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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灯·黄豆 乡居的日子,案头最少不了的是煤油灯,菜碗里常常少不了的是黄豆。 乡居的日子,最渴望的是能天天有电,但往往天不遂人愿——山里的电怕风怕雨怕太阳,来不了三两天,接着就是十天半月的停电。无电的日子,黑咕隆冬的长夜,煤油灯自然就成了案头最后一片昏黄的光明与无奈的温暖。 在村小教书,从一年级到五年级,什么年级都教,什么课都上。一天五节课下来,人累得颠三倒四,而桌上一摞摞的作业本却示威似的不肯矮下去。夜色淹过来,人便成了无边夜海中挣扎浮游的一尾细虾,看不清前后左右,没有光亮的夜是令人窒息的。起先,为了批改作业,也为了驱逐冷酷无情的长夜,我买了好几打蜡烛,也劈了好些松明子,但蜡烛毕竟造价太高,一个晚上要耗掉五六支,而松明子燃起来又不方便,松脂油烟大,且常会因不小心而将手烙烫得起泡。后来干脆将空墨水瓶洗净,去掉塑料盖,用当时还是锡制的牙膏皮折叠成好几层,中间用钉子打穿一个洞,再在上面置一枚方孔的铜钱,然后从棉絮里抠出一小团棉花细细的搓成灯芯,从孔里穿过,将两头蘸上煤油或是柴油,一盏简陋的煤油灯就这样“横空出世”了。为了聚光,还得对煤油灯作一番包装,用白纸卷成一个粗细合适的圆筒,在筒上开出一方小孔,油灯点燃后,小心翼翼的用圆纸筒将油灯罩了,那一孔光明透射出来,会比平常亮出许多。点煤油灯显然要比点蜡烛实惠得多,也比点松明子方便。自此,煤油灯便在案头一直陪伴着我那面黄肌瘦的身影。 昏黄的油灯,给孤寂的夜带来了一丝生机——这灯如一颗不沉的星亮在学校所处的小山包上,也亮在四围村民的眼中。油灯下,一本本作业在灯光的漂泊下变得生动起来。一篇篇作文便是一缕缕学生心灵的倾诉,而这种倾诉在油灯下变得血肉丰满,学生走进了教师的灵魂,教师也走进了学生的心坎。油灯下,先贤圣人从远古翩翩走来,各样教育理论精髓飘洋过海汇聚而至,无数的哲人智者穿越历史的天空,用其博大的智识滋润一脉迷失久远的心魂。油灯下,便想人在旅途遭坎坷、受屈折、苦心志、劳筋骨、蒙羞辱,或悲或喜或颓唐或昂扬或潦倒或腾达,物我两忘,愈是艰难便愈是要做。“不观于高崖,何以知颠坠之患;不临于深渊,何以知没溺之患;不观于海,何以知风波之患”。静观默察,烂熟于心,绝不能让环境、让别人、特别是让自己给打败。油灯下,紧紧地裹着无星无月的山村之夜,迷蒙中顿觉有许多宏大而细切的东西纷至沓来,于是在那尺方的斗室写下“千金之富不以易吾一日读书之乐也!”,擎起一方圣地红烛,开始绽放灵魂的绝笑。 在油灯陪伴的日子里,最能滋补身体营养需求的就是那金灿灿的黄豆了。每隔一两月回家的时候,我都要带上几升黄豆返校。黄豆营养好,又易存放。无菜下饭时,就炒上一大碗黄豆。黄豆炒得香气扑鼻时,放入极少的油,然后撒下盐,此时盐均均匀匀沾在黄豆上,入口脆响脆香,既下饭,又补身体。更有让人得之一大享受的是在油灯下看书批改作业,将脆香的黄豆置于桌边,想吃时便尖着手指随意捏起几颗放入口中,顿时书香、豆香,满口满心的钻,那种享受不是一般人所能体会得了的。 很长一段时间就着微弱的灯光嚼着黄豆嚼着书。渐渐的在不求甚解中也能如贾平凹所言:略识天地之大,晓人生之难,寂寞时不寂寞,孤单时不孤单,于嚣繁的尘世而能自尊自重,自强自立,不卑不亢,不畏不谄。 在与油灯、黄豆相伴的那些日子里,间或有暇,便在弥漫着泥土气息的效田野外与学生一道看山悄悄地绿,水默默地涨。每天清晨,苍茫绵延的高山大岭在道道霞光中水灵灵地淡入,血色黄昏里又在鸟语花香里依依地淡出,数十双有着温暖向往的眼睛无论雨雪风霜、春夏秋冬面对山外的世界心造一弯秋水推拉摇移。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一边读书,一边写些聊以自慰的小文,歌咏乡村恬淡的风光,轻诉些心灵的絮语。或立于讲台或坐于田坎,吸风饮露,养浩然之气,为乡间纯朴的父老乡亲、为山里稚拙的孩童捧奉我的青春与热血,真情与善良。没有鲜花,没有掌声,独我一人在乡间的原野奔走耕耘,收获着孤独和野百合蓬勃的生命——但那盏油灯却给我的灵魂带来了光明,那碗黄豆让我的灵魂充满了香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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