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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李 头 儿 的 泪 五道先生 老李头儿是个硬汉子,打鬼子那会儿给那个拿马刀的鬼子生生砍下一条膀子都没落过泪,硬是擎着个大刀片子把那家伙的脑袋给砍下来,才肯昏死在地上;老李头儿是个硬汉子,闹文革那会儿足足被斗了三天水米没进,也没吭半声,他可不能昧着良心把屎盆子往一起玩命的老首长头上扣。可这回老李头儿哭了,哭得哇哇的—— 市里的棚户区改造工程已经见报了,大字不识一筐的老李头儿听了孙子给读的报纸,乐得屁颠屁颠的。用老李头儿自己的话说:俺这把老骨头还能住上个楼房,能不乐吗?开发商说到就到,这不正在挨家挨户地登记呢。老李头儿忙活得可欢了,这边打发孙子出去买水果和烟,那边催着儿媳妇赶快烧水沏茶,自己还拿起抹布把屋里的炕啊、柜呀、桌子呀好顿擦,欢欢喜喜地把开发领导请进了屋。那个脑袋梳得象刺猬似的开发领导挡开老李头儿递过去的烟,硬生生地问:“这房子哪年盖的?咋这么旧啊?有房票没?公产私产哪?”老李头儿给问蒙了:“盖,盖是我和娃他娘结婚那年盖的,旧是旧了点儿,公产,是公产,当初是街道老孙跟着一起盖的呢。开发领导,啥是房票啊?俺都住好几十年了,房票是个啥?俺没听说过。” 老李头儿满脸的核桃纹聚到了一处,咧着嘴乐了。“那就是没房票喽,行了,给他记上,等通知吧”。老李头儿乐了,盯盯看着那个红头发的小姑娘给记到本子上,还一个劲儿地把苹果往开发领导手里塞,可人家根本没领情,登记完就走了。老李头儿还紧撵慢赶地跟在后面念叨:“看看,这真是的,连口水都没喝……” 动迁大会开过了,老李头儿看着一户户老邻居纷纷搬走,房子都给拆了,上火了。老李头儿盘算着,等吧,谁让咱没有那什么劳什子房票来着,等他们都搬完就该轮到咱们了。谁成想,一纸强行拆迁通知书贴到了门上,说是限期三天必须迁出,还给定了个名头,叫什么“钉子户”。老李头儿这火就大了,看着满墙的奖状和一抽屉的军功章,他就怎么也没弄明白这回咋就落后了,还成了钉子户。老李头儿这心里就核计开了:房票是个啥票儿哇?用过粮票、油票、布票,就没听说还有个什么房票。他特地跑到搬走的老邻居家借了本“房票”研究了好半天,才弄明白房票原来就是那个硬纸本本儿,就因为这个劳什子自己也落后了一回。强行拆迁的日子就要到了,老李头儿心里盘算着这政府怎么也得给个住的地方不是,不然可让我往哪儿搬哪?那个刺猬头的开发领导又来了,比上回来还横,说是再不搬就拿铲车给推了,老李头儿当时就傻那儿了,老邻居们把老李头儿的情况给开发领导说了,还把那一抽屉的军功章给他看,开发领导看实在没辙,走了,说是回去研究研究。 没两天,开发领导把老李头儿请去了,说是签协议,给楼房。老李头儿手里拿着那盖了大红公章的协议书这个乐呀,快到家的时候还哼起了那首“红米饭,南瓜汤”,结果道边上蹿出来个秃脑袋的小子把个协议书抢了就跑,老李头儿那老胳膊老腿哪追得上啊!他要那东西啥用?老李头儿愣在那儿琢磨了半天,猛然想起听邻居说过,有过协议书被抢,房子给拆了,开发商不认帐的事儿。老李头儿急了,紧赶慢赶地往家跑,结果看见儿媳妇拽着孙子站一边儿,那铲车把房盖儿掀开了,正推墙呢。老李头儿看着散落在地下的军功章和那倒墙上的奖状,愣了足有一分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回老李头儿哭了,哭得哇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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