐的胆略和智谋,一个女流之辈,能够在森严壁垒的男权社会里拼杀出如此一番天地来,其中的刀光血影肯定非同寻常。尽管我对她所从事的行当并不十分认可,但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人有时真的别无选择;生存的法则其实很简单,就是不断地牺牲弱者的利益来获取自己的利益;面对如此冷酷的现实,人世间的温情成了人类良知的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人们渴望着,又彼此戒备着。 小素,这种事我在珠海闯荡时也遇到过几次,这帮人不是为色来的,天下的美女,他们早已玩了个底朝天。你不必害怕! 知道了,凤姐。 他们有许多规矩,你只管照他们说的做就是了,你平时的那股锐气嘛,得收敛收敛,但也不能太由人摆布。总之一句话,要机警行事。 凤姐,我听你的。 还有,公安局一个分局的副局长在他们左右护驾,你是做媒体的,千万不要打量他,就当他不存在! 我还在愣怔之际,凤姐递了一个手机给我。 小素,这个手机上的号码已拨好,你把它藏起来,如果他们真的要对你下手的话,你只须轻轻按一下我就知道了,我自有安排。 对于这种周密和细致,我不能不表示由衷的钦佩,同时,心中也稳妥了许多,是啊,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不会有事的。 凤姐,谢谢你! 你去吧,他们在十七楼的"马里亚拉海沟"里,他们叫他们的老大为拉登二世,你可叫他苏先生,他的学历可不低哦,有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文凭。 这一点倒不足为奇,这些花花太岁们仰仗着父母的权势,最大限度地攫取社会的各种资源,比起平民百姓来,他们总能在各方面都占得先机,获得最大的利益,我打心眼里鄙视这帮纨绔子弟,一股正气陡然而生,无形之中,我竟感到了人类的正义所具有的神奇力量,我的心中有了底气。
天香大酒楼的十七楼,是凤姐专门用来接待各界要人以及社会名流的,其内部装修和设施之豪华,完全超过了五星级酒店的要求。每一间套房的命名也独出心裁,比如百慕大、金三角、庞贝城、马里亚拉海沟等;另一些则直接引用了经典小说的命字,像"呼啸的山庄"、"巴黎圣母院"、"基督山伯爵"、"查太莱夫人的情人",显然,这一切全都出自凤姐之手。 马里亚拉海沟套房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家伙,我深吸一口气,直奔而去,他俩几乎同时伸出左手将我拦住,那肤色白得有些异常,像画家常用作静物的石膏。 请问这位女士找谁? 苏先生。 他俩推开门,又同时伸出右手,低下头,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与左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戴在上面的黑手套。我猛然警悟:原来这就是黑白两道皆掌握在手中的意思。 我一进门,一个巨大的客厅迎面向我敞开,犹如进入了童话世界里的皇宫,这使我非常惊讶。说实话,在凤姐这里进进出出这么多年,早就听说了天香大酒楼的十七层是人间天堂,可也仅仅限于耳闻,今天第一次初识庐山真面目,还真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诚惶诚恐,不过,这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很快就被一个阴沉的声音打断: 简小姐,你终于来了,在江湖上,你的芳名可是轰轰烈烈啊,嗯,我这个人啊就是喜欢结识高智商的动物。 我寻声望去,发现一个大沙发上坐着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正在随心所欲地翻阅膝上的一本书,另外,茶几上也高高地叠着一摞书,其中有一本我看清楚了,是法国启蒙运动的精神领袖狄德罗的名著《拉摩的侄儿》。他身后的阴影里坐着一个同样是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一脸扭曲的阴森和冷酷。我猜他就是凤姐说的那个护驾的家伙,所以,我只是将目光从他那里一掠而过。 请问您是苏先生吧? 他指着他对面的沙发,肯赏脸吗? 我坐下,才发现他膝上的那本厚重的书竟是《马克思选集》,我颇感惊异。这时,他挥了挥手,立即就过来一个男侍从。 请把你的手机摘下来给他吧,他会替你暂时保管一下。 我取下胸前的手机交给他。 马克思的《流亡中的大人物》读过吗?这可是经典之作啊! 我对革命和政治不感兴趣,当然也怪我才疏学浅。 革命的方式有很多种,有的是公开进行的暴力斗争,有的是像城市下水道里的水一样,慢慢渗透到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让这个城市烂掉、跨掉,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夺取这座城市。嗯,我目前正在写《城市里的战略战术手册》一书,我的部下必须人手一册。到时还要请你不吝赐教。 我的才情有限,也只能写点风花雪月的东西,像这种大文章我只能望而却步。 你的才能并不在我之下,应该像一个大男人一样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我想让你负责整个西南地区的事务,你一个月挣的钱比一百个市长的工资都还要高。 这太出人意外了,我暗自震惊,但还不得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苏先生太抬举我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喜欢写写画画的小女子。至于钱嘛,够用就行了,没有太高的奢望。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你把男人玩弄于掌股之间,弃之如敝屣,很多高智商的男人都败在了你的手下,这说明你有掌控天下的雄才大略。 苏先生真是过奖了,那只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在关键的时候保护自己。在这样一个男人的世界里,一个女人要安身立命,有的时候真的是别无选择。 我有心要栽培你,却被你巧妙地拒绝,看来你是不领我的情了? 苏先生真的误会了,我这个小女子写点文章还可以,对于你们男人的那些事,我是一窍不通,所以也只想过一点平淡无奇的生活,仅此而已。 一般说来,我的好意是不会被人拒绝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恕我冒昧,我对您并不了解,我只知道在任何时候人的自由都应该受到尊重,这是一个人的尊严所系。 他突然发出一阵歇斯底里般的狂笑:呵......呵......幼稚得可爱......自由、尊严,这些西方的人文主义思想并不适合中国的国情,比如在我这里就根本行不通。在我这里只有服从,绝对的服从!好吧,现在让我来教教你什么是服从。他挥了挥手,过来两个男侍从。请把这位小姐的衣服脱下来,如果她不愿意自己脱的话。 我有点急了,不过还是据理力争:苏先生,如果您认为使用强权就能征服一个人的意志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我顺手操起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 他又发出一阵奸邪的狂笑,当你把那些弱智的男人在手中随意把握玩的时候,他们又是怎么想的呢?你替他们想过吗? 我用的是智谋,不是强权!而且是出于自卫! 我从不自卫,因为我有权力,你看这多可爱,从古至今,朝代的更迭,都是帝王将相们争权夺利的结果。有权就能控制很多重要的东西,比如财富、女人、贪官污吏。呵呵,看来,你想以死守节,暂且不忙。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他手上的那玩意儿把你们吓住了吗?难道这点小事还要我动手? 衣服一脱,我的另外一个手机就将被发现,将彻底失去与凤姐的联系,这会使我完全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但是很显然,势单力薄的我根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都是些一路刀光剑影拼杀出来的亡命之徒,我的血战气概反而会激发他们的斗志。所以,我索性把水果刀扔了。 你们男人都有窥视癖,但你知不知道,女人也有这种癖好,尽管男人的躯体有点像光秃秃的黄土高坡,一览无余,但毕竟不是女人自己的身体。 哈哈......多么苍凉的黄土高坡啊!嗯,这真是一个天才的比喻!现在就让你来欣赏一下这种苍凉吧。 苏先生说着就开始脱衣服,他穿一件黑色的中式长袍,鼻梁上虽架着杀气腾腾的墨镜,却一点也挡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儒雅和韬光养晦之气,这通常是智者才有的派头,比起那些动辄就暴跳如雷的粗莽之汉来,更具杀伤力。 眨眼功夫,他那刺满图案的上半身就呈现在眼前,胸膛上是最为常见的阴阳八褂符,左右手臂上分别是龙的图腾,而背部则是一个大黑蜘蛛,象征着他所从事的事业。 怎么样,你见过那么多男人的身体,如此这般的辉煌绚丽,你见过吗?不过,他像一只翱翔在高空的鹰一样孤独,寻觅着优雅的猎物,他已经没有兴趣去捕杀兔子了,那些弱小的生物的命运上苍早有安排。 不过,我还是宁愿去看一次画展。苏先生喜欢印象派的画吗?我尽量转移话题。因为这一切都是从他们要我脱衣服派生出来的。 在西方绘画史上,印象派非常重要,我喜欢莫奈、德加,特别是德加画的那些芭蕾舞演员,光与色彩的运用简直完美无缺。 是啊,我也非常喜欢印象派,可是,毕加索以后的现代西方艺术却有些五花八门了,让人无所适从。 这是一个瓦解了的世界,没有了原罪感,任何人都可以宣布自己是大师,是世界新秩序的制定者。 苏先生的学养真让人心悦诚服!我不失时机地予以赞扬,有曲意奉承之嫌,丝毫也不能让他听出来。 哈......哈......你的恭维真是恰到好处,我就喜欢与高智慧的生物交朋友,怎么样,做我的部下吧?咱们不仅可以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来,还可以煮酒论英雄,谈古论今,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他穿好衣服,整肃了一番,又以闲适的姿态坐回沙发上,并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粗大的雪茄叼在嘴里。 看来,脱衣服这一关是闯过去了,我心里窃喜。 苏先生真是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介平民,从来没想过要与国家机器为敌,也不敢想。不过,我很想与苏先生交朋友。我感觉得到,苏先生的经历充满了传奇色彩,很早我就想写一写类似于人物传记的东西。 嗯,一杯刺激灵感的毒鸩!丫头,你第二次拒绝了我,这是空前绝后的,好了,我厌倦了,让我的手下来与你谈谈吧,他们可都是些粗人,你要多多包涵。他甩了甩衣袖,扬长而去。 这时,那个坐在苏先生身后一直默默无语的家伙挥了挥手,立马就冲出来三四个彪形大汉,没等我回过神来,我就己经被他们腾空抬起来,粗暴地扔在沙发上,并势不可挡地向我扑来。 惨烈的肉搏开始了,我并不指望用自己宁为玉碎的气概震慑住这帮匪徒,我只是想为自己找到一个适当的机会,按响凤姐留给我的手机。尽管我的抵抗好似螳臂当车,但我也总算找到了这样一个机会。 凤姐带着一群头戴大沿帽、身着消防制服的男人突然进来了,说是例行消防检查,那帮匪徒一惊,慌忙放开我,并站成一排挡住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凤姐的脸上看不出半点风云之色,她指点着那些人东看看西瞧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并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向我递了一个眼色,那意思是,没事,放心吧,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这使这使我心里也安稳踏实了许多。 可是,当凤姐一行人刚一出门,他们又穷凶极恶地扑向了我。这一次,他们用一条麻布口袋罩住了我。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我感到自己失去了重心,仿佛飘浮在深不可测的虚无中。但我的感觉告诉我,我正被他们用汽车运走,方向难以辨明,但可以肯定的是,小车正在向市区外疾驰。 我的手脚完全被束缚住了,但我还是拼尽全力触及到了藏在怀里的手机。刚才按过一次,做事周密详尽的凤姐是不会接的而给我留下一个重拨的机会,这样,我就永远不会与她失去联系。于是,我又一次按下了手机上的那一个键。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把车开到了市区外的一片废墟上。在一座形锁骨立的残楼上,我再一次见到了苏先生,他坐在一圈破沙发上。 简小姐,我的手下都很没有教养吧,不过他们都很有悟性,并非朽木,可塑之材啊,我正在着手训练他们,让他们都成为卡扎菲、萨达姆之类的民族英雄。 你们的做派我实在不敢恭维,不过,我并不打算做一个布道的方丈,让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当然,你也不可能改变根植在我内心深处的观念。 滥杀无辜,我并不赞成,除非我怀疑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对我的安全构成了威胁,不过,一般说来,我的敌人是一个国家庞大的官僚机构,像我这样一个有人格魅力的男人是很受老百姓拥戴的。 这一点,我持保留意见。 哈......哈......红颜震怒,唉,可惜我这一片惜香怜玉之情已经被你折腾得荡然无存,看来,你是不想改变主意了?好,我给你一个求生的机会吧,你有高超的智慧,你就靠它自救吧。 他击了击手掌,他手下的那一帮马仔一涌而上,将我捆了个结结实实,悬吊在了屋梁上。我悬空了,如临万丈深渊,脚下的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如同马蚁般细小,我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毁灭的恐惧。 这时,他拿起刀子将我头上方的绳子挑断几股,调侃道,生存的本能与生俱来,我相信你在掉下去之前会有办法的。好了,宝贝,祝你幸福! 他们那一帮人风风火火地离去了。 恐惧使我变得异常冷静,我非常清楚,如果我不尽快想办法脱身的话,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我把希望寄托在了凤姐身上,因为刚才我曾拨通了她的手机,她手下的人肯定正在四处找我。不过,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发现这种可能性已经越来越小了。尽管我从来就没怀疑过凤姐的智慧,但是眼前这如此尖锐的现实使我再也不敢放任这种依赖。我灵机一动,开始用右脚去蹬左脚上的轻巧的高跟鞋。没费多大功夫,它就像自由落体一样掉了下去。 很快,楼下的行人就发现了我,一些杂乱的呼喊立即就传入耳里: 楼上有人上吊自杀了...... 快报110...... 快上去看看吧...... 紧接,我感到了楼房一阵细微的震动以及叮叮咚咚的登攀楼梯的声音,心里悬着的那一块巨石也总算落了下来。 可谁知苏先生的那帮马仔突然从暗地里抢先一步冲了过来,卸下我就要走,然而,却被一群身穿警服的人拦在了楼梯口。 那帮马仔见势不妙,也只好扔下我扬长而去。 就这样,我被这帮警察带上了警车,直抵天香大酒楼,在一个僻静处停车,凤姐已迎候在那里。这时我才猛然醒悟:那一群身着警服的男人原来是天香大酒楼的保安。不用说,这是凤姐的妙计。一股热流顿时从心里喷涌而出,传遍全身,泪水也涌了出来,在眼里打转。 小素,他们没有伤害你吧? 我异常感动,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摇头。 凤姐过来抚摸我的头,小素,为难你了。 见到凤姐那一副镇定自若的大将风范,我也终于没有让泪水滚出眼眶。
【十】城市细节 很久没有与金波联系过了,那一夜鱼水之欢在我身体的最幽暗处留下的震撼,随时都影响着我的呼吸和心率,我压抑着、克制着,提前做好防范,不然,这些细小波纹汇聚在一起变成浩浩荡荡的生命的潮流的话,那一切就势不可挡了,而这正是我要竭力要回避的。因为,我心里总有那么一些愧疚之意,尽管我与金波之间还不是赤裸裸的金钱与肉体的关系,而更像是纯之又纯的一夜情,但这仍然不能让我心如止水。金波的那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友--她纤纤的仪态、她清雅绝尘的笑容,一不小心就跃然而出,浮现在纸上、玻璃窗上、电脑屏幕上,并"素姐、素姐"地唤我,那股亲热劲真让人为之动容。这使我更加深切地感到应该为她或者说为了金波做点什么。 我调动了各种社会资源,几经与凤姐商议,她终于同意把她名下的飘雪大茶楼拿给金波经营,并答应给金波配一辆别克轿车;这样,金波再也不用去出卖色相了;他可以很顺利地步入上流社会,并把自己心爱的女友送到世界上任何一个美丽的国度去。 怀着一种莫名的激动,我开始拨打金波的手机,可得到的提示是用户未开机,一看时间,上午十点半左右。我猛然有些醒悟:如果昨晚金波是睡在贵妇人那一张华丽的大床上的话,那今天上午的慵倦也在情理之中。当然也有可能,此时此刻,他们正在爱河中沉浮,因为拂晓初醒后的情欲有时比暴雨冲击的午夜更令人难以抗拒。如果真是这样,金波的老板江枫就应该知情。我赶紧给江枫去了电话,可他却说金波昨晚一直在红袖酒吧唱歌,直到客人散场,金波才驾着他那一辆越野摩托扬长而去,并未见有其她女人接走他。这样看来,金波是回到他自己的住处了,那是他在校园内租的一套廉价房子,一切可以省钱的地方他都省,决不乱用一分钱。这种克制和节俭很是让人感动,这并非守财奴的怪癖;为了一份纯真的恋情而把自己的物质生活降到最低限度,在当今这个纵情享乐的时代实属难能可贵。 我找得到金波租的那套房子,不过不用说,金波现在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干他们这一行的就这样。就让他多睡一会吧! 金波就要过上一种全新的生活了,我得送他一件礼物留着纪念。于是,我驱车直抵蜀都大道,在摩尔百盛的对面的一家老字号的金银首饰店里,我为金波选了一条白金钻石项链。一看时间尚早,就准备到滨江路边的河边茶园小憩片刻,顺便翻一翻最近才得到的一本书《美的历险》,讲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英国和法国的唯美主义思潮,涉及到了许多有影响的大人物,像王尔德、魏尔伦、兰波、惠斯勒、比亚兹莱......这些与主流社会格格不入的诗人和艺术家,已经成了后世学习和摹仿的范本。 可是,我在倒车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碰倒了车后正在浇灌花木的小工,随即,我便听到了叫骂声,一看后视镜,发现一个拿着水管的男人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他妈的开的是推土机啊!我又不是宽巷子的钉子户! 这是我的错,得向别人道歉,尽管他的言辞有点粗,但也挺幽默的。我慌忙推开车门,下车向他赔不是。 哎呀,对不起,师傅!伤倒没有,要不要到医药去检查一下? 检查?!要是残废了就结不成婚了! 我扑哧就笑出声来。没想到,他也随着我笑了起来,不经意中,他手中的水管竟胡乱地晃动起来,那凶猛的自来水向我喷洒过来,来不及躲避的我立即就成了水人一个,我啊啊的尖叫起来。可是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我穿的是薄薄弱的裙子,被凉水这么一浇,裙子里面的东西全都凸现出来。慌乱中,我竟手足无措,只顾埋怨他,你这人真是,怎么搞的嘛......今天早晨才换的衣服......哎呀真是......这可怎么办...... 他扔下水管走过来:快上车吧! 我却斤斤计较起来:上车,这事就这样了啦! 没想到,他却来了一个旱地拔葱,拦腰将我抱起,往车里塞。这一切发生得之快,我还没回过神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在车内了。而他却若无其事地在车门旁点燃一支烟,吐出烟雾来。 别想那么多了,我这人干的活虽然有点粗,但也是一个古道热肠的君子,你看,如果我不把你救到车上来,这看热闹的人还不围个里三层外三层的,青光白日之下,竟有人洗裸体浴,明目张胆地破坏精神文明,还不给抓到精神病院去。去吧,回家换衣服去。说完,他竟扔掉烟头扬长而去。 事情似乎就这么扯平了,可是要我这么狼狈地开车回去也实在难以接受,即使开回去了,从车库回到公寓也还有一段距离,这岂不遭人白眼,那里住的可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中产阶级,当他们看到我这副模样时,还不把我的背脊骨戳过千疮百孔。 不行,你给我回来!我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他折回身来,你的声音像在叫春,你就不怕我强奸你吗? 我被他的调侃逗乐了,发出咯咯的笑声,这一笑使我有些收不住口了,最后竟笑得前仰后合。他似乎也受到了感染,也发出爽朗的笑声。 你也算是护花使者哦,你看我凋零成这副模样也不心疼!我故作娇嗔。 怎么,你还想要我用水浇你? 喂,老兄,别开玩笑了,去给我买一套穿的吧,连衣裙,无袖的。我把钱递出了车窗,同时递了一支烟出去。 哎哟,给女人买衣服这活还没有干过,真是一份好差事啊! 他拿着钱和烟去了。我一边抽烟一边等他,看一看表,已经接近十二点了,有点心烦意乱。不过,当第二支烟抽完时,他拎着一个塑料袋来到车旁,顺手一扔,那个塑料袋和剩下的钱就落在了我身旁。 你就各自忙乎吧,我干活去了。他悠悠闲闲地甩手而去。 我急忙拆开塑料袋,把面里的衣服扯出来一番打量,原来是一套肥大的孕妇连衣裙,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喂喂喂,你他妈的给我滚回来! 他大模大样地折身走过来,靠在车门上,喂,我说高贵的女士,你看上去挺文雅的,怎么突然之间嘴巴就变成了肛门! 我一挥手,就把那一套孕妇装扔在了他身上,你好好给我看看,这套衣服是我穿的吗!你对女人的无知竟到了如此弱智的地步,还绷大老爷们! 他把那套孕妇装颠来倒去地看,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傻瓜,这是给你家要生孩子的老婆穿的! 他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哎呀,这事就麻烦了,你看怎么办吧?他把那套孕妇装又扔回给了我。 我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一遍,他穿一套牛仔服,浅蓝色的,这种颜色的牛仔服我的衣柜里恰好有。我的眼珠一转,有了好主意。请你上车来! 上车?我不上班啦! 你先上来再说,这个月的工资我付。 嗯,这还差不多。说着他就拉开了车门上来了,坐在后排,你想干什么? 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我的语气不容易置疑,像是下命令。 他似乎被震慑住了,乖乖地按照我的吩咐行事,并把脱下的衣物扔给了我。我用最快的速度除去身上湿漉漉的衬衣和裙子,并顺手用那一套孕妇装擦拭头发和身子。在后视镜里,我发现了他那一双震愕的目光 瞧你那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你看上去也差不多三十挨边了吧,该是见个世面的大男人了吧,难道你真的还没有碰过女人? 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白嫩的女人......他的声音在颤抖。 你就别装正神了,你这种男人我见得太多了。我穿上他的牛仔服,在衣袋里一阵猛掏。并把钥匙、钱夹、手机、通讯录一一扔给了他。最后掏出来的是一个装着安全套的小盒子。你看,你看,露馅了吧。说着,我就把那玩意儿向后扔去。最后扔给他的是那一套孕妇装。喂,我说朋友,你就只好委屈一下了。 他把它放在鼻孔下嗅了又嗅。 喂喂喂,我说恋物癖,穿上这套衣服下车去吧,别肉麻了! 他胡乱地穿上那套孕妇裙,我在后视镜里一看,差一点把大牙笑出来。 请下车吧,朋友,我要办事去了。 他大惊,你说什么?这太荒唐了吧!这要给领导看到了还不把我开除! 那你就乖乖地呆在车上吧! 就这样,我开着车,载着这一个陌路冤家,驶上了蜀都大道。 我拿起手机给金波打电话,结果他还没有开机。我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不过转念一想,干他们一行也确实不容易,就让他睡个够吧。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给他留了一条短消息,让他开机见到短消息后立即给我打电话。再一看表,已是正午一点左右的光景,该吃点什么东西了,可我却丝毫没有饥饿感,这种暧昧的状态使我变得有些茫然,在内环线上胡乱地转起圈子来,竟然忘记了身后还有一个大活宝。不过,他却一点也不安分,嚷嚷了起来: 喂喂,都什么时间了,我即便是动物园里的动物,这一日三餐也应该定时供应嘛,这个时代的动物比人吃得一点都不差哦。 他的话提示我,其实生活的乐趣就在触手可及的身边,只是时常处于被忽略的状态而已。我乐了,有点忍俊不禁,把车停了下来。 说说看,你想吃什么。 比萨、海味、日本料理,还有韩国烧烤。 我扑哧就笑出声来,弯下腰去,捂住肚子,有点透不过气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正常的生理需要嘛。 我不停地向他摆手,示意他别在傻冒了,可他却说:你可真会自个找乐! 我再也不敢笑了,否则真会气绝身亡的,好吧,亲爱的,咱们就到必胜客去吃意大利比萨,请下车,咱们像恩爱夫妻那样手挽手步入华丽的店堂。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唉,别提了,还是过穷日子吧,这辈子就这命了,也只有吃肯德基了,记住多要点辣椒粉。 是啊,我也该吃点东西了,于是把车开到了加勒比海岸,草草吃了点东西后,带了一包肯德基回来。 他吃得津津有味,嗯,这日子要天天都像这样过就美了! 我没理会他,独自点上一支烟,想金波的事情:如果此时此刻他不在家的话,他会上哪去呢?他接触面太广,很难说得清。所以,应该尽快去他那里,争取在他出门前找到他。 我把车调了一个头,直抵四川音乐学院,穿过几条小街后,停在了一个居民院落的门口。这里的房子大至建于五六十年代,陈旧、灰暗,院落的门前竟然还有一根偏偏斜斜的木电杆,上面贴满了"牛皮癣",其中治性病的小广告占了七成以上,这座城市的暗疾昭然若揭。我身边这位有点按捺不住了。 喂,你在这儿来干嘛,想租房接客啊? 我没理会,又一次拨通了金波的手机,依然是关机状态,我有点急了,因为我是不便直接去找金波的,倒还好,我身后还有这么一位"贴身保镖",于是我使用了一种不容争辩的语气:我说老兄,你从这一道门进去,四幢一单元三楼十号,找一个叫金波的小伙子。 你说什么?!你想把我往火坑里送啊! 工钱一百元,找到了五百元。 他沉吟着,不过,最终还是同意了,你得先付一百元作为定金,事成之后再付余下的四百元。 我掏出一张钞票向身后扔去,不一会儿便看见他贼头贼脑的钻入了院门,怪怪的,我差一点又失声笑出来,不过还是控制住了,点燃一支烟静候着。 稍息,我便听到了一阵喧哗,是从院内传出来的,其中夹着叫骂声和呼喊声:有人偷东西......抓小偷......打死他...... 我还在怔愣之际,他已经窜上了车,与我并排而坐,哭着嗓门催促我:快开车!快开车!我会被撕成碎片的,他们都是一些暴徒和疯子! 我立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踩下油门,开车就跑,在后视镜里,我看见那一群被远远甩在车后的愤怒的居民,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我把车开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为止。这是一条寂静的小巷,人影寥落,两边皆是设有铁丝网的高墙。我刹住车问他金波的情况,他说他从窗缝里把什么都看清楚了,屋里空无一人,除了乱七八糟的铺盖和衣物外,什么都没有。 他说的这话我倒相信,因为金波住的是年久失修的旧房子,朽坏的门窗裂点缝什么的也并不稀罕。我陷入了沉思:金波会到哪儿去呢?这让我感到十分困倦,有点昏昏欲睡。 不行,你得把衣服还给我,我他妈的又不是判了无期徒刑的犯人! 我挥了挥手,哎呀,别烦人了! 没想到,他突然猛扑向我,把我压倒在他身下,然后开始在我身上一阵疯狂的抓扯,嘴里还骂骂咧咧:你她妈的别仗着有几个臭钱就以为我好欺负,我不吃这一套,告诉你吧,我还杀过人的,不然的话,我早他妈的住别墅开宝马了! 你疯啦......你要干什么...... 什么都不干,只想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话音刚落,衣服的纽扣已被他哗哗地拉开,我耸立的胸脯一下子就暴露在他眼皮下,尽管有文胸的遮挡,但对于男人来说,那似乎更危险。 哎哟,我说骚娘们儿,你这一身白白的肉真比加拿大进口的面粉还白! 他果然动了邪念,不过我很平静,这种事经历得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与男人有过多少次惊心动魄的交锋,我只记得结果,凡此种种,最后都以我的胜利而告终。不过眼下,我的处境岌岌可危,就力量而言,我肯定敌不过他,而且他窝了一肚子的火,正找不到地方发泄,更可怕的是,他说他杀过人坐过牢,受过如此苦役的人大都有强烈的报复社会的倾向。 你想强奸我吗?不怕再进去?我貌似镇静,却转着眼珠子在想办法。 他暴发出一阵扭曲的狂笑,与此同时,他向我的胸脯伸出了手。 一场贴身肉战开始了。他试图钳制住我那一双在空中乱舞的手,可一不小心,他的眼睛被我的指尖戳了一下,这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去揉眼睛。趁此之机,我抬起身来试图去按方向盘上的喇叭。他似乎意识到了危险,一把将我的手抓住。就在这时,方向盘附近的手机响了。糟了,是金波打的!我拼命挣扎,并发狂似的感叫: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有急事!你要多少钱我都给! 他一把抢过手机,顺手扔到窗外,我只要你,宝贝! 手机仍在车外不停地叫着,我感到无比沮丧、甚至绝望,这倒是使我浑身上下顿时生出无穷力量,奋力反抗。终于,我的一只脚碰到了方向盘上,小车喇叭嘟嘟地叫了起来。 也许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路人受到了惊动,过来一看,车内原来是如此这般的惨景,于是便不顾一切地呼感:抢人啦!快来人啊!一呼百应,也就是眨眼功夫,小车四周便围满群情激昂的人,喊杀声此起彼伏,并把车身擂得叮叮咚咚的响。他被这气势震慑住了,耷拉着脑袋。 我并不想加害于他,刚才,他只不过是一念之差,哪个人的一生没有一点闪失呢。当然更主要的是,我还要去找金波,我为他煞费苦心安排的未来正在等他。所以,我就索性来了一个息事宁人,免得生出些其它事端来。 诸位大哥大姐,你们误会了,我们是夫妻,刚才我们在闹着玩。该死的,你还不回去,儿子今天下午不上课,要你去接他。 我碰了碰他,示意他走。同时扣好衣服。 他领会了,推开车门各自去了。 人们也顿感索然无味,四散而去。 我急忙跳下车去找手机,可是连影都没有,看来是被那些人卷走了。完了,完了!我暗自叹息。
【十一】弟弟 我用街边小铺的公用电话拨打金波的手机,但得到的却是关机的提示,心情一下子就黯淡下来,难道这是天意弄人!我不禁暗自唏嘘,觉得人的所有努力都毫无意义。无论赛前做多少自以为是的准备,人总是要比命运迟到半步。我端详那一个装着白金钻石项链精美的盒子,突然生出一股不服输的气概来,是啊,毕竟这一根项链还在我手里,命运的一片衣角还被我攥住,这使我生出些许侥幸,因为毕竟今天这一天还没有结束。 我驱车直抵太升南路,买了手机,联系上凤姐,把前前后后的事大致摆了一下,凤姐听后也止不住连连叹气,小素,你啊你啊......凤姐虽未把话说完,但我心里自个儿清楚,那意思是我太醉心于男女之间的游戏,玩物丧志。不过凤姐毕竟与我以姐妹相称,我即使再不是,她也会向着我。她说金波还有一部手机,要我试试。另外,她还给提供了另外一条线索,说金波时常在望江公园附近飙车,因为那里车流量稍小一些,警察也不常往那里去。 我立即拨打金波的另一部手机,得到的仍是未开机的提示,于是,我又折身驶向内环线,在望江公园门口泊车,点燃一支烟,注视着过往的车辆。 这条路在望江公园和四川大学之间,红墙、绿瓦、茂密的树木,显得格外安静,路中间是一排郁郁葱葱的银杏树,又更给这种静谧增添几丝清幽之意。 突然,一阵发动机的轰鸣由远而近,像划过长空的歼击机。不错,我看清楚了,是一辆越野摩托车,可是等我瞪大眼睛准备细细打量时,它却像一道闪电一样从我车前一掠而过。是两个人,戴着头盔,紧紧地抱在一起。 我立即驱车紧随其后,可最终被远远地摞下了,不过,我并没有灰心丧气,因为这种越野摩托车是进不了城的,最多也只能在市区外的马路上撒撒野,因此可以肯定,他们就在附近的酒吧或夜总会里。 我在棕北到棕南这片区域的小区或街道上游弋,终于在一家音像出租店的门前看见一辆越野摩托车,直觉告诉我,就是刚才那一辆狂飙的摩托车。可令我生疑的是,它怎么会停在这么一个清风雅静的地方,在这个店铺的二楼的侧面,有一截简陋的楼梯露在外面,我耐着性子观察了一阵,发现有一些行踪诡密的男人沿着楼梯钻入二楼上的那一扇小门后就不见出来,有时偶尔出来几个也是勾肩搭臂的。我暗自震惊,心里已有几分明白,这种事早已有耳闻,没想到今天一个偶然的机会就被我撞见了,不过,我对自己的发现将信将疑。难道金波他......这个念头一闪过,我的牙齿就不由自主地挫动了一下,但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决定去打探一下。 我很顺利地拾级而上,通过一道隐蔽的小门,钻入了幽暗的楼廊,立即就被前面不远处闪耀的霓虹吸引住了,同时,还隐隐约约听到了颓靡的音乐。霓虹下面是一扇门,门前立着一块牌子,"花好月圆同志吧"几个斗大的字跳入眼帘,下面一大排字是写着"一、二、三......"的同性恋守则。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感觉怪怪的。门由几块茶色的钢化玻璃构成,挂着一排珠子做的门帘。 我稍显迟疑,不过还是进去了,找到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尽管光线幽暗,我还是看见很多幽幽冥冥的人影。刚一落座,就有一个服务生端来一个银盘子,上面是冰淇淋和色拉,还有一包三五牌香烟。我有点吃惊,疑惑地望着服务生。 她指了指坐在对面不远处的一个黑影,说是那位同志叫送来的。 她说话的嗓音让我更为惊异,分明是一个男人在学女人说话。我凝神打量了她一番,很是眉清目秀,一袭长发和一身薄纱吊带连衣裙配上她骨感的身材,很有几分韵致,不过,在她的颈项上,我却发现了只有男人才有的特征。 我猛然醒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正好那个男人举起点燃的打火机向我示意,看来是看上我了。 请你去告诉那位先生我是一位女士,并转答我的谢意。 我们这里是拒绝女性入内的,门上写得有,你没看到吗? 哎呀,对不起!我来找我弟弟的。 她没再说什么,像一道影子一样飘走了。 这时,我把目光投向了DJ台上,上面正在表演时装秀,霓裳彩衣,凝脂媚眼,看得我眼花缭乱。不过,从那些略显僵硬的姿态和身段可以看出,她们全是男儿之身。是啊,女性天生的水一样的柔软和妩媚,男人怎么学都像东施效颦。 这种怪异的气氛让我极度不适,我抽身退出,却在不经意中看见了两个抱在一起的暗影,是在楼廊的一个角落里,那种幽暗的呻吟是男人特有的。这一瞬间一道灵光在我脑际一闪,我蓦然觉得,其中一个身形清朗的男人就是金波,他埋没在一个身材魁伟的男人的怀里。 我的心像被刀尖捅了一下,那是一种混杂着嫉妒、厌恶和屈辱的强烈的情感,我想逃,却被一种更顽强的意识拖住了腿,这让我生出无穷胆量,点燃一支烟后,硬着头皮走到他俩身后。 金波,金波。也许是我的声音小了一点,他俩还忘情地粘在一起。于是,我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金波,你过来,我有事找你! 他挣脱那个男人,转过身来望着我,一脸的恍惚和惊愕。 素姐,是你! 那个牛高马大的男人低着嗓门问:金丝雀,这是...... 我赶紧接过话头,哦,对不起,他是我的弟弟,家里出了点事。 我拉起金波就走,随后就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呼喊:晚上打我的手机,我在大音棚夜总会,不见不散。
我把金波拉到街上,心里堵得慌,竟嘶吼出声来:金波,你干了些什么! 他怯生生地望着我,挤出一点声音来:素姐,你是不是想我了,只需要一个电话嘛,何必劳师动众。 金波,你......仿佛蒙受了奇耻大辱,我的右手抖得很厉害,要是其他男人,我的手臂早就挥出去了,这种反击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气息,因为它根本就不足以动摇男人的威仪,所以也多半是生理上的发泄,而男人对于女人的巴掌倒是很乐意接受的,红颜震怒让他们感到女人的脆弱和渺小,反衬出他们坐拥后宫佳丽的帝王之尊。不过这一瞬间,面对着这个一脸玩世不恭的清秀的男孩子,我的愤怒陡然被从深处涌起的温情淹没,是的,我发觉自己真把他当成弟弟了。 素姐,你生气啦!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是什么人,你跟他厮混在一起?我怒气未释,泛着酸酸的醋意,虽竭力掩饰,但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不过,我还是暗自庆幸,因为毕竟金波已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现在想起来,刚才那勇猛而疯狂的举动真是匪夷所思!我十分看重作为独立个体的人的自由和价值,这是我做人的基本原则,没想到今天我却违逆了这个信念。 他叫雪狼,今天刚认识,是他约我到这里来的,听老板说他在红袖酒吧玩过,也许是看上我了吧,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说呢,素姐?哦,他是搞音乐制作的,他要我到他那里唱歌。 我暗自震惊不已:如果今天不遇上那个倒霉的臭男人,那我肯定会抢在这个叫雪狼的男人前面找到金波,也就不会有眼前这一幕了。这是天意弄人吗? 你们刚认识就干...... 素姐,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玩玩而已,他出手很大方的! 一丝绝望的凉气逼到心尖,我不由分说拉起他就走,金波,你跟我来! 素姐,你这是要到哪儿去,我的摩托车还在这里! 没事,要是丢了我赔你十个,你就只管跟我走就是了!我连拉带拽,把他往车里塞,无意中碰到了他的夹肢窝,没想到他却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哈哈......素姐,你学过鹰爪功的啊,一来就点到我的穴位上。他挣脱我,闪到一边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被逗乐了,气一下子就消了。是啊,他还是一个孩子! 他一边笑一边说,素姐,我怕你,摩托车我也不要了,你就是到天涯海角我也跟你去,只要你不再对我发功就行了。同时,他乖乖地上了车。 我把车开到了西式酒吧良木缘,这里的环境和气氛都很好,非常适于倾述和聆听。一路上乖巧文静的金波纳闷地望着我,素姐,你这是摆的什么迷魂阵哦? 我沉吟片刻后略微严肃地说,金波,你愿不愿意把我当成你的姐姐? 素姐,你本来就是我姐啊! 在成都,像我这样的姐姐很多吧。 哎哟素姐,这话可冤枉我了,你的事我早就听说过了,我打心眼里佩服你,那些污七八糟的女人怎么能跟你同日而语呢! 望着他一脸的孩子气,我明白这不是阿谀奉迎,总算感到一丝宽慰和舒坦。金波,别弹琴唱歌了,当老板怎么样? 素姐,你就别拿我开涮了,这太想入非非了,我有自知之明! 我说的是真的,我已给凤姐商量好了,她有一个茶楼要你去打理,以后,你再也不缺钱用了,你可以把你心爱的恋人送到世界任何一个美丽的国家去。 真的啊,世界上竟有这等好事! 飘雪大茶楼怎么样?真是多亏了凤姐。 啊,真没有想到!我知道凤姐好,可是没有你素姐的良苦用心这事也不成啊。 你明白就好,给个明确的答复,干还是不干? 干!不然我也太不知趣了!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今天一天尽管遇到许多意外,但我也总算笑到了最后。蓦然,一种开怀畅饮、一醉方休的感觉在全身漫延开来。我要了红酒。金波心领神会,殷勤地把杯子斟满。 素姐,你和凤姐的海量我早就听说,今天我就要大开眼界了。 金波,素姐送你一件东西。我掏出那一个装着白金钻石项链的精美的盒子递给他,打开看看吧,素姐的眼力如何? 金波取出项链,同时也惊呼了出来:啊,太漂亮了,素姐! 戴上试试吧。项链上奇幻的光彩让我心生暗喜。 金波戴上项链后掂在手里打量着,素姐啊,我想加一个心形坠子,那样感觉更有分量一些,你看如何? 嗯,有点道理,你想加什么呢,你的女朋友? 不不,凤姐你猜错了,格瓦拉,你觉得怎么样? 我下意识地震动了一下,关于格瓦拉的生平,我看过一些传记和图片,为他的冷峻和人格而折服,一个义无反顾的理想主义者是很容易俘获男孩子的心的。 嗯,不错,很有眼力! 啊素姐,你真棒!来干一杯!
【十二】花 今天晚上坐在家里的大液晶显示屏前,打算到各个大的论圬上去逛逛,虽然写手的水平参差不齐,但总能发现一些令人拍案叫绝的辞章,很多时候,我就是这样获得灵感的。不过,我上网的第一个步骤就是打开邮箱阅读邮件,顺便清理垃圾文件,这是一个好习惯,可以保持邮路畅通。 就在这时,我突然收到一条手机短信:素姐快来天香大酒楼救我!落款是水袖。这是一个陌生女子的名字,从未谋面,也许是因为我爱在论圬上发贴子,并留下了相关资料,所以被别人记住了,这也不奇怪,毕竟是信息时代,只是她提到的天香大酒楼让人生疑:在凤姐的地盘上会发生人命关天的事?但时间紧迫,容不着多想,即刻驱车抵达天香大酒楼,直奔设在三楼上的秘密的影像监控室,系统管理员张松正好在这里。 怎么样,有什么异样情况? 素姐是你,吓我一跳。他把手里捧着的一本武侠小说放到一边去。不会有什么其它情况吧,天天都这样。 我把目光投向墙上的大屏幕,像扫描仪一样逐行扫视下来,出现在眼里的是一幅幅动态的春宫图。突然,我发现有一间客房里空无一人,我立即让张松回放录像,结果看到了一个男人正在以令人发指的方式虐待一女子,画面触目惊心。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楼社长。他正把那女子绑在沙发上,堵住嘴,然后像外科大夫一样用手术刀一点一点地把她的衣服划开,刀法熟练得犹如庖丁解牛,吊带裙、纹胸、裤衩、丝袜像毛发一样飘落下来,吓得那个女子直哆嗦,瞪大眼睛不住摇头,楼社长发出鬼哭狼嗥般的笑声,与此同时,掏出一支硕大的自来水钢笔,将笔尖猛地刺向那女子雪白的乳房。紧接,污黑的墨水顺着乳沟浸染下来。她闭上眼睛,疼痛和羞辱使她浑身痉挛不止。 墨水挤完了,楼社长拉开精致的皮包,取出一个墨水瓶,有条不紊地重新汲墨水,仿佛没发生任何事情,那是一种让人恐怖的安静。 也就在这个节骨眼,那个女子从绳套下钻了出来,抓起地上的衣物就逃了出去,躲藏在电梯里,手忙脚乱地整理衣物,纹胸和裤衩皆已毁损,也只有裙子还能免强穿上,不得不用手护在胸前。 我怒不可遏,嘶吼出声来:张松,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竟全然不知,你是想让凤姐蹲大牢啊! 一向都安妥无事,谁知道今天...... 我愤然离去,上车拨打那个女子的手机,立即就听到了一个凄绝的声音:素姐是你吗,我完了! 姑娘别这么说,你现在在哪儿? 素姐,我不想活了,那个臭男人正在四处找我! 姑娘,只要有凤姐和素姐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凤姐不在成都...... 她把后面的话吞回去了,看来有所顾虑,这让我人有点绝望,不过,她已被伤害成那样了,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这也很正常,所以我不能放弃。 好妹妹,请你相信素姐,我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我......我在安顺桥附近的公厕里,那个臭男人守在外面的树林里。
事不宜迟,我即刻驱车前往。安顺桥是府南河上的一座普通的桥,除了名字还能嗅出一点老成都的味道外,其设计和造型之平庸,很难看得出它与成都人熟知的那一座桥有什么联系。不过由于地处水岸黄金地带,河南岸建立起了好几座大型的国际社区,青砖、青瓦、红窗棂,掩映在一片翠绿之中,像遍布沿河两岸的那些小巧玲珑的茶园,不过,在夜色的遮掩下,这些细节完全消失,黑乎乎的,与它周围的树丛很难区分开来。 我从新南门大桥驶入内环线,在靠近雅典国际社区的拐弯处,看见了一辆帕萨特,车牌号告诉我,这就是楼社长的坐骑。 我下车钻入树丛,四处观察着,有一些散步纳凉的市民,却不见楼社长的影子,不过他那贼头贼脑的模样总在我眼前晃动,直觉告诉我,他就埋伏在这附近。 那一个厕所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不能贸然行动,得跟这个家伙斗斗智,我拿起手机,压低嗓门:姑娘别怕,我来了,你暂时别轻举妄动。 素姐,我怕,那个臭男人在厕所周围绕来绕去的! 别怕,素姐有主意了,我的车就停在雅典国际社区的那一条小街上,白色的菲亚特,车门未关严,你可见机行事。 素姐,我听你的! 我在树丛的掩护下来到厕所后面,意外的发现一条人影正在向厕所上方的一扇小窗攀爬,猛然一警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对一个过路的中年妇女说,大姐你看那里有一个偷看女厕所的,她扯开嗓门便喊了起来: 快来人啊,这里有一个变态狂...... 一石激起千层浪,听到呼声的市民即刻聚拢过来,成都人本来就喜欢看热闹,在这悠悠消暑之夜,有这么一件逸闻奇事,会令他们兴奋不已。 受惊的楼社长措手不及,摔了下来,两只手像探雷器一样在地上瞎抓一阵,看来是那一副金边眼镜掉了。不过,也就在这一瞬间,他陷入了狂暴的人群之中。人类都有残害同类的倾向,这是一种集体无意识,从原始部落之间的械斗到现代史上的世界大战都可说明这一点,只不过受制于法制和道德的约束,人把这种仇恨埋在了心底,一旦时机得当,它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而出。 我眼前出现的景象犹如群魔乱舞,喊杀声此起彼伏,人们手脚并用,把平日里压制的怒火全都发泄在身上楼社长身上。黑暗中,我听到了楼社长哭爹喊娘的声音: 哎哟......妈呀......你们搞错了,我是川大的老师,我这里有工作证...... 啊,大学的老师还干这种勾当...... 伪君子...... 衣冠禽兽...... 打死他......打死他...... 楼社长的呜咽立即就被更猛烈的怒火吞没了。 真是报应啊!我心里有说不出来的畅快,那一口憋闷的恶气也总算吐了出来,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转身就走,可没走出几步,心中就有了一点起伏:要是楼社长被打死了怎么办?是啊,这家伙确实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可是要把他置于死地却并不是我的初衷,他就算是一只猛兽,可也是一条命啊,无论怎样,我对生命总还有那么一点敬畏之情。 我折回身去,拨开暴怒的人群,哎呀,这不是楼老师吗?! 楼社长像个怨妇一样哭诉道:哎呀,小素,是你啊,快来给大伙解释解释! 楼老师,你趴在地上干什么啊?你要我解释什么? 关于我的人品和风范,还有我从事的高尚的职业,他们误会了! 我忍俊不禁,都到这个份上了还他妈的冒酸,我又好气又好笑。 兄弟姐妹们,你们确实误会了,他是我们的博士导师,是川大的名人,受到人们的景仰和爱戴,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为了唬住这些怒气渐释的市民,我故意问楼社长:你看要不要打110? 听到这话,人们顿作鸟兽散。我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车夫倒还勤快,把捂着鼻子和胸口的楼社长扶上车,奔医院去了。 我回到车上,水袖已坐在后面,看上去有些羞怯。素姐,那个臭男人怎么样?她的声音里还夹带着几丝惶恐,像刚从噩梦里惊醒一样,让人心疼。所以我回答她时掷地有声:罪有应得! 我直接把车开回公寓,让她去洗澡,清理污物,同时给她找来一套款式很别致的衣服。水袖生得很俊俏,只是她还有点惊魂未定,带着点矜持和羞怯,不像是久经沙场的风尘女子,倒像是刚跨出大校门的女学生,这让我陡生怜爱之意,禁不住暗自叹息,为她调好水温后,我出来倒了半杯威士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心中的不平之气还在隐隐起伏,眼里老是浮现出楼社长施暴的画面,特别是那笔尖刺破肉体的那种触觉让我毛发倒立,雪白的胴体,污渍的墨水,羞辱的灵魂,扭动的肢体......这一切仍历历在目。 不久,一阵低细的抽泣声从浴室里传出来,在淅淅沥沥的流水的衬托下,显得尤为凄切。我一仰脖子,就把那半杯威士忌倒进了胃里,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把音量开得很大,借此分散注意力,以使自己平复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身有人唤我,声音低细:素姐,我走了! 我震动了一下,转过身来,走?这么晚了到哪里去? 回学校,我租得有房子。 刚毕业的吧? 她点了点头。 她的矜持让人心疼,我也不便深问,来水袖,素姐看看你的伤,擦点药吧,小心感染!我站了起来。 她退了几步,语调近乎于哀求:素姐,求你别这样,没事的! 她轻轻向门走去,我喊住她:水袖,我用车送你! 不用!不用!她拉开了门。 我急了,拉开挎包,抓出一叠钱来,冲到门口,往她手里塞。好妹妹,这钱你拿上,打车回去,听姐姐的话! 她推开了我的手,眼泪滚出了眼眶,素姐,我求你,留一点尊严给我吧! 我哑然失语,不知所措,等我回过神来时,眼前已是空空荡荡。
深夜,暴雨骤降,老天仿佛震怒了,对公寓实施了狂轰滥炸,把我从噩梦中粗暴地抓起来,那如凛凛刀光的闪电一下子地就逼近了我的脖子,我倒吸一口凉气,顺势一仰,靠在床上,点燃一支烟,心气渐渐平息下来,那女孩子凄凄的模样陡然窜到眼前来。是啊,这么大的雨,她回到了她的住处了吗?她该不会踽踽独行在这阴森的暴雨里吧?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凤姐,把楼社长的所作所为给她说了一遍,凤姐怒不可遏,语气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 这个十恶不赦的烂流氓,早晚会误事的,干脆找两个道上的人把他做了算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不然,轮到咱们蹲大牢的时候,那就追悔莫及了! 我哆嗦了一下,这样轻易剥夺一个人的生命我还真没想过,一大片空白掠过我的脑袋,我哑然失语。 小素啊,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立马找人去做! 不不,不要这么极端,教训教训他就可以了,让他幡然悔悟! 唉,这个杂皮,我私下不知给他打个好多次招呼!好吧,小素,这次依你,不过,咱们要给他来一点狠的,好歹那些姑娘也算是咱们的姊妹! 谢谢凤姐。 哎,小素啊,这仁慈之心看要对谁,可别做东郭先生。我现在在曼谷做一笔大买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阖上手机,稍感释然,可窗外的暴风雨逼得太紧,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翻身下床,斟了一杯威士忌,可又突然觉得无趣。看来,公寓里是呆不下去了,唯一的去处就是夜夜筌歌的酒吧,尽管酒吧仍属于黑夜的一部分,但它制造的幻觉足以让黑夜燃烧起来,犹如一根点烟的火柴,虽然一闪即逝,却总能把烟点燃。 我换了休闲装,摔门而出,驱车闯入肆虐的暴雨中。 暴雨不由分说地抹去了一个城市的特征,街灯、射灯、霓虹灯、广告牌、雪白的路标、鬼影绰绰的高楼......这一切都在雨中旋转,搅混在一起,仿佛整个城市都飘摇了起来,就像行驶在危机四伏的海水里的泰坦尼克号。 这时,一个撑着伞的女孩子突然闪到车前,挥手示意停车。我猛踩刹车,摇下车窗,可她却连连道歉,说自己看花了眼,以为是出租车,我推开车门,让她上了车。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除了致谢外还一连说了三个吓死人了。我觉得好笑,瞟了她一眼,很显然是上夜班的年轻美眉,在这样阴森森的夜晚里形影相吊,自然会害怕的。 我没多问,一路劈风斩浪般地把她送到了家门口,没想到,她下车时又说了两遍吓死人了。我不经意地问她怎么回事,有那么可怕吗。她哎呀了一声,说刚才有一个女孩子跳河死了。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一种不祥的预感一下子就逼到心上,急忙调转车头,原路返回,同时把目光沿河堤扫过。密织的雨帘阻挡着我的视线,我不得不把车开得很慢,并尽量靠路边行驶。 终于,我看到了闪烁的警灯,那是110巡警的摩托车上特有的,借着幽暗的路灯,我隐约看见两个人影正用手电射向河堤下面,这里正是那个女孩子招手拦车的地方。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推开车门,顶着暴雨冲到河堤边。那两个人是披着雨衣的警察,在两股电光的汇聚处,我看见了一个双眼紧闭的女孩子,尽管雨水如注,但仍冲洗不掉她表情上残留的噩梦的痕迹。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用手捂住嘴。电光移下来了,我看清楚了那个女孩子的衣服,正是水袖洗澡的时候我给她找的那一套连衣裙。 我啊的尖叫了一声,只是事先有防范,所以声音压抑而沉郁,像悲痛欲绝的呜咽。当然身边的警察是听不到的,因为雨声太大,看来老天也为之动容了,仿佛要用这浩如烟海的泪水冲刷这人世间的罪恶。我再也忍不住了,转身跑回了车里,像发了疯似地在雨夜里横冲直闯。 凤姐已安排好了人,一连在天香大酒楼守候了两周,仍不见楼社长露面,这个把情欲当成食欲的衣冠禽兽怎么离得开女人呢!看来是嗅到了什么风声。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可是至理名言!不久,我就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称他已在各大娱乐场所设了伏,只等楼社长自投罗网了,并要我一有情况就及时告诉他。这给人怪怪的感觉,带着一些阴暗的邪气逼视着我,我有点不知所措,赶紧躲避开。不过,一想到楼社长的兽行,我就平静了下来。
【十三】空中花园 晚上沙丁来电话了,称他的选美活动已初具规模,要我去帮他参谋参谋,他们正在一个艺术沙龙里,我还得去,毕竟还欠沙丁一些人情,另外这段时间心绪纷乱,即使面对洁白安静的显示器,我也很难静下心来沐浴语言纯粹的美感,是的,我很难写出一个美的句子,节奏和韵律荡然无存,犹如生命源泉的枯竭,我感到虚无和恐惧,所以索性选择逃逸。 所谓艺术沙龙不过是一个非常精致的酒吧,我驱车达到那里时,沙丁正拿着一摞相片漫不经心地翻着,见我一到,马上起身相迎。 呵呵,简大美人,久违了,久违了!哎,真是小别胜新婚! 这话还是留给凤姐吧。 唉,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不买我的账,喝什么呢,红酒还是啤酒? 我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那是来自生命最幽暗处的一种震动,犹如一条要破冰而出的河流在昏浊的河床发出的呐喊,仿佛要把被坚冰封冻的河水烧沸,泥沙俱下,浊浪滚滚,而酒就是点燃河水的第一束火。 算了,喝两杯啤酒就行了,待会儿还开车呢。 这可不像女中豪杰简素的话,圈内谁不知道你的海量。 什么他妈的圈内,沙丁,你用词可得讲究点分寸! 唉,我说小素啊,这么多年了,还这么自命清高,谁不知道你和凤姐是生死之交,好了好了,不说了,喂,小姐,拿苏格兰威士忌来。 沙丁把那一摞相片推了过来,我像打扑克牌一样一张一张地看,都是些二十刚出头的女孩子,说实话,除了天生的美貌外,实在看不出比这更多的东西,目光中写满了虚荣和对物质的渴望,使看上去还算清纯的笑容显得俗不可耐,是啊,巴黎T形台上的模特儿身上的那种俯瞰苍生、君临天下的王妃之气,中国的模特儿不管怎么学都像东施效颦。 我的目光一扫而过,却在最后两张相片上顿滞住了,是两位红袖佳人,笑容像罂粟花一般妩媚,眼睛中的那种沉沦之气迎面扑来,仿佛在说:姐姐,快换上霓裳羽衣,跳一曲如火如荼的拉丁舞吧!这喃喃的语调带着迷幻气息,让人心旌摇曳,犹似樱花洒落,彩蝶纷飞。 沙丁似乎悟出了一点什么:怎么样,美人胚子吧?秀秀和慧慧,这两个丫头完全就是我想像中的都市丽人,好不容易才从凤姐那里挖过来的。呵呵,看来你看上她们了! 我猛然省悟:嗯,还真有点味道。 比起你来还是少了一点女人气,你是花中之花嘛。 沙丁,你怎么老产生幻觉,我不是凤姐。 呵呵,怎么样,帮我调教调教她们吧,她们的眼睛里总是少了那么一点东西。 试试吧。 丫头们都在舞池里,你看秀秀和慧慧粘得多紧。 我抬头望去,虽然光线很暗,但我能感觉她俩正忘情的吻着,腰肢像纠缠在一起的水蛇一样扭动着。我抽搐了一下,金波和雪狼粘在一起的画面陡然窜到眼前,我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可奇怪的是,我心中竟没有泛起厌恶之情,那天在同志吧看见金波时的强烈的情绪反应已淡远得像海上的浮冰。 怎么样,很好的一对吧? 素姐,过来跳舞啊! 秀在叫你了,去和她们玩玩吧。 我把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沙丁,她们认识我? 哎呀,在成都谁不知道女中豪杰简素呢!她们都很仰慕你! 这时,电音合成的慢摇音乐飘了过来,从耳膜渗透进来,像四溢的水,沿着毛细血管和皮肤表层漫延开来,蓝色的布鲁斯融合现代摇滚元素,伤感中带着一些堕落的气息,很有穿透力。此时此刻,我真弄不清是音乐点燃了酒还是酒点燃音乐,不过,我已分明感觉到,自己已不能抗拒燃烧了。 沙丁起身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我犹如抖翅的火烈鸟,翩翩旋入了舞池。 音乐细滑如水,像一位体贴入微的恋爱大师,把人的精神外衣一层层地剥掉,让感觉裸露在恋人燃烧的眼睛里,这样的音乐是为热恋中的情侣酿制的美酒,非常适于跳贴面舞。 我有点放松,把手搭在了沙丁的肩膀上,他顺势揽住我的腰贴了上来,我猛然一惊,肢体立即僵硬起来。他不甘心,又试图把脸贴在我的面庞上,我举起指头摇了摇,阻止了他。他耸了耸肩,摇着头笑了笑。 这时,秀秀和慧慧旋过来了,沙导,我要想和素姐跳,秀秀说。 嗯,这是一个美妙的主意,沙丁揽着慧慧的腰飘走了。 素姐......秀秀喃喃了一声,一下子坠入我怀里,那蕙风如薰的芬芳迎面扑来,像决堤的水一样在我体内漫延开来,这种馨香好似花和蜂蜜酿制的酒,点燃我的细胞,我有点迷醉和恍惚。 平素我总是淡妆出行,但对这种薰衣草般的香气却情有独钟,我也买各种高档香水,用得极少,多是为了欣赏香水瓶那独特而精致的造型,特别是那些半透明的空瓶子,形影相吊地立在梳妆台上,而空气中残留的芳香,更显出它的孑然。 我淹没在秀秀的气息里,她凹凸有致的肢体与我的身体嵌合在一起,像掉入我怀里的一团棉花,但却充满张力和弹性。特别是她灵动的腰肢像水蛇一样缠住我,那闪电般的触觉撞击着我子宫幽闭的大门。 我诧异的是,我竟没有产生任何一点排斥的情绪,看来,在这个男人统治的世界里,女人多爱爱自己也没什么不可以。 素姐,你真迷人! 秀的声音像男女欢爱时的呻吟,剁碎了我的柔肠,仿佛是了空气中无骨的花朵,急速下坠,掉入了她的气息里,那些缤纷的花瓣和湿嫩的花蕊全都化成了水。 酒和音乐进入我的血液循环系统,仿佛把我体内的细胞全都置换成了易燃的分子,在子宫的最幽深处,我感到了热力的冲击。 秀不失时机地把她那花瓣一样的双唇贴在了我嘴唇上,吐出了花蕊一样的舌头,在我的唇间探索,毫不费力地伸了进来,触及到了我的舌尖。这一击打穿了我身体内所有的血脉,就像跳涯自尽坠入无尽的虚无中一样,我不能不沉沦,犹如浸泡了毒鸩的花瓣,洒向无边无际的虚空。 秀的舌头湿滑、柔软,固执地向深处延伸,同时,她围在我腰上的双手也慢慢的向我的臀部滑下去;更胆大的是,她的另一只手沿着那浑圆的弧线,一点点地向生命的幽暗处探去,那里犹如覆盖着积雪的南极水域,那些埋藏在水底的冰山在幽幽冥冥中等待着阳光穿透雪原,以便让冰山下面的海沟燃烧起来,喷射出生命炽热的溶岩。生命一旦要燃烧,即使漫长的冬夜也会退却三分,这种与黑夜同归于尽的气概,会让生命变得缤纷绚烂。 可是,当秀纤柔的手指刚抵达生命的那一片幽密的荒原时,我下意识地痉挛了一下,秀,对不起,我要去打一个电话! 我像一只灵巧的猫,从秀柔软的肢体中滑脱出来,闪到一个阴暗的角落,正好是楼梯,我拾级而上,来到二楼,隐隐听到了低细的呻吟。这种生命的欢歌早已耳熟能详,既像夏夜的蛐蛐,又像拂晓淅淅沥沥的雨水。 我鬼使神差地寻声而去,来到一扇虚掩的门前,探头向内窥视,正好看见沙丁与慧在爱河里沉浮。我蓦地抽搐了一下,急忙退出来,生怕别人发现,就顺势躲入了隔壁的房间里。 这是一间很大的艺术品陈列室,墙上挂的全是人体艺术摄影,间或有一些抽象雕塑作品静静地立在回廊里,在特殊的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只有魔幻世界里才能见到的神秘幻象,安静的气氛,幽幽的光影,让我在肃穆中带着几丝恐惧,有点像当年阅读但丁的《神曲》时的感觉。 突然,我看见了那一尊举世闻名的《拉奥孔》的雕像,他被巨蟒扭缠着,躯体的每一块肌肉仿佛都发出断裂时的咝咝声。但走近一细看时,才发现头像并不是拉奥孔,而是两个正在深吻的女子,那种让人颤栗的触觉像迎面劈来的剑,一下子就刺到欲望的最幽暗处。 我看呆了,下坠的感觉又一次如潮水般涌到嗓门处,这种压迫让我的呼吸陡然变快,我不堪其负,想拔腿就逃,可是,我却发觉自己似乎已变成了雕像的一部分,根本就无法动弹。 素姐...... 我感觉到秀就站到身后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哆嗦了一下,也就是这一瞬间,秀那水蛇般的肢体已缠住了我,同时暗示我向下方坠去。我坍塌了,仿佛,那支撑身体的骨骼全都化成了水,而意识则变成了水下幽幽的影子。 秀的手伸进来了,像绸缎一样柔软细滑。如果说女人的身体是争奇斗艳的花园,秀就像掌管着花期的花仙子,对于所有花事自有巧夺天工的安排。如果说金波的技艺更像是淋漓尽致的水墨画,那么秀的手法则像精细无比的工笔画;女人身体上的每一条弧线、每一个细节犹如水一样在她指缝间流淌。 我也不知道秀是用什么方法让我完裸露在如梦如幻的光影里的,当她那薰衣草般的秀发在我光洁的腿上拂来拂去时,我才发觉自己已完坠入了黑黢黢的虚空里,犹如被黑暗深处涌出来的冰河淹没,我唯一的反抗就是呻吟;这越来越急促的喘息陡然撞开了生命那一扇幽暗的门,那一条燃烧的亚马逊河奔腾而出,我又听见了水底千百种生物那急迫的吼叫,还有两岸热带丛林里那些细语低回的神秘的歌声。我犹如一条飞翔的鱼,开始在这一条飘舞着绚丽火焰的河流里畅游。
第二天早晨,当我浑浑噩噩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沙丁的小车里,沙丁一边吸烟一边开车。我试图回想前前后后发生的事,可没有一点线索,脑袋里空空的,那昏沉的重量使我半个身子都靠在沙丁身上。 沙丁,我怎么会在你的车上。我的口齿仍残留着几分醉意。 宝贝,昨晚你喝醉了。沙丁塞了一支烟在我嘴里。 这是去哪儿? 当然是伊甸园。 呵呵,重返失乐园。 我半醉半醒,沙丁身上的烟味和酒味中掺杂着一种男人才有的特殊的气息,既熟悉又陌生,让我起了戒备之意,我试图想撑起身来,可沙丁却伸出手来轻轻地把我按回去,并拍拍我的头。 宝贝,就这样舒服一些。 你就不怕我告诉凤姐吗? 呵呵,凤姐要是见我这么疼爱你肯定会表扬我。 小车向二环路以外驶去,我感到飘飘忽忽,像是在太空里翱游,我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失去了物理的重量还是生命的重量,无力把自己拉回到坚实的陆地,只得听凭茫茫的虚空把我向黑暗的深处吸去。 小车在一个别墅群落内慢了下来,在一栋伊斯兰格调的别墅楼下刹车,沙丁将我搀扶起来。小素,你看,完全是按古巴比伦城堡的风格修建的,那些风姿绰约的贵妇人们就是在这样的城堡里与情夫幽会的。 沙丁,你在成都有多少这样的阿房宫? 呵呵,小素,你简直是一个天才的诗人!请进吧,这阿房宫里正好缺一位你这样的能号令后宫的王妃。 穿过一个幽香四溢的花园,门自动打开了,室内的装饰和陈设完全是一派伊斯兰风情,这种异国情调陡然让我迷失在幻觉里,埃及艳后放纵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小素,里面有一个恒温游泳池,女人是离不开水的。 看来,你对女人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观察过。 嗯,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怎么样,看看去?只要你跳入水中,就不想起来! 穿过一个幽密的柱廊,一湾碧波荡漾的清水出现在眼前,我不禁心旌摇曳:我是荒漠中一条枯萎的鱼,黑夜里的燃烧让我在黑夜里留下了鱼尾纹一样的舞姿,可是,只有水,才是我的故乡。水里的飞翔也像火里舞蹈一样华丽。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就感到沙丁在我腰上轻轻推了我一下,我尖叫一声,像一只天鹅一样扑腾了两下便落入了水池。等我从水底浮起来四处打望时,已不见沙丁的踪影。 我卸下身上所有衣物,像鱼一样潜入水底,舒展倦怠的身体,游到池边的喷嘴傍,开始享受细滑的水丝的抚摸,这温软的气息使我昏昏欲睡,在不知不觉中,我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大脑和身体里一片空白。 这时,沙丁推来了一个精美的车子,亮澄澄的,上面摆满了五颜六色的饮料、沐浴液以及华美的浴袍。 沙丁递了一杯乳白色的饮料下来,看来是牛奶,他想得真周到,早晨的一杯牛奶可以让全天都容光焕发,特别是沉沦后的早晨,奶汁的作用会更加明显。 当奶汁像下泻的泉水倾入我空空的腹腔中时,我顿感神清气爽,那些温暖的分子在体内漫游着,抵达任何一个疲惫的角落。但与此同时,另外一种感觉却向脑中枢涌去,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犹如被雨水浇过的含苞欲放的罂粟花,除了毁灭,没有力量能阻止她绽放。幻觉的力量越来越强大,把我牵牵吸附在了黑暗的边缘,我看见了太阳凛凛的光芒,似清辉如雨,我打开了身体上所有的窗户,让那温煦的光线穿过幽暗的走廊。 哗啦一声,似有什么重物掉入水中,却没引起我的注意,而事实上,我已感到水底有一条幽幽的黑影向我游来,不过,这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因为幻觉的控制,我失去了对于敌意和侵犯的任何警觉。 那条黑影像优美的鲨鱼一样拱出水面,贴在了我身体上,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他的舌头就掉入了我嘴里,挤压着扩张着,像搅拌一杯悠悠的咖啡。同时,他的一只湿漉漉的手从我的乳沟处滑下去,向着女人生命最幽暗的地方挺进,当他细腻的手指试探着抵达那幽暗的深处时,我突然痉挛了一下,睁开眼睛一看,啊,怎么会是沙丁! 我一阵猛烈挣扎,从他的臂弯里滑脱出来,钻入水下,像受惊的鱼儿逃窜而去,终于抓住了扶梯,可刚向上攀了两级,就看见沙丁叉着腿站在上方,那玩意儿在两腿之间悠悠晃晃,像挂在深不可测的后宫里的灯笼。 此时,我才发觉自己中计了:沙丁,你在牛奶里放了什么? 呵呵,可卡因,就那么一点点,放心吧宝贝,你不会上瘾的。不过,今天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我的手心了。 沙丁,你真卑鄙! 我不过是想征服你,就像征服非洲大草原上的斑马一样,在这一片城市的荒原里,只要我愿意,还没有一头猎物能从我的掌心溜掉。 一阵眩晕袭来,我失重了,仿佛飘了起来,手一松,便落入了水中。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华丽的大床上,阳光从右侧一排落地窗透射进来,照在室内那些精美的细节上,绚丽得犹如印象派的油画。我掀开温软的被褥,一件透明的白色的睡裙呈现在眼前,我略感惊异:我私下从来没穿过这种煽情的内衣!再一细看,睡裙内空空荡荡!我在枕边一阵瞎抓,终于把细如丝带的丁字裤抓到了手里,举到眼前,回想着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一切。 沙丁......沙丁...... 绝望的嘶吼里带着歇斯底里的气息,我跳下床,四处瞎撞。 沙丁......沙丁...... 回应我的是自己空旷的回声,怒气冲冲的我连闯数间房屋,仍不见沙丁的影子。我静下来,发现自己正好在二楼的楼廊内,墙壁上挂了很多画,全是古代仕女的春宫图,在梦幻般的灯光的照射下,画中的人物像潮水一样涌动着,与此同时,我似乎听到了哗哗的水声,好像是楼下某一个地方传出来的。 我踮着脚尖,沿着白色的楼梯拾级而下,由于光着脚丫,我的行走像猫一样无声无息。在客厅的果盘上,我抓起了一柄精致的水果刀,它凛凛的寒光穿透了我的眼睛,我哆嗦了一下:这个原始人常用的动作对我来说可是生平第一次!不过已没有什么能阻挡我,国家与国家之间为了尊严可以发动战争,对于我这样一个非常感性化的女子来说,感觉一旦被点燃,就意味着同归于尽。 我寻着水声找去,在一个曲折隐蔽的空间,我看见了一扇虚掩着的门,哗啦啦的水声清晰可辨。没错,就是这里! 我轻轻拨开门,沙丁正面对一扇玻璃幕墙洗浴,幕墙外是花团锦簇的园林,比水丝更温润的阳光洒在他结实的身体上,使我猛然想起了古典画家安格尔的那一幅叫《泉》的油画,这一瞬间,我感到了强大的荒谬和眩晕,不过最终还是被心底升起的怒火焚毁。 我把双手背在身后,慢慢逼近那一幅水和光斑编织起来的绚烂的图案。沙丁似乎嗅到了我的气息。 小素,来洗洗澡吧。看来,他并没有感到什么异常。 嗯,好一幅天人合一的美景。我尽量装得若无其事。 你真是一个才女,凤姐不及啊...... 没等他话说完,我手上的刀已架在了他的生殖器上。沙丁,你别动,我相信,你并不打算我把这个玩意儿装在一个木匣子里献给凤姐! 他哆嗦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停下手来,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过,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沙丁,面对我这样一个女子,即便死到临头,也不会露出半点怯色。小素啊,你这是要玩什么游戏?是不是想来点SM? 沙丁,我是认真的,你应该知道你所做的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呵呵,随你吧。 温滑的水丝从头上洒下来,这种触觉让我变得异常脆弱,尽管我的表情如苍白的石膏像,但浑身上下却震颤不已,逼近了崩溃的边缘。 哎哟,小素,你可真性感!他调侃的同时把手伸入了我的睡衣。 沙丁,你真无耻!话音刚落,手中的刀子就刺进了他的臀部。 他大叫一声,踉踉跄跄向后退去,栽倒在浴盆里,哗啦,溅起高高的水花,水也像瀑布一样四溢而出,我看到了水中漫延开来的殷殷的红色,这让我疯狂,我扑上去,拧开水笼头,把刀尖抵在他的喉咙上。 沙丁,这下你该清醒了吧! 小素啊,你可别干傻事,我早已厌倦了,就像狮子脚下的蝼蚁一般,死不足惜,难道你想在铁窗里度过下半生吗? 我的手在发抖,只需要一秒钟,我就可以剥夺一个人的生命;此时此刻,掠过大脑的任何闪念都是危险的,不过,我并不打算像上帝那样随意创造和毁灭生命,毕竟,我对生命还充满了敬畏之情。 小素,刚才你是那样暧昧,我也是受到这种暗示后才想与你乐一乐的。 你......我震怒了,把刀向下用了用力,喝斥道:一派胡言! 哎哟,小素,你的手真重......你也知道,我是离了婚的男人,有强烈的创造生命的欲望,咱俩倒是蛮般配的,何不做一对恩爱夫妻,常享鱼水之欢,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沙丁,这话也是你说的。 小素,我对你是一片赤诚之心啊,你要不信,就立即下手吧。 咣当......刀子掉在了坚硬的地上。 嘿嘿,小素,我知道你是闹着玩的。 我冲出去,抱来一床被褥,猛地罩在他身上,然后把浴室里的器物全向他砸去。沙丁,你去死吧!
【十四】大提琴 凤姐要回来了,提前打来电话报平安,说她这次东南亚金三角附近的几个国家都去了,一切都非常顺利。 我和凤姐相识是五年前的事,那时,我刚从学校出来不久,在后现代网络文化艺术公司找到了一份恰当的职业,出于工作的需要,我考了驾照,正四处筹资买车,找到了为人洒脱的沙丁,沙丁笑着说,何必这样苦自己呢,我给你想个办法,保证不花一分钱就能开上宝马和奔驰。我要他别开玩笑,他却神秘兮兮说,事情很简单,只须等一个电话。我以为这是他的托词,就告辞而去。 没想到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我刚醒来就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询问,而是让我不要挂电话,拉开窗帘向楼下看。 我顺手拉开窗帘,向窗外探出了头,结果大吃一惊:阳台下共停了六辆毫华轿车,分别是宝马、奔驰、福特、林肯、法拉利、雪铁龙和卡迪拉克。在这条简陋的小街上(那时,我租的还是一间远离市中区的廉价房子),这是前所未有的。紧接,电话里传来了轻狂的声音: 现在,你完全可以像皇帝点妃子一样,看上了谁谁就归你。 你是谁?这时我猛然想起了沙丁,暗自震惊。 我是沙丁的铁哥们,沙丁的任何一个朋友只要有难,我都会赴汤滔火。 我对沙丁的轻率震怒了,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漠:你们搞错了,我不认识沙丁,你们走吧! 这时,话筒里传来了沙丁的声音:嘿嘿,小素是我,你的好运来了,我这个哥们不仅为人耿直、仗义疏财,而且大有惜香怜玉之情,更主要的是,他的能量大得惊人,认识了他就认识了整个成都。小素你看,我为你想得多周到! 沙丁,我真没想到,你竟会如此漠视我的尊严,请你立即把他们引走! 小素,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嘛,你就别固执了。 紧接,话筒里传来了刚才那个男人哈哈的笑声,我就喜欢你的公主脾气,下来咱们谈谈吧,你肯会改变你那些幼稚的观念。 我再重申一遍,请你们立即走开! 在成都,我还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今天我就不走了! 简直欺人太甚,我端来一盆水,从窗口泼了下去,紧接,话筒里传来了一阵嘀咕,稍息,他们便开着车子,轰隆隆地离去了。 晚上,沙丁来了电话解释这件事,说那人是他中学的同学,叫高完,取其高尚完美之意,其父是省交通厅某厅长,有钱有势,在成都的黑白两道皆畅通无阻。沙丁大叫冤屈,说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我问他事先怎么不问问我的感受,就擅自替我做主。他顿了一下,说这他还真没想到,生活在这个势利的社会里,谁又不想巴结权贵呢,更何况别人是主动来大献殷勤,这样的好事哪去找。我用不屑的口吻告诉他,我从来就没有把这一类人打上眼。沙丁听了直叹气,说这事麻烦了。我说这事是他自己惹的,要他自己去摆平,与我无关。他仍不停地长吁短叹,说我书生气太重,很难适应社会。后来,我问到了那个家伙的名字,高完,也太狂妄自大了。 没想到沙丁奸笑了起,小素啊,你天真得太可爱了! 沙丁,这个家伙的名字难道还有更深的寓意? 呵呵......圈内的人都叫睾丸衙内,睾丸就是男人的......我说小素啊,咱们这不是在意淫吗...... 哦,我懂了,又是一个花花太岁,亏你想得出来!我愤愤不平地砸断了电话。
一周后,这件事就像乌鸦不经意洒落的羽毛一样,擦着记忆的边缘飘逝而去,我正在做一个叫着"图像时代的艺术"选题,出版社要得很急,可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朋友们开玩笑说,飘雪大茶楼有一个琴师,也许去喝喝茶、听听音乐,灵感就来了,这虽然是调侃之辞,但一边喝一边欣赏音乐,这确实是我时常用来调节心情的妙招。 飘雪大茶楼坐落在府南河沿岸,最明显的标志就是那一个仿制的大水车,远远望去,很容易使人联想到远古文明中那些智者单纯、清雅的生活。 我在身着旗袍的服务生的引导下,穿过一个叫时间隧道的楼廊,墙上的古字画让人恍若隔世,犹如走进了《清明上河图》,这种幻觉一直持续到落座、服务生拿来两本精美的帖子为止。一本是茶帖,另一本是音乐帖。 我翻开音乐帖,一个叫大提琴独奏《可可西里序曲》的曲目猛地穿过我的目光,抵达心脏某个隐密的角落,琴师的名字叫西江月。没什么说的,就是这支曲子了,在所有的器乐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大提琴。 单从外形看,大提琴就像一个靠墙而立的正在吸烟的忧郁的男子,那些修饰得恰到好处的弧线,都在表明他那不屑随俗的孤单,这是那些精致到骨子里的艺术家才具有的仪态,俯瞰苍生,遗世独立,而最能表现这种内在品质的则是他那与众不同的声线了,浑厚,低沉,甚至有点沙哑,这是男人独特的忧郁,像失传在玛雅遗址上空孤独的弯月,一下子就能打伤女人的眼睛,荡起似水柔情,随着那碎银般的光芒坠落,女性生命中的全部温柔就这样被赋予了形态,这种深刻的体验可以让一个女人义无反顾。 当茶沏好、茶艺师和侍者们徐徐退去时,那如诉如泣的声音就已经飘了过来,我寻声望去,发现一个颀长的黑衣男子正在抚弄棕色的大提琴,他苍白的脸靠在修长的琴颈上,未经修饰的长发,在大提琴优雅的线条的衬托下,更显放纵不羁,不过,他那极富弹性的手臂却表现出了生命特有的韵律和规则,就是在这样一双精致的手中,大提琴的呻吟像水一样荡漾开来。他就这样与大提琴融为了一体,仿佛自唱自吟。 这就是可可西里吗?我被幻觉牢牢抓住,脑海里浮现出了皑皑的雪山、凛凛的白合花、一望无际的荒原,隐隐约约中,我似乎听到了枪声,以及藏羚羊的哀泣,那种无助的悲怨像在冰川之间幽鸣的雪水,如刀片一样的锋芒让人无处逃匿。 我下意识地夹出一支细长的烟来衔在嘴里,可打火机却不争气,咔嗒咔嗒的,却始终不见火苗升起。这时走来一位女服务生轻轻提醒我,说这里不适合抽烟。我正要表示抱歉时,她身上的手机却响起了。随即,她便飘然而去。稍息,她又飘然而来,并递了一个精美的银制打火机给我。 小姐,你请便吧。 这......我惊讶地望着她 哦,这是凤姐的意思,她还说,打火机你留着自己用吧。 我稍稍转了转头,在我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坐着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子,秀巧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睛,但是她向我点头致意时透露在嘴角上的笑意却让我如沐春风,从她清秀的脸轮廓以及长长的卷发来看,我隐隐感到,她是那种有着万般风情和过人胆识的女子。 我看了看指头上的打火机,非常精致,上面的浅浮雕是花朵的图案,与此同时,那薰衣草般芳香飘入鼻孔,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留在经过她们手中的任何物件上的清芬,除了香水艺术的贡献外,花期中的女人的生命本就是蕙风如薰。 伤感的琴声像一只画家的手,正在用不同的颜色一点点地改变着周遭的一切,我仿佛感觉到自己裸露在了可可西里犀利的日光下,这种对灵魂和生命本质的撞击逼得我有点透不过气来。其实,除了绵密不绝的琴声,影响更多来自他那摇摇欲坠的拉琴的姿势;他的头似乎在越来越深地陷入了大提琴里,那飘逸的长发拂在琴体上,像黑色的火焰,而他的双手也抖动得很厉害,这是技法,也是郁积已久的情感的渲泄。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里弥漫开来,我担心他随时都会塌陷下来,这使我屏住呼吸,暗自为他捏一把汗。 砰的一声,琴弦断了。 他起身,向我欠身赔理,那姿势真像一把茕茕孑立的大提琴,他徐徐退去。 我终于透过气来,不住扼腕叹息,下意识转过头来,那个叫凤姐的白衣女子已杳无踪影,一股莫名的怅惘从心底陡然涌起,琴弦断裂的声音在脑际里回荡,我再也呆不下去了,幽幽冥冥中,退出了飘雪大茶楼,向前没走出几步,突然发现自己撞入了泊车位上的小车阵列里,正在茫然无措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男子向我弓身施礼。 简大小姐,这边请! 我吃了一惊,显然是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先生请问...... 我们老大在此候你已久,还请你赏脸! 我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在一辆银色的宝马车内,一个胖乎乎的男人向我挥手致意,虽是问候的笑容,却明显带着淫亵之意,特别是那一只肥硕的手掌,配上他粗俗的表情,更显猥琐,那五根指像发育畸形的器官。 简姑娘,我佩服你这样的女子,有心要结识你,你的同学沙丁聪明过人,你看,我与他很快就成为了莫逆之交,现在他在成都已过上了呼风唤雨的生活! 啊,是他,睾丸衙内!我压制住愤怒和厌恶,闪到人行道上,径直向前走,没想到,他却率着一众豪华小车,轰轰烈烈地跟在我后面,铁骑滚滚,像是开赴沙场的军队,场面颇为壮观。 我怒不可遏,转过身去斥责他们,他们根本不为所动,我警告他们,如果再不停止这种下流的行径,我就打110报警,没想到睾丸衙内把硕大的头探出车窗外,淫荡地呵呵大笑:真是幼稚得可爱!你走你的路,我开我的车,他凭什么要管我,再说,即便他们把我抓了起来,那又有什么用呢! 真是个厚颜无耻的家伙,沙丁怎么会交上这样的朋友呢!不过,我不相信正义真的就无处伸张,就拿起手机准备拨110,不料,手机却突然黑了屏:电用尽了。我顿感绝望,沮丧无比。 就在这时,一辆华贵的劳斯莱斯轿车迎面驶来,那个叫凤姐的白衣女子款款下车,从容不迫地来到我面前,姑娘,跟我来吧。 我心里一热,泪水就涌到了眼眶里,不过,我的矜持和自尊是决不容许我在别人面前轻易掉下眼泪的,即使因为感动而止不住热泪飞洒,那也是独自一人面对镜子。 我随凤姐上到车里,她取下墨镜,把烟盒递给了我。 姑娘,怎么称呼? 她的眼睛太美了,不仅是因为柳眉杏目的形状,更主要的是目光深处的那幽幽的沉静之气,配上一张匀称素洁的脸,使人生出无限的安全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叫我简素,凤姐。我抽出一支烟来点燃。 嗯,小素,咱们走吧。 凤姐,他们跟上来了。 呵呵,像我的仪仗队,没事,他们一会儿就会自个儿散去的。 凤姐拿起手机,我说高家公子,就别给你父亲添乱了,他老人家让我转告你,要你赶快回去,他有事要交代。 果然不多一会儿,我们身后的那一番热闹景象便不见了踪影。一股莫名的敬意从心底陡然升起,我侧目看了看凤姐,她显得异常平静,像画室里的石膏像一样不露声色,她纤巧的鼻梁上那俊逸的弧线表明了她的坚定和从容。 谢谢凤姐!我不禁脱口而出。 嗯,小素,看得出你非常喜欢大提琴。凤姐的语调轻如呼吸。 是啊,男人一样的忧郁,高贵而神秘。 我也很迷恋大提琴,理由和你一样。 啊,是吗?我今天太幸运了! 小素,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要当面向你表示歉意。 凤姐,这...... 小素,你只管跟我走便是。
凤姐把车径直开到了一家琴行的门口,我有点不解的望着她,凤姐笑了笑,示意我进去。我刚一跨进门,那个拉大提琴的黑衣男子就迎了上来,凤姐忙做介绍: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小素,这是我的好友江月,江月啊,这是我刚认识的妹妹,以后就叫她小素吧。 这种场合,世俗的礼仪难免,我准备伸出手行握手之礼,却发现他的一支手拿着琴弓,另一支手夹着香烟,我不得不把伸出一半的手缩回来。 他无奈地耸了耸肩,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刚才在飘雪茶楼中途断弦,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所以才让凤姐叫住你,不知你是否愿意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你拉得太好了,那一瞬间,我的心都要碎了。 嗯,看来还真是遇到知音了,好吧,你们谈吧,我还有很多杂务要处理。话音刚落,凤姐的手机就响了,她做了一个表示歉意的手式后,就风风火火离去了。 我顿感孤立无援,情形有点尴尬。 走吧小素,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的随和一下子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那种拘束感荡然无存。 他的越野车载着大提琴和我在市区内转悠,他话虽不多,但绝对是一个生动丰富的男人,从他的谈话中我得知,他是省歌舞团的拉大提琴的,处于那样一个开放多元的变革时代,与其他纯艺术受到的冲击一样,他们歌舞团也溃不成军,走穴的走穴,出国的出国,他也再无心呆下去了,在凤姐的资助下开了这么一家琴行。可他的兴趣并不在经营上,他是艺术家,不创造一点东西,灵魂就得不到安宁,感召于这纯粹的生命之火的召唤,他一次又一次奔赴荒原西西里寻找灵感,终于写就了大提琴独奏曲《可可西里序曲》,这只是他计划的乐章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其它的正在酝酿。 他有着大提琴那样深沉、浑厚的语调,这使我很容易就选择了一个聆听者的姿势,不知不觉中,我的目光就聚集在了他的脸上,在长发的遮掩下,那一张瘦削苍白脸看上去有些脆弱,但那棱角分明的嘴唇和挺拔的鼻梁却分明表现出一种坚定和执着。 不知是他那极富磁性的声音太让人入迷,还是这一张特征鲜明的脸吸引了我,我的目光就这样停留在了他的鼻翼和嘴角之间,以至于他的目光在后视镜里与我相遇时,我已经避之不及。不过还好,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我那表面上沉静的目光在躲闪腾挪里所流露出来的慌乱之意,只是过分敏感的我对自己的这种失态感到不可思议,不禁暗自嘘唏。当我再试图把目光调集在他脸上时,刷地,我的面颊红了一大片,幸好未被他发现。我赶紧收拾残局,深吸一口气,抚平那不规则波动的心,但是,我再也不敢将目光随意放在他脸上,而是选了一个恰如其分的位置,可即使是这样,我也觉得自己正一点一点地陷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人特有的气息里,无处逃匿。不过渐渐地,我安静下来了,开始用细腻的眼光打量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那是一种优雅到骨子里的精致,清朗而沉郁,这很难用英俊这个词来描述,只有那些有着高贵而伤感的灵魂的男人,才有这样一种内敛的光芒。 他把我带到郊外的一处遍地瓦砾的废墟上,登上一幢被拆得四面透风的破楼上,他说他写《可可西里序曲》时,经常到这里来寻找感觉。我颇为诧异,不过细细一想,也觉得十分自然,因为这里的颓败和凄哀很容易使人沉迷,在凝神观照中,那裸露的感觉很可能因某一细节的触发而才思泉涌,这是艺术创作中常见的现象。而事实上,我也非常喜欢这种毫无掩饰的破落。 在一间空旷的大房子里,他为我表演了这几年他写的很多曲子,一直拉到天光消散、暮色合拢,我们才驱车回到繁华似锦的市中心。 他把我送到我的住处,已是月朗星稀,有一段路又窄又黑,车开不进去,我轻轻说了一声再见,他却像没听见一样执意陪我走,一路无语。但我却分明能感觉到,他飘荡的衣袂不时擦挂着我冰凉的手指,那是一种极其温柔的感觉,仿佛,我置身在他富于磁性的气息里。 深秋的夜晚凉风习习,他竖起了领子,在黑暗中,我禁不住微微抖瑟了一下,没想到,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竟被他捕捉到了,他脱下衣服披在我身上,顿时,我被子一种颤栗的温暖包裹住了。 小素,咱们去丽江吧,我想在那里找找灵感。 我吃了一惊,不知所措。 我是不是太唐突了? 也就是这一瞬间,我摇摇欲坠,几乎倒在他怀里,不过,我的脚跟还是向后移动了,紧接,一阵狂奔,我跑上楼,在阳台上,我看见他正低头点烟,那姿势简直就像一把孑然而立的大提琴。 不久,沙丁来了电话,就自己的轻率向我表示了郑重的歉意,作为补偿,他决定把自己的小车派力奥给我开,我当即婉拒了,他却说我不识趣,竟然不领凤姐的情,我略感惊异:原来这一切都是凤姐的意思!蓦地,凤姐那沉着果敢的神态浮现在眼前。也许沙丁知道我在犯晕,于是,他把凤姐的事告诉了我;他说凤姐是从珠海过来的,天香大酒楼开业时,他代表电视台去做了专题采访,并成了朋友,以姐弟相称。接下来,沙丁便绘声绘色地为我讲述了凤姐在珠海打天下时的一些传奇故事,我禁不住暗暗称奇,打心里佩服凤姐,道理很简单:我也是一个具有叛逆倾向的女子,对男人在社会结构中所处的天然的优势地位很是不以为然,凤姐的传奇着实让人感到一种快意恩仇的愉悦,至少,目前为止,她做到了我即使想做也做不到的事情。我巧妙地问到了西江月的事,沙丁说他是凤姐的密友,关系非比寻常。我下意识地痉挛了一下,便再也没有向下深问,我害怕知道得更多,是的,此刻我已十分清楚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实际上,我已猜到关于这个大提琴男人沙丁还可能说些什么,但我宁愿它是一个没人道破的谜。 [本帖已被单纯女人于2007年8月21日10时5分35秒修改过] [本帖已被单纯女人于2007年8月21日12时7分6秒修改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