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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担与沙梨>
1. 我们假设那天太阳很早就从我家屋后的丛林中钻出来,而且天上一丝云也没有,就这么火辣辣地晒着,到中午的时候,负担就特想吃沙梨。负担知道家中没有沙梨,沙梨都在树上挂着,一口咬下去,嘴里满是糖水。 我们假设负担的妹妹李花一直和他在一起,而且李花想吃沙梨的愿望比负担还要强烈。这主要是因为李花天天看着树上的沙梨流口水,即使抛开了太阳的因素,即使在大冬天,李花只要从沙梨树下经过,看见那水生生的沙梨,也会禁不住流口水。在冬天负担也会流口水,不过那是有人向他描述沙梨的时候,他才会。 我们再假设那天除了李花之外,还有两三个其他的小伙伴,他们都很想吃沙梨,想了很久,要不是因为沙梨树高又大,而他们扔石块的劲儿又不足的话,他们早就弄到了树上挂着的沙梨,早就一饱口腹了。还是那句老话,人多力量大,人多了沙梨自然会从树上掉下来,当然,这需要大家一起想办法,光看看是不行的。 我们不用假设了,这些小家伙中最聪明的人就是负担,最勇敢的人就是负担!因为负担说,树算得了什么,我只要拿着把镰刀,分分钟就能爬到树尖尖上,把树砍了,沙梨就掉下来了。小伙伴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得直咽口水。但是李花阻止了这次极富创意的行动,李花说,等晚上爸爸回来打死你。负担吐出了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负担的鬼脸最吓人。 不过我们假设那天他们都吃到了沙梨,而负担吃到了最好的沙梨。其实负担吃的是最不好的沙梨,只是他不知道,还吃得津津有味,并且有一个沙梨粘了鸡屎,那是其他小家伙们故意弄在沙梨上拿给负担的,负担咬了一口,皱了皱眉头,说我不要这个,这个是坏的,我要个好的。小家伙们忍不住哈哈大笑,负担的妹妹李花也忍不住笑,笑得鼻涕长长地挂着,笑过之后,李花和其他小伙伴密谋把大又好的沙梨给藏了起来,只把不好的给了负担。 他们这样对付负担,他们还很开心。要不是负担,他们吃不到沙梨。 2. 从沙梨树的角度来看,如果长得这么大,就结不了这么多沙梨。但长这么高大也实在是不容易,有好多次差点被砍倒当柴烧了,幸亏那时阴差阳错地早熟,结了几个沙梨挂在枝头,才避免化为灰烬。现在可好了,谁也舍不得把它砍柴烧了,每年结那么多的沙梨,大人孩子都高兴。就连负担也挺高兴。 一般情况下,到了中午,跑马田就只有小孩子。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在学校里,婴儿和父母在山里。那天天气好,小家伙们都到负担家听他讲故事。负担的故事大半是黄色的,讲得绘声绘色。你问他是不是真的,他就说是他亲眼所见,你问他眼睛在哪里,他就茫然不知所措,你问得急了,他就说反正是我看见的!你问他在哪里看见的,他就说在哪哪哪,他的故事又连上了。 那天负担讲着讲着就觉得口渴,头上直冒汗。负担就讲起了沙梨的故事,讲得小家伙们个个把眼睛都看掉在了门口的沙梨树上。 总之那天他们实施了吃沙梨的计划,而且还实施了在吃沙梨的时候戏弄负担的计划。后一个计划是负担在树上摇沙梨的时候小家伙们商量决定的,他们怕李花不配合,就说分给李花最好的沙梨,李花就答应了。 于是,负担就吃了鸡屎,负担把鸡屎当作了坏沙梨。负担问李花他们为什么笑,李花边擦鼻涕边说有一个人被狗咬脱了裤子,负担听后也笑。 3. 总之是负担爬到树上才把沙梨给摇了下来,那些沙梨就挂在他的周围,个个饱满水灵,但他不敢放手去摸,他的双手死死地抓着一根伸出很远的枝桠,他的左脚站在另一根枝桠上,踩实落了,才用右脚试探着跺,然后用大力跺。他刚跺了几下,地上便噼里啪啦地落下一堆沙梨,小家伙们看看吃不了了,才想起怕大人回来打,赶紧叫负担下来。 我想知道的是负担是如何爬上去的,爬得那么高那么远。那棵沙梨树有三、四个负担加起来那么粗,从土皮到有枝桠的地方,足有一间房子那么高。那棵沙梨树生长在负担家门口的一个斜坡上,从上从下都光不溜秋的。其他小家伙可是睁着眼睛只有看沙梨的份,没有眼睛的负担却有吃沙梨的福,这太有意思了。 当然我没有亲眼看见这些,本文一开头就说了是假设,但是为了这个假设的圆满,负担无论如何也要给我爬上去,把沙梨给摇下来。因为在那个无风的晴朗的白天,除了偶尔的狗叫之外,还有公鸡不停地乱报时,有时候只要母鸡一下完蛋公鸡就报时,完全乱套了,再有就是一些五花八门的鸟雀唧唧喳喳叫得人心慌。在这种环境中,如果光有负担的黄色故事,那太没趣了,况且小家伙们不会不想吃树上的沙梨。 只有负担可以胜任。负担完成了任务。 4. 第一种可能,负担把家里最高的一架的楼梯扛出来搭在沙梨树上,刚好搭到有枝桠的位置,负担爬上去之后,顺着枝桠慢慢地摸索着向上爬,当然他的两腿紧紧地夹着树干,双手丝毫不敢放松,即使风很大,吹得沙梨树左右摇摆,他也不管,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处在一个多么危险的位置。可是这说不过去,因为他们家的那架楼梯很沉,就算他们几个小家伙全部来抬,也不可能。 第二种可能,像负担说的,他拿把镰刀别在裤腰上,先让几个小家伙把他送上一人多高,然后他从裤腰带里取出镰刀,在树干上挖一些洞……哦我的老天,有这么爬树的吗?这能上去吗?不行,我得再想些办法,不然负担上不去。 第三种可能,我不想第三种。 第四种可能,那天负担的爸爸把一根拴马索搭在树上忘了收回家,结果刚好被他们利用了,负担顺着拴马索爬上去,虽然很艰难,花了他很多时间,毕竟是上去了,有了这根索子,下来的时候也简单了。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负担的爸爸早就防着这些小家伙偷沙梨吃了,怎么可能呢? 第五种可能,负担不爬树,他爬竹竿。爬竹竿他的确有一套,这是他的一项绝活,大家都知道的。并且,负担家门口就有很多竹竿,他们几个人是有能力把一棵竹竿支到沙梨树上的。他们把竹竿支到沙梨树上之后,负担就施展他的绝活,噌噌噌就上去了,就摇下了沙梨。可是这怎么行呢?他们想不到这么好的方法,这条作废,不算了。 第六种可能,负担没有眼睛,上帝给他安排了上树的本领,这个就不用解释了吧。可是我不信教啊,我不相信这样的推论啊。 第七种可能…… …… 5. 算了,就算那天负担没有爬上树去摇下来很多沙梨,他们没有那么开心地吃到沙梨,负担吃的鸡屎也不算数,就算他们没有吃,一个都没有,即使吃了也算没吃! 当然,负担是吃了沙梨了。 2004-3-10 <负担在青年路> 负担在青年路的时候,我给过他十块钱。 王熊保家大儿子领着我在开远的街道上瞎转悠,我不知道他要领着我去哪里,我猜想他也不知道想领我去哪里,我们走过来走过去,老是重复原来的路。我说王德林你就只认识这两条路吗?王德林歪着脑袋想了想,很难为情地告诉我他来开远的时间也不长。我问他不长是多长?王德林说是两年。我的老天,两年的时间他就知道这些地方? 这么跟着他走下去实在没有意义,该找点什么事情做做。我说王德林,我们跑马田还有谁在开远?王德林又歪着他的脑袋想了想。我说王德林你再歪着脑袋我就给你一脚。王德林说我想起来了,负担在青年路。我说青年路在哪里,王德林说就在前面一点。 负担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号,面前放着一支笛子,笛子很长,比我的那根还长。在笛子边上,还放着一个象征乞丐的破碗,碗里有些零币。王德林指着负担说他就是负担我说我知道跑马田人我都知道。 准确地说,负担是一个不合格的乞丐,他先天性的特征是青光眼(跑马田人理解的青光眼就是没有眼睛,在眼睛的位置只有两个凹陷。),这有别于那些自残的专业乞丐,他不会吹笛子也不会吹小号,他拥有这些道具后,看起来有点像那么回事而已。在人流拥挤垃圾乱飞的青年路,他坐的地方还算干爽,没有从饭店里面流出来的泔水。 负担乞讨的方式就是坐在地上,他从不向人伸手要钱,如果你给他钱的时候告诉他的话,他会说不要不要,你们也困难,就不要可怜我这个瞎子了!事实上,负担真不是一个乞丐的料,因此在两个月后,他又回到了跑马田。 我和王德林看见负担的时候,太阳照在屋檐上投下的阴影就在他的面前。负担伸着脖子朝对面说话,别看他人小不点,说话时声音可洪亮得很。负担说,你家是哪里的?快说嘛你家是哪里的?没有人回答他,他又重复了一遍,路人驻足观看,可负担当他们不存在,继续自己的问话。他说,张小燕,你不告诉我你就是我媳妇!这时一个女孩的声音说,你想得美,我就是不告诉你,你想得美你想得美,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们看见张小燕了,一个从农村来的女孩,面目清秀,她在负担的对面守着一个卖面包和矿泉水的小摊。负担说你家怕是在天上吧,你是天上飞来的吧!张小燕说你家才在天上呢!负担又说,张小燕我媳妇,我肚子饿了,给我拿个面包来。张小燕说想吃自己过来买,谁稀罕送给你。负担又说张小燕我媳妇,要是我看得见你我就像我爷爷教训我奶奶那样打你,打到你哭天哭地……张小燕说小瞎子,你想死你不得好死…… 两个月之后负担回到了跑马田,他津津乐道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和张小燕的故事,负担说要不是我家老叔把我领回来,我现在肯定和张小燕干屄了。如果被他爸爸听到他这么说,就会狠狠地给他一个耳光,但负担下次炫耀时还是照样这么说,并且添盐加醋。 也许,那是负担此生最值得回忆的艳遇了。 我拍拍负担的肩膀说负担,你可认得我。负担听到我说话,先是一愣,然后说,你再说几句话看,我肯定能认出你。我说你认不出来就算了,谁领你来的?负担说是我家老叔。负担又说,三年前你是不是回过跑马田,你是不是自元老叔的四哥,哈哈,我想起来了,你是我家老四叔…… 负担认出了我,我很高兴。 我给负担买了两个面包,负担说我不饿不想吃,我说你刚才不是叫饿吗?他说我在钓姑娘呢,老四叔你帮我看看那个张小燕好看不好看…… 我给了负担十块钱,负担说我不要,你在外面打工也不容易,我不要。我把钱放在他的口袋里,王德林把一毛钱放在他面前的碗里。王德林说田老表我们走吧,负担听到说话就说王德林你来了也不和我说话,王德林看我收拾你,你信不信? 负担在青年路的事写完了。要补充的是我去看了他老叔租来养猪的房子,我去的时候李老德不在家,只有他婆娘在门口剁猪食,他们的娃娃在一边逗狗玩耍。李老德婆娘领我看了他们养的猪,在猪厩的旁边就是负担的铺盖——一床席子扔在地上,席子周围是猪粪,在席子上有一床破毛毯,毛已经磨光了。 2004-3-11 <负担与王保英> 负担站在杨路上,抱着电杆转圈玩。 王保英坐在家门口,手里拿着响把,看见鸡来啄食簸箕里的玉米,就敲一下响把,吼一声,哦——嚯—— 负担说老瘫子,你给鸡吃一点嘛,它们饿了噻。 王保英说小瞎子,你认得个屁。 负担说老瘫子,就你认得,你认得我的鸡巴往哪头胀? 王保英说小瞎子,你的嘴就像是马翻屄,多惩的话你也翻得出来!等晚上李顺先回来,看我不告诉他收拾你? 负担说你告告告,你个告嘴婆,你一天坐在地下挲过来挲过去,也不怕把你的屁股给挲烂把你的屄给挲开花? 王保英说小瞎子,你的嘴再唠叨看我不拿响把打断你的腿?你再说嘛你再说嘛,不敢说了是不是? 负担说老瘫子,难道我还怕你不成?你有本事挲下来,看看我是怎么教训你! 王保英说,小瞎子,打雨颗了,你还不回去,过一会儿大雨来了,把你淋成个落汤鸡。 负担说,瘫子瘫子,你管自己还管不过来呢,还来管我! 王保英说,小瞎子,你家妹子去哪里去了,她怎么还不来领你回家去,要下大雨了,你听听那炸雷! 负担说,我就是不回去,等雷把我打死,大雨把我淋死,他们就好过了,就没有负担了,就享清福享到老死了! 王保英说,小瞎子,把你生成这样又不是他们愿意,他们拿白花花的大米饭给你吃,还要生个妹妹来服侍你,你还不满意你想怎样! 负担说,老瘫子,我哪都去不了,还不如死了好,要是我力气大一点,我就撞石头也能撞死。我力气太小了,怕撞不死的时候疼。 王保英说,小瞎子,你别吓唬我。 王保英又说,小瞎子,你快点爬上来躲雨,我告诉你怎么走,右手边两步,朝前走…… 李花把负担牵到王保英家门口自己就到村外去玩去了。 王保英说小瞎子,你过来点,我告诉你个秘密。 负担说,老瘫子还会有什么秘密,不就是看见狗干屄,还值得你大惊小怪? 王保英说你才看见狗干屄呢,我看见的可是人,你猜是谁? 负担来了兴趣,爬到王保英身边,把耳朵贴过去说,说嘛,是谁? 王保英说,是你家大二叔和你家大二婶。 负担说,那有什么,人家是两口子,我还听见我爸李顺先和我妈干呢,还不让我说,我偏要说,要不是他们哼哧哼哧的干出我来,我还在这世界上玩什么飞机? 王保英说,小瞎子你又胡说八道了。我说的是你家大二叔和罗小福家妈,你家大二婶和罗小福家爹,我可是亲眼看见。 负担又来了兴趣。负担说,快说快说,你看见什么了? 王保英说,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负担说,你还不相信我吗? 王保英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看见他们进了家后,就把门给关起来了,等过差不多半个小时打开门的时候,我看见你家大二婶穿着的是罗小福他妈的衣裳,是那件红衣裳,我看得清清楚楚,后来又关了一会门,开门时已经换回来了。你说他们是不是有问题? 负担说,你又吹牛屄了,我才不相信呢。 负担又说,罗小福家爹可以做我家大二婶的爹了,他们还干得成?罗小福家妈都五十多岁了,屄都老缩了,我家大二叔还看得上?你个老瘫子你乱摆,我要告诉我家大二叔。 王保英害怕了。王保英说,小瞎子,我拿玉米粑粑给你吃,你别告诉其他人行不行? 负担说,这还差不多,不过以后要天天拿给我吃! 2004-3-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