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萨其玛一起艳遇
文／蓝生
１
与萨其玛的缘分，还得从一年前那场遇见开始。
满小楼代表公司去北京参加信息博览会，在布置参展现场时，他忙得焦头烂额，汗珠密布。第一次到北京，第一次被公司派来布置会展，自然手忙脚乱。
八月的天，热得要死。满小楼左看看，又看看，想了解其它单位是怎样布置的，可他失望了，其他单位差不多都折腾完了。就在他无望准备收回目光的瞬间，大厅角楼里有一个女子的背影，不急不慢地指挥手下的人布置着，简单而有序。他呆望着她，心中有个声音非常想得到她的帮助，却搁不下男人的所谓面子。正想着，她已向他走了过来，身姿挺拔，长发泻肩而下，走路的动作有着说不出的优雅。
她径直走到满小楼的面前，点了下头：你好，我叫苏倩，见你呆在这儿很久了，也是来参加博览会的？
嗯，满小楼朝她点点头。女子的牙齿很好看，明亮洁白，闪烁光泽。
你能帮帮我么？满小楼顾不得颜面抛出了这句憋在肚里很久的话，心，却像是初恋时亲吻爱人的刹那，上跳小蹿，紧张害怕被拒绝。
女人笑呵呵的点头，张罗手下的人，半小时不到就布置好了。
事后，满小楼非要请苏倩吃饭以示感谢。
满小楼说，苏倩，北京我不熟，想吃什么，你安排吧，我请客。
苏倩带他去的是一条小吃街，有他知道的北京烤鸭、千层糕、豌豆黄等小吃。走进宽敞的餐厅，刚坐下苏倩就替自己点了两份萨其玛和可乐，并问满小楼要吃什么，要不要也来份萨其玛试试？
满小楼摇头笑道，我吃不惯啊。其实他是不知道什么是萨其玛，但不好意思直说。然后他给自己点了份炖鸡饭。
等服务员端上来时满小楼大吃一惊，红或白的食物裹满了芝麻、瓜子与青红丝的点缀，一块一块的萨其玛，或泛着金黄，或散着蛋香，点缀着提子玫瑰，粘着浓密的糖浆。似乎永远都带着天真的笑容，让你还没吃就已是一见倾慕，了然于心。
所谓的萨其玛不就是他小时候常吃的麻饼么？
苏倩拿起一块，咧着嘴说今天我这个"老北京"就给你这个"新北京"上上小吃课。
萨其玛是满族的传统食品，汉语意为金丝糕，是北京传统小吃中最负盛名也最有特色的一种。
满小楼暗想，怎么就一块破饼还有这么有名气啊？嘴里却说，哦，是这样啊。
看来你与北京没有缘分啊，苏倩朝他笑了笑。
为何？满小楼委屈地盯着她，一脸认真的问，萨其玛怎么又和缘分扯在一起了？
没有吃到其他北京小吃，只吃过萨其玛的人并不会遗憾。但相反，如果只吃到其他北京小吃，没尝过萨其玛的人，很遗憾，也许您与北京的缘分还远远不够。
苏倩的话让满小楼无语，并开始脸红，满小楼好奇抓了一块放进嘴里，和小时侯不一样，感觉缠绵非常，细腻恬美。
快离开时，苏倩又说萨其玛还有一个故事呢，下次再告诉你吧，让满小楼平静的心又荡起了涟漪。他对这个女子充满了欢喜和好奇，越好奇就越猜测，苏倩身上有一种让他沉迷的东西。
两天后满小楼就回到了Ｇ城，糟糕的是萨其玛的故事他没听到，更糟糕的是他竟忘了问苏倩要她的电话。
２
后来一年多，满小楼再也没去过北京。他对北京的印象就限于对萨其玛的认识。每次和妻去超市购物，他偶尔也弄几块放进篮里带回家。妻子是四川人，并不喜好甜食，对满小楼所选的萨其玛也不大感冒，满小楼便孤单地默默吃下，偶尔会想起那个迷一般的女子。他想他一定是喜欢上了那个爱吃萨其玛的女子。
又要到外地出差了，这次是杭州，谈一个软件开发的项目，满小楼是主要负责人，带了两个徒弟过去。妻子帮他细心收拾好行装，温柔地问：小楼，路上想带什么点心呢？满小楼想了想，抓起冰箱里前天刚买的萨其玛。妻子笑着打趣：你一个大男人，从什么时候起这般迷恋甜食的？满小楼便也笑：萨其玛是老北京传统美食，它背后还有一个动人故事呢。妻好奇地问：什么故事？讲来听听。满小楼顿觉口干舌燥，一种淡淡苦涩从唇角隐隐升起，摆摆手，默默走到阳台上，点起一支烟。他许久没有触碰回忆了，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妻是贤惠的妻，早已习惯包容这个男人的寡言沉默，此时，也是放轻了脚步，转身，咔哒一声，关上房门。
到杭州是晚上七点，对接单位安排了饭局，满小楼以身体不适推掉了，两个徒弟去应酬。满小楼一个人踱到西湖畔，他说不清这种感觉，这一年多来，每次离家出差，他都会任由思维放飞，想念一个微笑时左颊有一个小小酒窝的女孩，右手拈起一块金黄的萨其玛，神情天真如同满小楼二十年多前的邻家妹妹。不知不觉，就走进了西湖边上一家小超市。
请问，有徐福记萨其玛吗？
对不起，小姐，我们刚刚断货，请您明天再来吧。
萨其玛？满小楼浑身一个激灵，他转过身去，视线刚好撞上她。她微笑的样子，依旧像天使。忽然，满小楼自以为坚硬的内心，被一只小爪子狠狠握了一下，微微的疼。他走过去，嘴角有点歪斜，他不知怎样来掩饰自己重逢苏倩的喜悦了。
你......好。满小楼结结巴巴地说。
苏倩认真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笑道：先生，您认错人了吧？
满小楼几乎是嚷出来的：苏倩，我是满小楼啊！这一年多以来，我一直想找到你的电话号码，联系不到你啊。
苏倩笑得更厉害了：您认识我？
满小楼立即头疼得厉害，他绝望地想：完了，苏倩失忆了！但他还是不死心地请求，我那里有徐福记萨其玛，请你吃，好么？
就像二十多年前，满小楼也曾拿一根棒棒糖"引诱"过邻家妹妹。没想到，此招百试百灵，短短三秒钟后，苏倩点点头，同意了。
她随着他往宾馆走，满小楼的心，咚咚如同擂鼓，跳动得格外欢畅。
3
苏倩盘腿坐在宾馆地毯上，满小楼坐在她对面沙发上，看这个想念了400天的女子，细长手指灵巧地剥开一个萨其玛的玻璃包装纸，不过咬了小小一口，她就颓然放下手指：太苦了！萨其玛主料是鸡蛋、面粉、白砂糖，怎么也和苦扯不上关系啊。满小楼心里顿时明白几分，他柔声问道：苏倩，怎么才能让你开心？
苏倩用力甩甩头，从挎包里掏出两瓶扁扁的二锅头，晶莹液体，度数却高，递给满小楼一瓶，这也是北京特产，陪我喝吧。
满小楼眯起眼睛：苏倩，你还欠我一个故事。
苏倩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是，我假装不认识你，被你看穿了。
然后，苏倩就给满小楼讲了萨其玛的由来典故：当年努尔哈赤在一次率军远征中，见到了手下一名叫萨其玛的将军带着妻子给他做的这种点心。不仅味道好，而且能存放好长时间也不变质，十分适合行军打仗。努尔哈赤品尝之后大加赞赏，并把萨其玛将军的名字作了这一食品的名字，后来一直延续至今。苏倩用力抓紧自己发白的手指：你看，满小楼，这种食品是因为有爱才甜蜜的，如果没有爱作调料，它就会苦涩无比。
满小楼慢慢走过去，坐在地毯上，把这个苍白哭泣的女孩一点一点的用力，抱紧。她在这一年中，一定发生了什么悲伤的故事。苏倩倦极了，细微抽泣着，然后就合上双眼。
4
清晨五点醒来，苏倩从松软的枕头上坐起来，旁边还放着她的酒，拿过来，拧开喝了一口，摇头苦笑：我从没在清晨五点喝过酒。窗前，一个清瘦男子转过脸来：我也从没试过喝酒到清晨五点。
苏倩望着满小楼，忽然轻松地笑了：谢谢你陪我度过孤单的26岁生日，谢谢你在我失恋时陪我喝酒，还请我吃萨其玛。
满小楼也笑：不客气。
他想，她是不会明白他的心。她果真是在为另一个男子流泪、买醉、且任性地装着不认识满小楼。最可悲的是，他仍旧心疼她。
他叫她等一下，去洗个脸就陪她下去吃饭，今天有工作任务，不能多陪她，但是，能有一刻钟的早餐时间，于他，都是幸福的。
洗好脸出来，苏倩果真，已经离开了。空气中有淡淡的橘子香，是苏倩所用香水的后调香味。
5
满小楼几乎是带着懊恼的心情去对方公司谈判的，他一直自责：为什么会放走苏倩？这个像萨其玛一样温馨甜蜜、细腻柔美的女子，是该被好好呵护疼爱的。他也许不是能安慰她的最好人选，但她在伤心痛哭时，他一定愿意借出一双坚强的肩膀。
晕头胀脑上了谈判桌，直到徒弟在桌下偷偷拉满小楼衣角，他才方知自己失态。苏倩穿着合体的淡蓝职业装，神采飞扬，笑意盈盈。她是对方公司的营销主管。
这笔单，谈得非常顺利。满小楼几乎是有求必应，只要是苏倩嘴里蹦出的条件，他就不假思索说"好"，合同签得皆大欢喜。
签完合同，苏倩公司设宴款待满小楼。他邀请苏倩跳了第一支舞。满小楼几乎忘情，轻声问她：你的醉，几分假几分真？
苏倩不甘示弱：你的心，又几分真几分假？
满小楼再次抱紧了苏倩，她伏在他胸前，像一个融化开来的冰淇淋。他微叹一声，怀中的女子如此真实，令他珍爱。忽然，腰间的手机响了，他尴尬地放开苏倩，接起了妻的电话。妻絮絮叨叨地叮咛：刚看过天气预报，杭州那边台风登陆了，气温骤降，你要注意身体......
接完电话，苏倩已经离开了。偌大的舞场，瞬时空荡荡。
他不知道，他和苏倩，还有没有下一次重逢机会？
6
满小楼在飞机降落后，打开手机，有两条未读短信，分别来自苏倩和妻。
苏倩：我一年前爱上的，也是一个有妇之夫，同样的错误，今生不会再犯两次。谢谢你给了我萨其玛的甜蜜，我已辞职去德国留学了，在那里依靠自己力量，我会学习制作香甜萨其玛。
妻：我买了你最爱吃的提子萨其玛，等你回来。
满小楼的心，有那么一刻的惆怅，但瞬间就释然了，他终究明白，和甜食萨其玛之间，再多的迷恋沉醉，亦敌不过一场艳遇的俗套结局，毕竟，它不能替代他生命中的主食。他注定了与北京没有缘分，与杭州也没缘分。现在，满小楼真的有点想念妻做的四川麻辣火锅了，那种酣畅淋漓的久违滋味，也许更该被好好怜惜，好好守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