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春日放歌--《诗经》中的郑风

        婚恋诗是郑风的主要内容，也反映了郑风的主要特点。

       （一）郑风中婚恋诗的存在理由。郑国是周王朝最后一个分封的诸侯国，在郑桓公、郑武公、郑庄公、郑文公、郑成公等诸多明君的治理下，历时400多年。在诸侯争霸，战事不断的历史时期，郑国出现了很多有雄才大略的明君明臣。郑桓公受封后死于国难，郑武公继位，先后推行包括"释放商奴，发展工商，繁荣经济；开发滩涂，发展农桑，强国富民；兴建乡校，教化民众，广集民意；加固京城，扩建城邑，巩固国防"的"武公之略"，为郑国400多年基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郑文公迁都新郑后，尊周王、睦邻邦、宽下民，赢得了郑国前所未有的稳定与发展，对郑国延续了 400多年的基业做出了重大的贡献。郑成公时期，郑相子产仁爱、忠诚、谦逊、敦厚，执政二十余年，"国无盗贼，道不拾遗"，诸侯宾服，国人称颂。

        总的来说，郑国政治制度是非常宽松的，由此也影响到了经济和文化的发展。郑国素为商业发达之地，春秋初，郑桓公重用商人，靠商人迁到新郑。春秋中，郑国商人参政，卖牛的商人弦高敢乔扮郑国君的使者去犒劳秦军，可见郑国商人在政治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商人地主在当时是代表进步势力，这不仅直接影响到郑国的政治，也造成了郑国较为开放流动的氛围。郑国又是早期法家的发源地，子产相国在春秋史上极为有名，他的重法、重商以及重教，给郑国带来了20余年的稳定和繁荣，被后人尊为法家鼻祖。另外，郑国人机智灵活，敢于发表意见也是有名的。郑国地处晋、楚大国之间，不得不奔助于大国来求生存。春秋时期曾流行"郑昭宋聋"之说。郑国人不但善于周旋，而且机智善辩，长于外交辞令。商人弦高犒秦军的一番真诚之言加十二头牛，足以使秦信服；烛之武退秦师，也只是靠三寸不烂之舌；孔子曾赞美于产善于辞令为"慎辞"。郑人的善于辞令直接影响到了战国时的纵横家，有人称子产又为纵横家的鼻祖。在这种动荡多变的环境中，郑国的教育又比较发达，春秋史上仅两处记载官学情况，就有郑国"乡校"一处，而私学的首创者邓析也是郑国人。综上所论，郑国商业发达，经济活跃，带来了人们思想的进步，政治上带有较为开明的色彩。法家、纵横家先驱的出现，以及教育、私学的发展，都使郑人的意识开放、大胆。对于过样一个地处大国夹缝中的小国来说，有如此开明的政治气氛，不能不间接影响到郑风的内容和创作风格。情歌较多，感情流露自然放荡不羁，正表明郑国民风的质朴、开放。另外，无论从哪一类古典文献中都可以看出，古时郑国一代河流众多，水草茂盛，物产丰富，百姓富庶，这些都为婚恋诗歌的产生和发展提供了物质基础。所以郑风中描写的女性大多是敢爱敢说，有坦率真挚者，也有热情欢快者，就是热恋中的男女互相戏谚调笑也毫不掩饰，夫妻间的悄悄话也都明明白白写在纸上。

        自孔子说"郑声淫"，历史中各类诗话对郑风的误解从来没有停止过。事实上，不论孔子所说"淫"本意如何，仅就今天"淫"的意思和郑风文本而言，郑风诗歌表达的婚恋爱情观，是和"淫"字不沾边的。倒是不以"淫"称谓的一些诗歌与之有关。《邶风新台》宣讲卫宣公劫娶儿子的聘妻齐女宣姜的丑行，《墉风墙有茨》对卫宣公庶长子公子顽和宣姜之间的私通多所著墨，《墉风君子偕老》以宣姜华美的服饰面容反讽卫夫人的淫乱，而《齐风南山》、《齐风敝笱》、《齐风载驱》所表现的事实是鲁桓公的妻子文姜，未嫁之前就与其兄齐公有暧昧关系，既嫁之后依然幽会不断，最终招致鲁桓公的丧命。而这些败德行为，在郑风文本中是没有出现过的。郑风表现爱情的诗篇，男女以单纯的心情看待世间的一切，放肆的哭，放声的笑，抒发了真实的情感，没有任何矫作的心情，展示了全新的生活向度，是一种生命精神和生命活力的绽放。

        （二）郑风的内容。郑风共21篇，大致可分两类，一是婚恋情歌，共17篇；一是英雄赞歌，包括《羔裘》、《叔于田》、《大叔于田》等。

         关于婚恋诗。郑风中的婚恋诗真实自然地记录了周代社会特别是郑国一带男女交往、恋爱、婚姻、家庭生活等等爱情各个方面，同时又体现出了郑国一带的国风、民风、精神状态、价值取向等。具体说，主要有四个方面的内容。
        一是展示和睦生活。《缁衣》一首，内容是妻子为丈夫做衣服。黑色的朝服宽大、美丽、合体，你穿上多么英俊威武，如果破了，我就给你缝补、修饰，或者再做一件。这首诗是赠衣，却唱出了一位妻子深深挚爱丈夫的心声，一种温馨的亲情洋溢其中。全诗用的是夫妻间日常所说的话语，没有加入任何修饰，清新自然而深情依依。一唱三叹的手法，把抒情主人公对丈夫无微不至的体贴表现得淋漓尽致。《女曰鸡鸣》更是婚恋诗中的名篇。
                     女曰："鸡鸣，"     女说："公鸡已鸣唱。"
                     士曰："昧旦。"     男说："天还没有亮。
                     "子兴视夜，       不信推窗看天上，
                     明星有烂。"        明星灿烂在闪光。"
                     "将翱将翔，       "宿巢鸟雀将翱翔，
                     弋凫与雁。"        射鸭射雁去芦荡。"

                    "弋言加之，       "野鸭大雁射下来，
                    与子宜之。         为你烹调做好菜。
                    宜言饮酒，         佳肴做成共饮酒，
                    与子偕老。"       白头偕老永相爱。"
                    琴瑟在御，         女弹琴来男鼓瑟，
                    莫不静好。         和谐美满在一块。

                    "知子之来之，     "知你对我很关怀呀，
                    杂佩以赠之。       送你杂佩答你爱呀。
                    知子之顺之，       知你对我很体贴呀，
                    杂佩以问之。       送你杂佩表谢意呀。
                    知子之好之，       知你爱我是真情呀，
                    杂佩以报之。"     送你杂佩表同心呀。"

        这首诗就像一个生活小剧，场景由散到聚，节奏由慢到快，，通过夫妻二人的对话，展示了情谊融融的和谐生活和诚笃热烈的感情，令人羡慕，使人赞叹。
      二是吟唱爱情追求。包括《将仲子》、《有女同车》、《丰》、《褰裳》、《狡童》、《东门之（土单）》、《野有蔓草》等篇。《有女同车》一诗，写在夏秋时节，男女一同出外游览，他们一会儿赶着车子在乡间道路飞驰，一会儿下车游玩，男主人公在这时候表达对女子的爱恋，"彼美孟姜，洵美且都"，"彼美孟姜，德音不忘"。《诗经》中的恋爱诗存在着许多一见钟情式的爱情，表达了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纯真的人类美好情感，较为典型的就是《.野有蔓草》："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在这首情诗中，作者反复咏叹的是"邂逅相遇"，即这一对青年男女是在没有约会情况下相会的。自然的田野，天然的巧合，无声的对视，构成了中国古典爱情所特有的含蓄之美。原本是两个互不相识的人，只因气质和形象的吸引，自然地走到了一起．促成他们结合的因素单纯而直接，激励他们生命叠合的仅仅是对"美"的情感直觉，一许"清扬婉兮"的惊心动魄的感觉，将对异性的渴望确证为生命对人性真谛的追求，在瓦解和荡散了一切世俗杂念的同时，也使此处的"邂逅"化生为性灵的合一。
        郑风中的恋爱诗所描写的爱情一般都没有礼教和贞洁观念的束缚，没有掺杂世俗功利的考虑，但是，周代男女之间的交往已经逐渐受到礼俗的影响与制约，这也导致了他们的爱情观不再是单一因素的结果，必然要留下了社会礼俗的印记。具体到女性而言，受到的束缚更多，既不愿舍弃情郎，又不敢违抗父母的命令。《将仲子》就描写了这样一位为情所困的女子："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这首诗以女主人第一人称的语气，向所爱的人坦率倾诉了自己内心的痛苦。她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男女相爱受到父母、兄弟和邻居的责难，造成精神上的压抑。女主人公深深地陷入既盼望他来，又害怕他来，既勇敢相爱，又顾虑重重的矛盾之中。
        三是表达忠贞深情。包括《遵大路》、《风雨》、《子衿》、《扬之水》、《出其东门》等篇。《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是描写一位女子思念情人的诗，她在城阙下等候情人，不见人影，急得她来回走个不停，苦于相思难遣，不禁抱怨情人，纵然我不曾去会你，难道你就这样断绝音信了吗？难道你就再不来找我了吗？唱出了对情人无限怀恋的心情，"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的咏叹，将这种忠贞深情推向了高潮。《扬之水》描绘的是一个善良的妻子对丈夫的忠贞。她因为娘家缺少兄弟，丈夫便是他一生唯一的依靠，他把丈夫看作自己的兄弟，很珍惜自己幸福的家庭。而有些人处于嫉妒或包藏祸心，造出一些流言蜚语，使他们平静的生活出现了波澜，然而正是在这个波澜中，更真切地体现出她纯洁的内心和真诚的情感。这首诗三、四、五言相搭配，节奏明显，又带有口语韵味，显得十分真挚，有很强的感染力。《出其东门》："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男子面对游人如织，美女如云却不为所动，心里一直爱着自己俭朴的妻子。
        四是描写男女欢会。包括《山有扶苏》、《箨兮》、《溱洧》等篇。《溱洧》是历代各类文学选本必选的名篇。

                          溱与洧，          溱河，洧河，
                          方涣涣兮。        春来荡漾绿波。
                          士与女，          男男，女女，
                          方秉蕑兮。        手拿兰草游乐。
                          女曰"观乎？"    姑娘说："去看看？"
                          士曰"既且。"    小伙说："已去过。"
                          "且往观乎！"   "请你再去陪陪我！"
                          洧之外，           洧河那边，
                          洵訏且乐。        真宽敞，真快活。
                          维士与女，        少男，少女，
                          伊其相谑，        互相调笑戏谑，
                          赠之以勺药。      送一支芍药订约。

                          溱与洧，          溱河，洧河，
                          浏其清矣。        春来绿波清澈。
                          士与女，          男男，女女，
                          殷其盈兮。        游人越来越多。
                          女曰"观乎？"    姑娘说："去看看？"
                          士曰"既且。"    小伙说："已去过。"
                          "且往观乎！"    "请你再去陪陪我！"
                          洧之外，          洧河那边，
                          洵訏且乐。        真宽敞，真快活。
                          维士与女，        少男，少女，
                          伊其将谑，        互相调笑戏谑，
                          赠之以勺药。      送一支芍药订约。

        读这首诗，仿佛在我们面前展现了一幅古代郑国都会郊区春游欢乐的节日画面。郑国风俗，每月三月三日，男女都要到溱水、洧水河边招魂续魄，祈求幸福。在这个欢乐的节日，在一片风和日丽的绮丽春光里，郑国的男男女女，手持兰草，纷纷从城市和现存一起赶到碧波荡漾的溱洧河边，或嬉笑打闹，或窃窃私语，或倾诉爱慕，并互赠香草，缔结情谊。这首诗，通过对地点、景物、对话、动作等精心描摹，把一群男女节日游乐的情景和盘托出，情节完整而自然，使人置身其中而共享快乐。尽管春秋战乱，郑国经常受到周边大国侵扰，但对于普普通通的人民来说，这个春天的日子仍使他们感到喜悦与满足，因为他们有兰草，有芍药，有爱情，还有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向往。

        关于英雄诗。包括《叔于田》、《大叔于田》、《羔裘》等三篇，还有《清人》一篇颇有争议。《叔于田》、《大叔于田》两篇中，关于"叔"的指向一直没有确定，大概有郑庄公之弟太叔段、青年猎手、英武男子、男性情人等多种说法。这两首诗，描写了男主人公宽厚、仁爱、智慧、英勇、威武的形象，表达中多有溢美之辞和自豪之情。《羔裘》是郑人赞美国之君子的诗篇。《清人》一诗，前人多认为是美刺诗，通过赞美达到讽刺的目的。这种说法有待考证，但前人"刺文公"一说，我们认为是没有感情依据的，因为根据历史考据，郑文公在位时，"尊周王、睦邻邦、宽下民"，赢得了郑国前所未有的稳定与发展，对郑国延续了 400多年的基业做出了重大的贡献。《清人》一诗，既然口碑相传于百姓，"刺文公"显得有点牵强。

        三、关于桧风和商颂。桧风和商颂也是在现在郑州所辖区域内产生的诗歌。

         桧风4篇，是桧国灭亡前后的诗歌。桧国地域相当于现在新郑市和新密市部分地区，国都在新密市。约公元前722年，郑桓公消灭了桧国，将其并入郑国，后又并入卫国，所以桧风4篇，包括婚恋诗《素冠》，皆有哀叹之音。桧风仅4篇，且桧国地域较小，存在时间较短，为什么《诗经》中却专门开辟了此一章呢？这个问题历来是研究者的课题，现在倾向于是乐调的原因，"以为桧诗皆为郑作"。从桧诗的存在和入选来看，桧国这个地方的乐调是比较具有特色的，并入哪里都不合适，也就单独立了一章。《羔裘》写对国君逍遥自在、不理朝政的担忧。《素冠》写一个女子看到心爱的人憔悴的样子时的惆怅。《隰有苌楚》写一个饱受沧桑的人悲观厌世的心态。《匪风》写一个出门在外的人的忧虑和悲伤。总的来说，桧风总体的格调是和国家早亡的历史事实相暗合的。值得指出的是，诗无达沽。就是说，《诗经》中的很多篇目，没有一个确定的解释。自古以来，注释《诗经》的学者不计其数，但大都各说各话。后人对桧风四首诗的主题解释也往往如此，比如《素冠》一诗，讽刺诗、悼亡诗、哀怨诗、爱情诗等多种说法。

         商颂5篇，是宗庙祭祀乐歌。商颂产生的年代、地点、作者历来是中国文学研究的公案。从内容看，商颂多是殷商盛时祭祀先王的乐歌，可以认为是那个时代流行的颂歌，然后经过后人整理而成。而郑州曾经是殷商的都城，商颂和郑州自然也有着紧密的关联。《玄鸟》、《长发》、《殷武》三首，追述本族起源和颂扬先王以武力征服天下的功业，可作为商朝史诗和英雄赞歌。《那》、《烈祖》两首，描写商人祭祀场景和不同于周人的礼俗习尚，表现出其祖帝一元的宗教观念，并反映了"殷人尚声"的艺术成就。

        四、郑风的精神。《诗经》是中华民族文化代表性的元典，郑风既是《诗经》十五国风中篇目最多的一章，也是思想最纯粹、特点最分明、风格最明确的一章。概括来说，郑风所反映的精神，主要有四个方面。

          一是以人为本的人文关怀。神巫文化可能是在先民文化中存在较早的文化之一，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心理从来没有湮灭过。而在郑风中，我们找不到鬼神，只有对人的深刻关怀，它鲜明地表现了以人为本的民族文化特色。"彼其之子，邦之彦矣"、"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缟衣茹藘，聊可与娱"......如此等等，在这里人就是自己生活的主宰，是情感投射的全部指向，同时也主宰了诗歌的全部内容，肯定自己，信任自己，表现自己，并且以自已的创作实践，来践行以人文本的地人文关怀。它使郑风带有亲切的生活感，使诗成为描写世俗生活最好的艺术，各种世俗生活，都成为诗中的主要内容。它使郑风充满了浓郁的人情味，使诗成为表达伦理情感和乡土情蕴的最好形式，各种喜怒哀乐之情，都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表达。它让人看到，郑人的内心生活世界，就是一个既没有幻想错综的神怪故事，也没有张皇幽渺的浪漫色彩的平凡人间世界。那勇士涉猎的矫健雄姿，恋人相会的深情注目，夫妻好和的切切心声，把读者带进一个熟悉而又亲切的世间，看到人类自身所创造的生活之美，体会到人类自身在平凡中的伟大。并由此，奠定了中国文学以人为本的文化传统。

          二是乐观向上的精神状态。郑风中的婚恋诗的思想价值，表现为它所表达的情感都是健康、高尚、纯洁的,标志着原始的性爱已经升华为情爱,丰富了人类的情感世界。同时，这些诗歌不仅表现出了对爱情的尊崇和向往，而且还表现出了当时人们对生活的热爱和追求。《女曰鸡鸣》一诗，从夫妻拌嘴开始，到起床打猎，再到共餐共饮，再到赠送玉佩，逐层递进，充满了积极的生活情趣。《萚兮》一诗，翻译成今天的话就是："枯叶飞呀，枯叶飞呀，风吹动了枯叶。兄弟们呀，唱起你的歌，我来应和！    枯叶飞呀，枯叶飞呀，风吹落了枯叶。兄弟们呀，唱起你的歌，我来收腔。"在落叶缤纷、景色萧索的时节，居然有如此乐观的态度、向上的精神，不得不让人叹服，并深深受到感染。再联想起屈原《湘夫人》"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的哀愁，刘彻《秋风辞》"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的落寞，王勃《山中》"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的悲苦，甚至今人徐志摩《落叶小唱》"落叶在庭前舞，一阵，又一阵"的彷徨，这乐观向上的精神状态就更显得珍贵了。

          三是率真自然的情感世界。郑风中的婚恋诗，在感情上都非常率真、诚挚、热烈和淳朴，都是真情实感的自然流露，显得篇篇精彩，字字珠玑，令人爱不释手，百读不厌。而在表达的效果上，又明显有别于其它国风中的婚恋诗，郑风中婚恋诗总体上情感是欢快的，节奏是明快的，很少有乞讨之言、哀伤之思、悲痛之泪，大多是敢爱敢说，热情泼辣，自由奔放，放荡不羁，就是热恋中的戏谑调笑也毫不掩饰，夫妻间的悄悄话也都明明白白写在纸上。这些诗歌中，男女以单纯的心情看待世间的一切，没有任何的矫揉造作，张扬着生命精神，绽放着生命活力。即便是那些带有哀怨味道的篇章，也偏偏表现得幽默风趣甚至调皮戏谑。《褰裳》一首，文本翻译其第一段就是："你要是真的爱我，你就提着衣襟，淌过溱水河，过来看我吧；你要是不爱我，你还以为我没有别人爱吗？你这个傻小子可是真傻啊。"《狡童》一首，文本翻译其第一段就是："你这个狡猾的家伙，偏偏不和我一块儿说话，就是为了你呀，我都吃不下饭了。"

          四是开拓开创的价值取向。《诗经》作为中华民族文化的元典，对中国文化特别是中国诗歌具有奠基的作用，其影响巨大而深远。而郑风中的很多篇目，在形式、内容、结构、语言等诸多方面都具有发轫的意义，显示了郑人自立自信的心态、开明开放的风气、开拓开创的价值取向。《缁衣》一首可作为中国最早的赠衣诗。赠衣，是古代诗词中一个典型的意象了，特别是在爱情诗中，历代诗人都多有咏叹。"寄到玉关应万里，戍人犹在玉关西。"寒衣寄到玉门关就有万里之遥，戍守边地的亲人还在玉门关以外更远的地方，尽管如此，寒衣还是一件一件在驿路飞奔，投入远人的怀里，披在远人的肩上。鱼玄机《早秋》有句："思妇机中锦，征人塞外天。雁飞鱼在水，书信若为传。"吴大江《捣衣》有句："杵影弄寒月，砧声调夜风。裁缝双泪尽，万里寄云中。"陈玉兰《寄夫》一诗说："夫戍边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 徐照的《征妇思》："半年无信归，独自守罗帏。西风吹妾寒，倩谁寄寒衣。"由自己的寒冷想到远人的寒冷，在这种体验中达到忘我境界，因而忘记了自己的寒冷。风寒衣暖，纸短思长，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而赠衣这一意象最早就来源于《缁衣》一诗。《女曰鸡鸣》一首则可认为是中国诗词中"对答体"的第一首。古人论"对答体"往往认为《孔雀东南飞》为第一首，其实，《女曰鸡鸣》要比《孔雀东南飞》早几百年，现在已经成为专家学者的共识。"对答体"这种形式的诗歌，在《诗经》中也极为罕见，《女曰鸡鸣》又是最成功的一首，诗中对话由短而长，节奏由慢而快，情感由平静而热烈，人物个性也由隐约而鲜明。特别需要提出的是，古老的诗经，传达的是古今相通之情，但因语言简单深奥，使很多读者有艰深难解的感觉。郑风中的诸篇却大都生动活泼，平白如话，很多诗篇即使今天读起来也毫不费力。而其中很多名句更是为人津津乐道，渐渐成了成语，如"人之多言，亦可畏也"、"孔武有力"、"执子之手"、"与之偕老"、"风雨如晦，鸡鸣不已"、"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等等。

[本帖已被红树林子于2007年8月7日20时8分18秒修改过]

[本帖已被红树林子于2007年8月7日20时6分24秒修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