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伤秋

文/细玉如斯

    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总要这么闹哄哄的过日子。每次战乱，最要免不了看她那副嘴脸，平日看着蛮顺眼的五官，此时此刻无一不丑陋不堪。

     她又在捣腾那些个陈年芝麻烂谷子，小而薄的嘴唇上下翻合间，慢慢在角落里堆积起一小撮泡沫，白色的，粘稠的，他紧盯住那里，忍不住提醒她一下，却被源源不绝的叫嚣声响闹得一阵阵恶心。终于，他一巴掌扇过去，顺带扇掉那堆滋生物。

      女人如果活到这份上，就真该去死！这话一经火山喷发状态，那堆陈年芝麻烂谷子一下被烫熟了，她瞪大的眼睛和小嘴，看起来就象三孔大小相当的黑洞。他在三个洞口间不断踆巡，发觉欲盖弥彰为时已晚。

     没几秒钟，她便已到近前，双手疯了一样在他头上肩上和胸前轮番刨砸，那速度堪比拳击手。你咒我死？你才罪该万死！我为了这个家付出这么多，你的良心让大风刮跑了？他有些慌乱，没敢还击，只是胡乱的抵抗着，间或闷吼几句，你真疯了！

     结婚大概十年了吧，从女儿的年龄判断。他从来不记得一些日子，结婚纪念日，彼此的生日，她也不在意这些，因为纪念一些东西，总要动些金钱，她舍不得。有时候，他会恍惚，他和她就这么老了？奔四而去了？他总有遗憾，尤其是见周围的女人，都那么能会操持家务，把老公伺候得那么周全，婆媳关系也都不赖。她却怎么总是磕磕绊绊，日子过的倒真省细，连女儿都不舍得打扮。她总讲水果太贵，菜肉太贵，衣服太贵，人情太贵，不管多亲近的人，也很少见她付出。

     在同学大小聚会的时候，他越发的觉得在家里他如此没地位，不受瞩目。他一面叹息，一面附和女同学，我发现你们真能干，还会做面食发馒头，还会汆丸子......你们都给老公洗过脚、剪过脚趾甲？天，我从来没享受过......男女同学前仰后合，他觉得那是对他的莫大嘲笑。人多的场合，他不再谈论家里，不再流露羡慕的心情。其实是不敢，怕脆弱的他不堪承受。

     金钱对于七十年代人来讲，不该看得很重了。他们讲究的是更多的享受和娱乐，他也脱离不了，何况有着一官半职的他应酬自然不少，何况他蛮乐于这种吃喝玩乐，可以眼不见心净，这年头，老婆不跟着添乱就是幸福。

     上帝造人时，可能为了人间免于寂寞，一时兴起，就把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类人安排到了一家，从此矛盾和战争必不可免。现在他认为，他和她就是这样的相遇，不打不热闹，不吵就过不了日子。

     他独住的阶段很自由，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除了电脑里的声响，就是他的打咯、放屁、打哈欠、闷了吼几嗓的动静。但这不是纯粹意义上的独身，法律还不承认，所以他依旧郁闷。

     风不停的掀动着窗帘，零星挤进来几片黄叶，它们就落在他的脚边，没有了生气的东西。秋天了，风有些凉，他赤身裸体游荡在窗帘背后，从不断闪动的缝隙间呆望。树角下旋转的诸多叶子里，他是其中一片，晕头涨脑的感觉就是婚姻的滋味。房间空旷了许多，除了一张床，一台电脑，必需的生活用品，再就是他本就不多的几件衣物，很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都搬走了，跟着她和女儿，一起搬到了城东的一间出租屋，离这有七站地。他大概知道，还是在一次迫不得已通话中。

     她气不过，限他月底前想清楚，是离还是过。所以还算是他们的家里一片狼藉，电脑桌上烟灰蒙了一层，还有脚下，烟头圆的扁的多的是，但没人再怒吼。饭碗、炉灶除了灰尘的光顾，还算干净，除了回家睡觉，他还没做过一次饭。这个时候不是省钱的时候，想省都省不了，虽然平时他经常怨声载道的做饭洗衣服，现在还哪有心思，家周围小饭馆干洗店还是不缺的。他闻得见自己的脚臭，但现在没人捂着鼻子骂。脚很痒，可能几日不洗脚气又犯了，明天买包"足光散"泡泡，这个也没法懒，又疼又痒的滋味不好受。

     他"呯"地一声把一本什么书摔在地板上，翻身坐起来，狠狠地挠挠了脚丫子，他奶奶的，不过就不过！这娘们早就该蹬了！她居然那么恶毒，这房子是我单位分的，竟然要撵我出去，还要我给十万块补偿，亏她奶奶怎么想得出来？脚丫缝怎么这么痒，也欺负我孤家寡人。随着他一腿飞起，脚起书落的同时，他抱着脚丫子一声闷嚎，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分外响亮。

     新房子刚交了首付，未来前景就这样中断了？就象同学大陈，新房子刚装修完毕，两个人就散了伙。但人家没孩子，房子归女方，大陈揣走了八万块就结了，就这么简单。离就离，离了静心，单位里不是有几个么，但，看着是有点儿可怜。孩子肯定要归她，他是一定争不过的，她那么拿女儿为重，省吃俭用，以后看孩子不知道能否顺利，她一定在孩子面前没少埋汰他，长大没准儿是个小没良心儿的，唉。父母年纪那么大了，又体弱多病，真受不了他们的唠叨，离婚这事儿还真不能拧着来。都说原配好，他也知道，但两个人这回真较上了劲，她哥和嫂从中没出好主意。他一想到这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的老家及父母在江西省乡下，她大学毕业就留在了哥的城市，哥通过朋友给她找了份不错的工作，初恋就跟了他。他家也不宽裕，结婚时没给多少钱，这是她一直惦念不忘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和婆婆公公就是处不来，尤其是生了女儿后。这一切都成为了她和他日后争吵的导火索。他骂她小心眼，她哭他不顾家整天外面鬼混，他不能跟父母讲更不可能告诉同学，只有逃来躲去，她找不到他就电话给他同学，甚至闹到婆婆家。

     他又最气愤不过的就是她这点，老人有病啊。他脑袋一热就动了手。这是结婚十年来第一打她，她能不疯么，感觉天都塌了，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他和她挺象枝头上两片勉强的黄叶，冷风的肆虐和干燥缺水，支撑不了多久了。他居然就流下了两滴眼泪......

[本帖已被细玉如斯于2007年5月21日19时29分33秒修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