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令
一次跟友人说起,理想中最好的女孩子应该象皇甫松的小令吧。清丽,恍惚,见到了觉得微微欢喜,心头还有一点空,自己会想:噫,怕是终生忘不掉了。
人同此心。
温瑞安写过一个慵倦而绝顶聪明的女孩子,她的名字叫唐晚词。看到了,觉得这名字真是深怀缱绻,一种情痴之意,婉转而出。于是那本书终于没有读下去--温一向待可爱的女孩子很悭薄的,给她们安排种种坎坷流离的境遇,让人一再的想起纳兰的句子“莫因琼楼寂寞,误来人世。”
古龙笔下的女孩子要明快的多,如宋甜儿、李红袖、苏蓉蓉。只几个名字凑在一处,便自有一种花团锦簇的热闹,个性又都可爱的要命,只可惜多似汉魏乐府里采莲曲的风情。虽然不喜欢白飞飞,不过想起来她是有一点象小令的,哀痛,沉著,神秘,婉转,带一点点决绝的无限风华,自顾自的沉醉着,让人想起隔了千年南唐的细雨沉烟。
武侠里我最喜欢的女孩子,却多是不象小令的。唯一接近理想的皇甫松那几首望江南的,应该是郭襄了罢。
可惜大家教养,毕竟不同。襄儿的气质清丽,而近于明爽一流,可她眼中含泪,目送着杨过离去的时候,却是人生至极纯粹的哀痛着的。在少室山上骑驴漫游,恍惚出神的襄儿,又是那样可爱。
噫,莫非爱情能让一个女孩子不但可爱,而且深刻起来?
从此我们在她年轻的面孔上,不但看到阳光、糖果和梦想的甜,还有一点引人入胜的思念的咸。
顺便想起来,亦舒有一本《莫失莫忘》,女猪脚直接叫了小令,妹妹叫做小曲。真是艳羡煞旁人,无可奈何。
二、雷纯
她是从与生俱来的哀痛里走出的,容光如雪的女子。
一径的清丽,一径的坚强着。
经常有人说到,小龙女一出古墓便受到尹志平的玷污,有着理想幻灭的象征意义。
而雷纯是全不一样的。
假使小龙女是理想主义,雷纯却是坚定的古典现实主义。不是所有的公主都象罗马假日一样有条件甜美天真,机智明朗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说法在某种程度上是对大家闺秀和雷纯这个名字的双重侮辱,这一点上我更喜欢温瑞安的现实感,虽然他也写了一个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温柔,笑。
在所有人因她的柔弱而心生怜惜或欺侮的目光里,雷纯是那样冷静而机智的出场了。在狭巷里遇袭,当她看向温柔那一眼,毅然决然自己承受了所有的污辱时,她真的美丽,风华绝代。你有理想,这我们都知道,但你究竟能为理想为信念付出多少,雷纯是一个美丽而不可逼视的上限。
当强大的金风细雨楼行将崩溃,是这个冷静而聪明的女子缓缓走出,擎起另一面无形的六分半堂的大旗,从精神到现实全面接收了金风细雨楼曾经的霸气和实力。
她说:我们是江湖儿女。受到一点点污辱,我只当被疯狗咬过了一口。
一字字,铿锵有力。掷地作金石声。
是要这样的女子,才配得起狄飞惊这样的人物终身追随在她的身后。
雷纯的柔弱和狄飞惊的残疾、苏梦枕的重病缠身其实是极其强大的象征,健康、力量其实都并不重要--当你坚强,当你为自己的信念而旁若无人的美丽。
雷纯其实做的并不是什么高尚的事业,通俗一点说,她是一名黑社会的大姐头--她代表的是一种黑暗里有条件的振拔。似乎动作电影里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纤弱而高贵的形象,什么时候演绎出来,一定会开成许多人心底最深处,一朵黑暗里摇曳的小小的奢靡的花。
三、戚少商
他从寂天寞地里走来。
他的气质是近于压抑的,孤独而清醒的深刻。
有时候想,人选择了做群居的动物,其实是因为象无法抛弃影子一样,抛弃与生俱来的孤独吧。
来的时候是怎样的一个人,走的时候也一样。
再爱你的,你再执拗的要去抓住的,都悄悄的凝结成生命这滴露水的沉重。
一声划落。
四、胡夫人
很喜欢很喜欢飞狐,不过还是要说,胡一刀比他儿子要超拔多了。
胡一刀是传说中真正爱人以德的君子。笑,金书里最君子的其实是这位蓬蓬满脸的大胡子,饶是有趣。
他们夫妻,真正懂得爱情。
胡一刀见到了胡夫人,随手就将马上可以打开的宝藏冷落在了一边,没有什么,比爱情,比一见如故的爱情更动人心弦。
这样的气概,胡夫人淡淡的看着,她在流风回雪的日光里浅浅一笑。
她报答的是同样贵重的简朴:你死了,我也不愿活着。
刚刚出生的儿子,也不过是爱情薪尽火传的形式,他们有更为贵重的,世人寻寻觅觅耳口相传的,爱情。
“我就不多熬这几十年了。”
真正美丽,沉着。
他们真懂得爱情。
有时候想,真正的爱情就是这样发乎灵魂的相悦相依吧。世说里,深公去世,林公自叹:冥契既逝,发言莫赏。在这样沉重的孤独下,他在一年多后也离开了。
偶尔想起,这另一个大胡子走的时候,一定是偷偷笑着的。他又可以见到老朋友了。
遇到了,就是这样美丽而简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