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桥上的情话

                                                                      文/柯镌
  　

    轻轻的踏上桥头，走进你安静的怀抱——
  　姐姐，我来了。
  　街上已空无一人，昏黄的灯火零落如星子，微光抵达不了桥头。桥下，静静的月光吻着潺潺的流水，沙沙的树声携着凄凄的虫鸣，凉凉的夜风请轻轻地爱抚着粼粼的波光。
  　姐姐，我来了，受着冥蒙中一种巨大力量的驱使，午夜梦回时我披衣下了床，被鞋子载着浮在满街的月光上，慢慢的驶向你。
  　今晚,我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如水的夜色里你静静的站着，站在我梦的河流上。姐姐，你可是在等着我呵？
  　但我已闯了进来，身不由己的，无法自控的闯进了你这安恬的怀抱。
  　我已来了，姐姐，不要赶我走，好吗？
  　无端的忧伤一如这头上的月光，万般的愁绪恰若这脚下的流水。蓄积多年的情思今夜已然决堤，埋藏多年的话语此刻要向你倾诉。姐姐，每一缕情思都是一叶舞在夜风中的月色，每一句话语都是一片跳荡在流水上的波光呵。
  　悠思飞回了十多年前的这个夜晚，那是岁月的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至今还在淌着淋漓的鲜血。在那个夜风泣露的夜里，年少的我听闻了你——一位不知名的陌生姐姐的悲惨的死讯。
  　姐姐，十八岁的你死于惨绝人寰的填桥。你被几个凶残万分的建筑工活活塞进了轰隆隆的搅拌机，再也不会出来。和了你碎了的骨，碎了的肉和你青春的鲜血的混凝土被用来筑成了眼前的这座桥。
  　根据这方土地上的一个谣传：只有将一名年轻美貌的女子的骨肉捣碎拌在混凝土中，新造的桥梁因为有了充满活力的的鲜血的支撑，才会千年不倒。
  　这座桥的诞生是以你惨痛的死亡为代价的，姐姐，对于它，我该存着怎样的一种感情？爱，或者恨？潺潺的流水可已漂走你所有的眼泪？但这浅浅的河流又怎能承载我心中不绝的伤痛?
  　那个夜晚，无边的恐惧一直都紧紧地捏着我小小的心脏。我的眼前老是出现一个万分可怕的黑洞，黑洞前几个面目狰狞的建筑工，趁着你的不备，猛地将你抱起，以野兽的力量攥紧你的手，箍紧你的脚，捂紧你的嘴，然后一步步的将你抬到了轰隆隆的搅拌机前……
  　姐姐，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到那吃人的工地上去。是生活所迫？还是有着另外的原因？小镇上另有一种说法是你狠心的父母和造桥的包工头事先进行了一笔肮脏的交易。他们得了包工头的几万块，竟然同意拿你——他们亲生亲养的女儿去填桥。于是，他们合谋把你骗到了工地上……姐姐，如果人世间真的存在这样的事情，这样的父母，请允许我什么也不说。我相信你心中的悲愤甚于我千倍，万倍。
  　姐姐，你生命的蓓蕾在如花的年华刚开始绽放便罹患最为残忍的摧折，无辜的你惨遭了命运强加予你的极刑。仰天长啸：我的姐姐有什么罪过啊？豺狼走兽都能混迹人间，为何偏偏不给青春、美丽、善良的她一条生路？！
  　身死之前，你有着比朝霞更为灿烂的笑靥，比山泉更为明澈的净眸，比百合更为清纯的芳香。娉娉婷婷自人群中走过，你勾住了无数失魂的回眸；临窗对星空许愿，朴素的愿望擦亮了天上的圆月；清亮的歌声逗落了满天星辰，你因为捡星星而忘了后山的红草莓。你常会害怕你会不慎踩死地上的蚂蚁；还记得吗？由于你细心的呵护，那只不幸受伤的白鸽才得以在那个露珠含笑的清晨重返蔚蓝的晴空……
  　你青春的躯体被整个搅碎，你却把你的怒你的怨你的恨化为随水远逝的那一瓣落花。虽然岁月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但你静美的微笑却已胜似蒙娜丽莎。十多年了，你承受住了任何一次或大或小的冲击，完好如初。如今的你，宽容而大度地迎接着南来北往的脚步，坚忍而执着地守护着这方土地来之不易的幸福，满足而安静地倾听着桥下的流水应和着桥上的人声，自信而顽强地站立在这故乡的河上。
  　站在你的怀抱里，安谧，恬静。多少年，不曾享受这样美妙的感觉；多少年，不曾有怀抱接纳我的进入。今夜，惟有你，温柔的揽住我，静静拭亮我许多被岁月尘封的往事；柔柔的梳理我今夜突涌的万缕愁思；轻轻吻着我遍布伤痕的胸膛，默默的聆听我心底的倾诉……
  　双手轻抚着栏杆－－哪一处是你清秀的脸庞？哪一处是你柔荑的手臂？哪一处是你丰满的乳房……姐姐，请原谅我的大胆与放纵。十多年前掉进我心中的那粒种子，今夜它粗壮的枝桠已无情捅破了我硕厚的胸膛。
  　姐姐，你是否已看到了它枝头那累累的硕果。
  　身后偶尔划过一辆摩托嘟嘟的引擎，姐姐，夜，已是越来越深了。
　　河面升起的水汽将月光织成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睡衣，覆在河流的胴体上。岸边的植物恰若女鬼惝恍的舞姿，水底似有长发般直立的水草。弯月在水中微微的颤抖，时而碎裂为许多妖媚的笑齿，时而又合成一弯冷冷的银眉。我突感一真眩晕，慌忙抬起头：小河弯弯，是否能流入姐姐甜美的的梦里？
  　姐姐，如今你的身体是这桥，这河，是我整个故乡，是我最深刻的记忆，是我全部的生命。但你的灵魂呢？你是否正站在某个角落里幽幽地看着我？黛黑的长裙，苍白的脸庞，盛满凄楚与哀怨的眸……在这座桥上，曾经发生了几起女鬼事件，难道都是你导演的么？异地漂泊的日子里，那个总站在我乡梦的桥上，频频向我远去的小舟使劲挥手的女子，也是你么？
  　或许，此刻你就站在我的左侧、右侧、或者我的身后，但你不打算现身么，姐姐？
　　这些年，有多少人曾经过你的家门口？经过的人中，有多少人知晓你的存在？知晓的人中，有多少人曾为你驻足？驻足的人中，又有多少人欣赏过你绝世的姿容？欣赏你的人当中，有多少人喜欢上了你？喜欢你的人当中，又有多少人爱上了你？
  　姐姐，上天为你选择了我。这样的夜晚，夜露醉人。我们来喝一杯，好么？我以苍穹为碗，你以明月为杯，痛痛快快的喝一场。我不会醉，只要我不狂饮你勾魂的眼神；你必定会醉，因我的深情已酝酿了十多年。
  　如果我不小心喝醉了，你也已不及等待，突然有一个冲动要把我推入这面前的河水，或是将我扼死在这更深人静的桥头，不要等我的酒醒．姐姐，惟有在醉了时，我才会忘却红尘的羁绊。
  　来吧，姐姐，因我已经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