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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动静里响亮生活 E ——《蓝扣子·白裙子》
做梦是时光停顿的方式,时光总能以这样的方式停顿。 懂得停顿的人,他的生活肯定是折叠式的,就像门口爷爷坐的那架老藤椅。 折叠意味着生命的延伸。所以,我们快乐,我们经久耐活…… 蓝扣子只能拴住我们偶尔的忧郁,可白裙子还是要旋转的。 一、 豆角和我们 昨天晚上做饭,切豆角。爱人忽然在边上叫唤,你有没有忘记摘丝?我说它们年轻着呢,没有丝。 年轻的时候只想快些走到前面去,恨不得自己通体光滑走路可以没有牵绊,于是时间果真过得很快,镜子里曾经美好的面容,仿佛爱上了某个盗窃时光的不轨少年,两人一起疾速出走,并且不再回来。自由的心灵渴望自由的流浪,刚学会使用翅膀的雏燕总渴望飞得远些飞得持久,而那份急切大可以敌过一切殷殷的盼望甚至不安的惦念。 越成长,越发现自己的体内在一天天地打起绳结。有忧愁的也有向往的,有苦闷的也有幸福的。这些绳结彼此纠缠,它们呈现不可忽视的喜悦和疼痛,让我们体会,理解,善待,最重要的是,渐渐习惯并且爱上我们褶皱如山峦的生命。 矮小的孩子一夜长高,院子里挂着青涩果子的石榴树再也吸引不了他们的眼馋,当那些汹涌的速度退却之后,我们开始渴望一种慢,渴望身边眼前近处的一切,都能与过去有所关联。看到绿,想起小学校舍的门板;看到柔软,想起某个故去的阿姨手心里的慈爱;甚至看到这满眼的夏天,也会想起一把曾经深爱过的,一边是你一边是他的蓝色雨伞……我们走得精心了,连做梦也会更加认真,一个梦没有结束,醒来了想想觉得可惜,闭上眼睛再去做完。 应对苍老的方法几乎是无力的,但也是必须——抽出丝,或者伸出藤蔓,让岁月的收回者不要发现蛹里的我们,或者不要象风对尘土那样,轻易地就将我们从岁月的墙上拂了下去。 我们是正在苍老的豆角,怀念我们光滑葱郁的青春,我们用额头眼角的皱纹偷藏时间,用泛黄破旧的相册模糊岁月,这一切很好解释,就好像一个冬天的小孩,装满一罐子雪,埋在树下,留给夏天。 二、万物无话,各自欣喜 是我们把自己困在纷杂里,是我们使自己的心灵疲累,是我们用自己创造的言语再次创造着嫉妒猜想和游移,并在同时杀死自己的热爱,也或者正是我们自己,在悄悄地疑惑真情和信仰。人生原本便坐落在坦途之上,我们瘦小的身体外面,其实正是蓝天阳光还有花海,不快乐的人都不应该。相信我,也请相信自然与生命的简单,蚕之涅盤,春夏之交割,诗歌植物一般在体内拔节生长。万物无话,各自欣喜。 大学时的班主任现在成为我的同事,他自认是了解我之品性的人,那天突然叹口气绝望地和我说,你是不适合做学问的。我笑了下看看他,欣喜于他对我的了解。 看那些研究报告的时候,我总是心不在焉,我可以记住书本里偶尔出现的插图的风格,却不太懂得一次教学试验的样本研究公式,我甚至可以喜欢上语言学家那个叫乔姆斯基的老头下巴上花白卷曲的大胡子进而想起荷西三毛还有他们的撒哈拉,却不可能爱上他那套高深莫测的系统功能语法。 可我必须懂得生活的规则——我们需要藏起棱角佯装温顺,我们需要收起热爱屈就烦恼,我们甚至需要错失很多理想才能赢得生存。规则不可爱,但却很重要。它已决计要和我们一起上路,那么来吧!只是行走时的状态需要小心拿捏——让它尾随,我们会小心翼翼心有惶恐,那么我们的自由也不会纯粹;让它在夺走我们的面包之后大步流星地超过,我们便不得不为了拿回食物而匆忙赶上,脚步慌乱。成为速度的奴隶是可悲的事情,最好的办法,是与它同行,不亲昵也不反目。同时保持安静和思考的习惯。 比如,在车站喧嚣的人群里酝酿远游的诗歌,在早起熙攘的菜场中截获质朴的微笑,让梦想成为理顺生活清点得失的方式,而只有不卑不亢的生活态度,才能保护我们的梦想。有些时候,因为深爱的,我们必须能够宽容那些不爱的,但永远不要因为不爱的,而去放弃深爱的。 三、初 心 朋友邀我去家中。叮叮当当忙碌了一通,很神秘地从烤箱里取出一盘食物,很担心我偷看一般,双手捂着走了过来,一边两眼放光地对我喊:“当当当当,汇报演出开始了,来尝尝我亲手做的比萨!”,一边揭幕一般地移开她的手。当我看见那盘颜色微黑蔬菜面目不清难以辨认并且形状绝不规则的“比萨”时,和对面的她一样,出现了短暂的失语。失语之后,我动起刀叉,吃掉了很大一块,而朋友却难过极了,搓着手快要哭了一般,一口也未曾吃下。 于是很想在这里谈一谈“初心”。最初看见这个词,是在张晓风的散文里,那时她说了一段极美的话,我一直记得——“我愿我的朋友在生命中最美好的片刻想起我来,在一切天清地廓之时,在叶嫩花初之际,在霜之始凝,夜之始静,果之初熟,茶之方馨。在船之启碇,鸟之回翼,在婴儿第一次微笑的刹那,想及我。”一切我们已然获知的初始或者源发,都是无懈可击的美,都是难以匹敌的真情,美必将换来赞叹,真情必将换来回馈。 然而,对于交往或相处的两个人而言,“初心”未必都是一样。我被邀请去朋友家里,便已抱着一颗感激之心,因此,我在那个比萨里面,除了品尝到略微的糊味之外,更多的,是品出一份真诚和劳碌待我的友情;而朋友的“初心”,便是让我尝到出自她之手笔的美味,愿望没有达成,自然气馁。可我想对她说,她对我的情意已然传递,我已理解了她的初心。 来自亲人友人的“初心”大多都是这般善良无害的。但因为不同,所以我们需要具有识别对方初心的眼睛。朋友之宴请,初心不是为了让我吃到黑色的比萨,爱人之要求,初心不是为了苛责而是深切的体恤,若偶遇路人之非难,因为那些初心太过纷杂太过隐秘,倒是可以不作太多的顾及。 识得初心需要时间,也需要相处。而初心一经确定,便不会更改。美满不可能常伴你,但祥和的心情可以。其他的一切与心灵的安适相比,可以影响自己的力量小得微乎其微。 所以我坚持认为,那块黑色的比萨其实就是金黄色的。 2006年5月27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