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卫一剑走进会议室，见主席台上空悬挂着欢迎市委领导光临指导工作的横幅，一屋子人窃窃私语，不像平时开会那样热闹，便感觉到不少的目光都注视着自己了。王智坐在他的对面，一脸严肃的神情也不多见。

主编调整了麦克风的高度，就喂喂喂试了试声音，然后宣布：会议开始，全场起立，奏国歌。

国歌结束，大家齐唰唰坐下。这时，卫一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TBV传销公司根据国歌篡改的玩意儿了。他为自己的联想感到非常吃惊。

主编先来了一段辞旧迎新的讲话，然后面带微笑地热情介绍坐在主席台正中的一位，说是市委组织部的某位科长。台下就响起一阵掌声来。卫一剑也跟着拍了拍手。

科长说：这个会本来应该在年前召开的，但市委年前的工作多任务重，加上我们报社的一些特殊原因，所以市委决定移到年后来开。今天，我们来，主要要完成三项议程。第一项，听取报社主要领导对去年工作作述职报告，并请各位对报社现任各位领导进行一年一度的民主测评，希望大家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认真填写。第二项呢，就是现任主要领导即将退休，我们要从群众中推举德材皆备的后备干部，也希望大家认真对待。这推举呢，根据报社领导的推荐，表上列出了两位，但如果大家另有选择，可以在第三栏写出。我们将遵循民主集中制的原则，把大家的建议和意见如实地上报市委组织部，为选拔干部提供重要的参考。第三项呢，就是随机抽出群众代表座谈。

接着，主编就从口袋里摸出讲稿摊开来读，也就五分钟光景便结束了述职。

然后，组织部的一位干事具体详尽地介绍了填写两张民主测评表的一些注意事项，以及如何随机抽出群众代表等等具体操作措施。最后，工会主席便逐一发下表来。

这时，台下有人小声议论着。有人说：还测个什么呀，还不是上面一句话！还有人说：哪个要表？十元一张哈。另一位像是杀价的商人那样说：五元五元，全城最低价！旁边的人们听得咕咕咕埋头笑了。

但是，卫一剑看见所有的人依然埋头填写，有的用手捂着不让别人看哩。

不一会儿，工会主席开始收表。有的人因为没有带笔来，正抓了别人的笔飞快地画勾画叉，嘴里嘀咕着：催什么催？你堂堂工会主席也太吝啬，为什么不发一支笔呀？你总得让我们这些阿Q把圈儿画圆嘛！

工会主席是个没什么脾气的老好人，嘿嘿笑着，说：画嘛，画嘛，这是你的权力嘛。

于是，不少人就拿主席说笑。有的说：主席，我们画圆了，也怕要解决一下晚上的伙食哟。有的问：工会该组织春游了吧？

宣传部的那位干事念了要留下来座谈的名单之后，主编宣布散会。

卫一剑也在留守之列，便坐着等候召唤。大约抽了五六支烟的时间，他看见王智座谈了出来，红着脸很精神的样子。然后便轮到他了。

那干事一副标准的公事公办口吻，先交代了实事求是畅所欲言的原则，便问了问报社的一些情况，以及他对主编工作的评价等等。最后，问他对王智这位同志的工作和个人生活有什么看法。卫一剑犹豫了好一会儿，在干事一再申明相信组织绝对保密之后，一剑才说了些不痒不痛的话交差。

离开报社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卫一剑骑着他的幸福摩托想着回到自己的狗窝去随便弄点吃的。车到门口，发现一个人站在那儿等他似的，样儿好像在哪儿见过。

那人见他停了车前去开门，便瘸着腿儿上前来问：你就是卫一剑哈？

卫一剑举了钥匙开门，一边问：什么事？

那人很激动的样子，嗫嚅着，说：找你，有很重要的事嘛。

把车子推进屋子，卫一剑就请他进屋坐了。去泡茶的时候，卫一剑想：这人有什么冤情吧？

那人打量着屋子，接过茶，说：想不到全国十佳记者卫一剑，竟然住在这样一个地方呀！哎，这也难怪。。。。。。

卫一剑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问道：你贵姓？

我姓甚名谁这不重要！只要你叫卫一剑就行啦。

卫一剑听出他话中有话，心里就有几分疑惑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你就明说好了，大家都是年青人，用不着转弯抹角兜圈子嘛，是不是？

这时卫一剑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文馨打来的，就按开了。

我在家里呀。来了一位朋友呢。文馨呀，什么事让你这董事长这样着急呀？嗯。是呀，你怎么知道？哦，哦。。。。。。

听到最后一句话，卫一剑感觉到文馨的声音里好像流着泪水似的，他的心不由一颤。还想问问，但她关了机了。

收了手机，卫一剑看见辛明礼点燃了一支烟，神态很悠然地吐着眼圈哩。

七十八

文馨接到辛明礼的电话是午饭后的半个小时后。当时她正在办公室上网，她想起那天在陶吧听到的《人鬼情未了》的钢琴曲，便搜出来下载。刚刚下载完毕，杀毒之后点开，忙着戴了耳塞听，结果电话就响了。

她喂喂喂喂了半天，对方才说话，一听就听出是辛明礼了。

不等她表达惊讶之情，辛明礼便很是直截地说：文姐呀，打搅你了哟！本来不想这样的，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你能不能借我十万啦？

文馨惊呆了，这那是借呀，明明是活抢人啊。但她还是稳住情绪，冷静地问道：你借这么多钱干什么哇？

这个嘛。。。。。。钱怎么用？哈哈哈，文姐呀，你把我当小孩子啊！你干脆直说，借不借嘛。

文馨听出了他的横蛮要挟了，感到很气愤，便说：银行贷款，也要做做可行性论证嘛，是不是？你既然没正当的用途，我看就没必要借了。何况你叫我到哪儿去弄那么大一笔款子给你啊！

文馨正说着，门就被推开了。辛明礼瘸着腿进来。

看他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贼眉鼠眼地四处打量，文馨就起身去关上门，栓了，然后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关了音乐。

辛明礼抓过文馨的茶杯喝了几口，说：文姐，我不为难你！但你看我现在被你害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样子了，你至少也应该有点同情心嘛。

文馨看他那样子是横下一条心了，就沉默了好一会儿，待压住了冲动的情绪之后，才十分干脆地说：你呢，找我也不是第一回了。其实，你自己也明白，你的遭遇与我到底有多大关系。这样，闲话我们也不说了。我先给你两万，余下的每一年给你一万。

文馨的意思是担心他这次得逞，会一直缠着自己，所以就留下大数目分开支付，另外也可以让他有个借此改邪归正的机会。都是看在辛大爷辛大娘的面上，看在卫一剑的面上，她才做出了这样子忍辱负重的决定。要是依了原来的脾气，她早就动手收拾他了。

但没想到辛明礼坚决反对，并扬言一个子儿也不少，不然，卫一剑会知道她过去的斑斑劣迹，胖子那儿也会知道她和卫一剑之间所发生的缠绵悱恻。这让文馨十分冒火，可她又不能冒火，还是轻言细语地讨价还价，希望他能够少要一点。自己花了一大笔钱接下公司，又更换了好些办公设施，还花钱打广告，这就使得帐上根本没有余钱了。

虽然文馨说得可怜巴巴的，但是辛明礼毫不理会，一口咬定要十万，而且必须一次性支付。他又拿卫一剑和胖子作进攻的武器。

文馨咬着牙提醒他，说：做事不要做得太绝，辛明礼！你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我见过，对他们有很深的感情。事情做绝了，就像俗话说的那样鸡飞蛋打，对谁都没有好处的，是不是？

谈到最后，文馨说如果非要一次性支付，最多五万，辛明礼仍然说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这就谈崩了。文馨本想发火，却意外地控制住了，只是望着他出门去的背影说：你回去好好想想，如果觉得我文馨还够朋友，就给我打电话。

辛明礼哼了一声，愤愤地使劲拉开门，门弹回来又撞到了他的瘸腿上，痛得哎哟哎哟直叫。看他那狼狈不堪的样儿，文馨忍不住笑了。

文馨点开《人鬼情未了》的钢琴曲，戴了耳塞听着，忧伤的旋律响彻耳鼓。她一边听，一边想：卫一剑怎么那么不关心她的过去呢？

她几次主动向他谈起自己的过去，都被他阻止了。他乐呵呵地说：过去的真的那么重要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陶渊明说得好啊，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文馨想，等辛明礼回到他那租来的破屋子，他就会老老实实接受自己的建议的。她觉得自己阅人多了，什么人没见过？辛明礼那几招讹诈算不了什么，最多不过明天，他就会来讨要的。

回到家的时候，刘妈已经弄好了饭菜。饭桌上，刘妈说，下午有人打电话来，一连打了几次，问他找谁，他又不吱声，应该不是一剑吧。

文馨搁了饭碗，起身去查看，一个陌生的号码，会是谁？肯定是那该死的辛明礼。她突然觉得应该给卫一剑打个电话，便拨通了。

一剑啦，你在哪儿？快点来吃饭。哦，是不是瘸着腿的，叫辛明礼？啊？你不要相信他的话啊！他是个搞诈骗的，千万不要相信他呀！

刘妈见文馨脸色不对，给她夹了菜说：小姐，什么事，这样子不开心？

文馨搪塞道：没什么，没什么。

刘妈不再问，就说起闲话来。说些什么，文馨一点也没听见，只是嗯嗯嗯地应着。小黑试图爬到她腿上去，结果被她赶了下去，它委屈地喵喵喵叫着去院子里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