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凋零

　　洁儿一溜烟跑了。她跑到那个修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砖瓦结构的宿舍门口时，突然大声地唱起教给君子的那首歌：
　　我俩太不公平
　　爱和恨全由你操纵
……
　　君子傻傻地呆在水龙头旁，不明白洁儿为什么突然跑了，为什么又会唱起这首刘欢的《离不开你》。洁儿跑时没有关上水龙头，水在哗哗地流着，溅起的水珠打湿了君子的解放鞋。在这个下晚自息后的冬夜，昏暗的路灯光冷冷地俯视着君子脚下十来平方冰硬的水泥地，哗哗流着的水，是洁儿的泪水，还是淌在君子内心的血液，至今，我不得而知，现在还能感觉到的那种滋味，是酸楚的，是咸涩的，是冰凉的。
　　洁儿胖乎的身影被漆黑的宿舍门吞噬了。君子没有打水，拧紧洁儿打开的水龙头后，提着红色塑料桶离开了。没有了声响的水龙头，挂着君子心思，寂寞地守在原地，百无聊赖地数着漫过头顶的星星。

　　一
　　君子提着一桶空气，拖着铅块一样沉重的双腿回到了201寝室。高二下文理分科后，君子从107寝室调到201寝室。5位室友在谈论着班上最近发生的绯闻。室内欢乐的气氛感化不了君子沉寂的心，就像洁儿打开龙头后流淌的水浸不软坚硬的水泥地一样。君子仰趟在上铺，读起白天从《诗刊》上抄下的徐志摩的《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树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君子没有睡意。明天要参加晨曦文学社诗歌朗诵会，他要当众吟诵他最近在社办校园诗刊上发表的一首诗——《蓝色的泪》。其中最后一句“我的心不会停止流浪/流浪的心不会有归宿”，让君子好生忧郁。
　　晚上十点半，寝室的荧光灯睡觉了，但处在青春时期的高中生，经过数理化语政英的折磨后，这时候开始骚动起来。君子平时总是少言寡语，今晚比以前更为安静。也许室友们认为君子已经与周公在对弈了，就把话题转到了他身上。
　　君子听得很清楚。高浩说：“杜菲菲主动拿象棋给君子，是不是对君子有点意思？”
　　“杜菲菲？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饶军坚决反对高浩的看法。
　　“星期一晚自习时，杜菲菲要君子陪她上街，我认为他们有点像。”杨力不同意饶军的观点。
　　“听说君子刚与一女生吹灯了。”
　　“这君子就是行桃花运……”
　　幸好没有出现攻击性言语，不然君子绝不会这样沉得住气的。其实君子哪里沉得住气？！洁儿的身影一直占据着他的脑海，哪有心情来清理关于杜菲菲的思绪。文理分科后，君子被分到了(1)班，洁儿去了(14)班。女生寝室与男生寝室由同一大门看管。每每碰上洁儿，洁儿要么低头不语，要么绕道而行，脸上似乎总挂有泪水流淌过的轨迹。这时，君子的心开始疼痛，一股热浪猛地冲击着眼睑。君子想：“难道是我伤害了洁儿吗？”
　　从高一到高二上学期，洁儿时而坐在君子后桌，时而被老师调在前桌，就像是月亮总是绕着地球转一样。当然，洁儿也成了君子最要好的女同学。一次班会上推选“三好学生”时，洁儿就第一个举起了右手，在50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说：“我推荐君子。”语气不重，君子就坐在她的前面，十分震惊。天啦，一个来自山村的小子，第一次被老师抽起朗读课文时引起了一位女同学的嘲笑，就是班上一些需要筹钱的集体活动都无法参加，岂敢狂想“三好学生”荣誉。不过，上天总是同情那些自强不息的弱者，无论风吹雨打，君子心中那盏照向前方的灯从未熄灭，君子也就总是得到幸运之神的庇护。他被班主任选进学校举办的电脑兴趣学习班，又被数学老师推荐进奥林匹克赛速成小组，语文老师也经常拿他的作文当范文宣讲……偷看过洁儿日记的人，后来玩笑儿似地告诉君子，说洁儿羡慕君子很有才华。
　　一个男孩能挤进女孩狭窄的日记空间，我想不可能总是那些美丽的故事，但我相信绝对不是什么坏事。君子不敢想像男孩进入女孩日记的滋味会是什么样子，不过他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难免还乐得像是穷人孩子吃上的腊肉一样爽着。然而，从此君子与洁儿的交往，心中多一份顾虑，除了洁儿请他解一些难题，或者主动邀他开展作业速度赛外，也就少了一些话语。
　　一天下午课间，一女同学对君子说：“洁儿让你问她，她有话要说。”君子信以为真，在一群鸭子般吵闹的笑声中，被洁儿嗲声地责怪后，才知道原本爱笑爱闹的洁儿与同学打赌不跟任何人说话，结果被这些调皮的女同学利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