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意 人
--老虾干
我说的这个生意人是个流动摊贩,他就在我经常去买菜的市场门口卖着厨房用品,如钢丝球呀、刨地瓜丝和刨丝瓜皮刨子呀、耳扒和猪毛夹什么的。
这些东西他用了一个筷子粗的不锈钢串在一起,拿在手里‘哗啦哗啦’地摇着,那钢丝圈在他长年累月的摇晃下,铮光瓦亮,特像《西游记》里太上老君砸孙悟空脑袋瓜子的那个‘如意圈’。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记不得他什么时候开始在这个市场门口晃荡着做生意的,反正我20多年前来这里买菜以后,就好像他已经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这个生意人很有趣,他步履灵活,跳过来跳过去地捕捉着每一个进菜市场的人。我被他吓过好几次,每每都是在我专心致志地低头锁自行车的时候,他突然跳过来:哗啦啦摇着他的如意圈,对着我叫道:“呔!泥巴央、翻录掐”(福州话耳扒和刨地瓜丝的刨子)。
我被吓过几次以后,开始对他关注起来。我发现,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烈日炎炎,一年365天他好像都在这个市场门口上班。
开始,我都没有去搭理,总觉得他好像哪里有点怪有点怕怕的,后来看久了也习惯了。我经常在他“呔”一声跳过来的时候,目无表情地朝他看一眼。
有一天,这个生意人跳过来的时候,我发现他的鼻子和嘴巴特别突出,而且,鼻子嘴巴那里的皮肤皱褶的忒像我们人类的祖先猴子!看到这些,我禁不住对他笑了笑。
那生意人突然停止了晃动‘如意圈’,呆呆地看着我锁好车子进了市场。许久,我出来,居然发现那生意人还站在我自行车边上,等我快走到面前的时候,他居然色咪咪地对我笑着凑了过来,吓的我开了自行车锁逃窜不及。
后来的几天我只要一到市场门口,都见他飞快的跑过来,也不“ 呔”了,就傻傻地对我笑。我扳着脸凶神恶煞地瞪着他看,直到把他吓的‘哗啦哗啦’地逃走了为止,几次下来那个生意人也就再不凑上来傻笑了。
就这样过了几年,大概是1997年吧,我只见他淅沥哗啦地跳过来跳过去,从来没有做成一回单子,那天,我无意识地问他:“这个拔猪毛夹子多少钱?”
只见生意人原本黯淡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一块钱!八折优惠价给你”。
“哦”。我回答后锁了车子就到市场去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我身后‘哗啦啦’‘哗啦啦’的,回头一看,那生意人跟来了,我到哪里他跟到哪里,我在等着鱼老板杀鱼的时候,他用那把猪毛夹轻轻地碰了碰我的手臂说:“一块钱!”
我不理他。
他又轻轻地碰了碰我的手臂说:“一块钱!”
我拿了鱼走了,去买青菜,他就跟在我后面一直轻轻地说:“一块钱!一块钱!一块钱!”
卖菜的老板说,这个人是傻瓜别理他!并且帮我驱赶他。 我惊讶了!马上对卖菜的老板说:“别、别老板,别赶他,我买了他的夹子吧,我真不知道他是傻瓜呢!”
我给了那生意人一块钱,只见他高兴的接过钱,把钱的四周不平整的地方抻平了折好后细心的收到了衣袋里,开心的跑回了市场门口。
看着跑远的生意人,我问买菜的老板:“这个弱智的人怎么还要出来做买卖呢?”老板说:“他很辛苦的,借住在亲戚家杂物间里,家里还有一个八十岁的老母亲靠他养活,他今年都快五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谁嫁给这个傻子呀。”
自从我知道他是个弱智的人以后,我非常的同情和佩服他,一个残障的人几十年如一日地惨淡经营着他的如意圈上的一点点东西,籍此可以糊口吗?并且,他的东西绝对伪劣,猪毛夹到我家才一个星期就绣成了铁坨子,我一次没有用就扔掉了。
有一天天气特别阴冷,我从菜场出来发现已经下起了大雨。我没有雨具,只好站在菜场门口的屋檐下躲雨。那个生意人也在我身边躲雨。我问他:“老板,你的生意好不好呀?天天这样风里来雨里去的,可以赚到钱吗?”
那生意人答非所问地回答了我一句:“咳!现在东南亚在经济危机呀,什么生意都不好做哦!”说着,他时不时地摇着他的那安身立命的‘如意圈’对每一个走过他身边的人‘哗啦啦哗啦啦’地摇晃着。
雨淅淅沥沥地越下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没有人理睬这个生意人。突然,那生意人冒着大雨,朝一个怀里还抱着塑料袋破衣啰嗦的老太太跑去,那老太太撑着一把现在已经不多见的,根本分辩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的油布伞。
生意人把老太太扶到屋檐下,只见那老太太颤巍巍地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件夹克衫给生意人披上,嘴里抱怨道:“早上出门我就对你说天气会变多穿点衣服,你不听!瞧,这不是冻着了!”
那生意人很开心,看看我又看看周围,大声地对老太太说:“嘿嘿,妈,我不冷。”
哦!原来那老太太是生意人的老母亲呀!只见那老太太吃力地帮助儿子拉夹克衫的拉锁,生意人笑眯眯地非常顺服地站在那里,一边还条件反射地对每一个经过他面前的路人摇着他的如意圈。
终于老太太把拉链拉好了。这时候,天上的雨渐渐地小了,我就骑上自行车离开屋檐回家。没有走多远,“泥巴央、翻录掐”哗啦啦哗啦啦’的声音把我拉回了头,我看到:在蒙蒙细雨中那生意人还有生意人的老母亲仍旧蜷缩在不远的房檐下对每个路过他面前的行人摇着他的如意圈。
“泥巴央、翻录掐”哗啦啦哗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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