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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宝马停在第一次和胖子见面的茶楼外的时候,文馨看了看时间正好五点。这时茶客们一个个出门离去,看招出租的着急样子该是赶回家吃饭了。大厅里人很少。敲响那个雅间的木门,就听见胖子嗡声嗡气喊进来。 推门进去,文馨看见春节过后的胖子又胖了许多,一堆肥肉似的瘫在沙发里读手机短信,读得气喘吁吁哩。她不明白古人为什么说心宽体胖,胖子一天操纵着十几个杀手,应该说根本没有心宽的时候,可怎么也胖成这个样子了?还是俗话说得好,要长胖,凉水喝下去都要变脂肪。 文馨一落座,胖子便收起手机,笑着问道:春节过得还愉快吧?文小姐,哦,应该叫文董事长了。 何必那么多废话!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文馨本不想这样子说话,刚才在路上还一直想着要控制要冷静,不冲动,好好地了结这一段人生的枝节。但是一看见胖子那个肥样,一听他那油脂含量过高的音调,她就忍不住冒火。 胖子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了好一阵。文馨听得想笑,这样子喝茶简直像是一个屠夫宰杀了一头猪之后,伸着沾满鲜血的手,抓过茶碗来往嘴里灌水。可胖子自己却很悠然自得,从茶几上取了一张餐巾纸擦擦肥嘟嘟的嘴,才慢吞吞抬起头来说话。 文小姐,是不是想改行了啊?其实呢,你干得好好的,正是大笔大笔挣钱的时候嘛! 大笔大笔挣钱?嗯,胖子,我文馨至少也给你挣了好几十万了吧。我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呢,你走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放心,我文馨是个够朋友的人,从我这儿,谁也别想听到只言片语。。。。。。 真的决定了?说不干就不干了?我还是劝你再考虑考虑。其实呀,你完全可以一边经营你的公司,一边接业务的嘛。不是有句话叫两手都要抓吗,公司呢,可以遮掩外界耳目,你也不用为洗钱发愁,何乐而不为呢。 听到胖子说话的腔调还算诚恳,那眼神也有些和善,文馨低了头把玩茶几上一个打火机。胖子递上一只烟,她接了点燃,吸一口之后,泪光盈盈地望着胖子说:胖子啊,真的是厌倦了!夜里从噩梦里醒来,老是想起那些被自己打残的人,常常就失眠。。。。。。真的想换一种活法了! 胖子沉吟多时,感慨道:你一个女人家,也不容易,好吧,我也不劝你了!但是你一定要记住江湖规矩啊!最好找个老实点的男人哈,千万不要让他知道你的过去。知道吗? 嗯。 但是,卫一剑的事情你总得了了吧。那个老板昨天还催问我哩。 卫一剑的。。。。。。事情? 文馨很紧张地望着胖子,看他端起茶杯又咕嘟咕嘟灌水,自己的喉咙好像也跟着痒起来。 怎么了? 怎么了?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你知道规矩的嘛。 。。。。。。 文馨走出茶楼,夜色早已氤氲着街头,来往的车辆闪烁着前后的灯光,把一条大街照得暖意融融。她坐上宝马,宝马好像理解她的兴奋似的,跑得特别的欢快。但也许就因为宝马跑得太欢,竟然就错过了回家的那个路口,跑到哪儿去了?跑到郊外一座山下了。 她想起自己在这山上的松林坡,收拾过那个叫杨仁和的色鬼哩。那是去年秋天的一个晚上,好像还有很好的月光。。。。。。回忆起来,怎么就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呢,那幕怪异的荒诞剧里的女杀手是文馨吗? 开了车门,站到路边的一块巨石上,文馨远望灯火迷离的城市,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她的思绪杂乱无章地飞扬着,时而笑时而哭。也不知呆了多久,她才记起刘妈还等着她回家吃饭哩。 浑身轻轻松松地开车回家,文馨就打心眼儿感激起胖子来。收了的钱如数退给了他,虽然他会重新找人完成这项业务,对一剑同样有着危险,但自己可以保护他嘛。 宝马开到院子门口,掀响喇叭,也不见刘妈出来,文馨下车来开门,把宝马开进去停了。到屋子里一看,刘妈蜷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里播放着《还珠格格》哩,餐桌上的菜都罩着,碗筷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文馨热泪滚滚,抱了刘妈哭泣。 刘妈醒来,揉揉眼睛,吃惊地问: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我睡着了?小姐,小姐,哭什么嘛?是不是卫一剑欺负你了?走,去吃饭,吃了饭,我打电话找他算帐! 听了刘妈的话,文馨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吃了饭,刘妈就向文馨要卫一剑的电话,文馨笑了。这时,卫一剑打电话过来了。文馨刚刚说了一句一剑啦,便被刘妈抢过去,说:卫一剑,你这小子,你不好好对待小姐,小心我老太婆找你拼命! 文馨大笑。 七十四 主编已经把话说得够明白的了,卫一剑只好去商场买了两瓶酒,就招了一个出租和主编赶往市府家属院。 这儿也来过很多次,但这一回儿卫一剑就感觉很陌生。他觉得门口笔立的警察,平时懒懒的倦怠眼神,今天似乎犀利了,自己手里提着的礼品盒,里面装的仿佛叶不是两瓶酒,而是两枚炸弹,因此出手出脚都格外的小心,生怕碰着了什么,引起恐怖事件。 青砖的小楼一面爬满爬壁藤,枯藤上已经长出了细细碎碎的绿叶,绿得鲜亮逼眼哩。顺着楼梯往上爬,主编一边喘气,一边说:这位政协副主席呀,当年还是你父亲的情敌哩,哈哈,都老啦,明年他也该退下来了。 看着那一级一级被磨损得有了凹痕上了年岁的梯板,卫一剑感觉手上的东西也轻了一些,心情似乎也少了些紧张和尴尬。听主编饶有兴趣地提起自己的母亲,他就想,母亲年青时不知道该是怎样的美丽迷人啊,她怎么就爱上了多少显得木讷质朴的父亲呢? 一进屋子,两个老同学就笑呵呵地拥抱在一块儿。卫一剑听见主编笑着说:老夏啊,你的头发都哪儿去啦?你看我比你还多几根哩。 哪儿去了?还不是我那孙女嘛,她原来一天缠着要我去染发,我不去,她就逮住我非要给我拔白头发,结果拔得就少了嘛。 卫一剑看见从旁边屋子伸出一张小脸,嚷道:爷爷,你还不是老顽固啊!染了发哪点不好?哼!你以后叫我拔都不给你拔了! 小姑娘放下门帘,那彩纸折成各种小猫小狗串起来的帘子左摇右摆一阵,慢慢停了下来。 这时,主编说:老夏呀,人哪,我给你带来了。你看,这就是老卫的公子卫一剑,我们报社的得力干将,去年被评为全国十佳记者哩。 卫一剑忙向前欠欠身子,说:很久都想来拜访夏伯伯的,一直没有机会。春节前,母亲还打电话来,要我一定要来给你拜年呢。 她身体还好?哦,人老了,只要身体好,比什么都好哇。你们主编一直夸你能干啦。年青人,好好干,做人要踏实嘛。你父亲是个好人,不多言不多语的,唉,可惜去得早了,要是他现在看到你这么有出息,不知道该怎样高兴呢。 听见夏伯伯说起这次申家富的事儿,说市委市府把卫一剑的报道专门印成材料,市委书记亲自加了按语,发给每一位领导。卫一剑听了,心里说不出的兴奋。 夏伯伯还说,已经通报国际刑警了,申家富已经被列入了追逃黑名单,他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捉回来。十几条人命啦! 夏伯伯越说越激动,满口夸奖卫一剑能干。主编说:但是,一剑呢,还年青,还需要磨炼才行。 夏伯伯表示反对,说:你呀,不要总是认为年青人不成熟嘛,我们怎么成熟的?还不是在工作中吃了苦头才成熟的嘛。你这个大主编应该给他压担子才行。 忽然,彩纸门帘晃悠了一下,夏伯伯的孙女闪了出来。 夏伯伯说:作业完成了,露露? 露露头一扬噘起嘴说:没做完就不能出来呀? 她走到卫一剑身边,摊开一个笔记本,说:你是卫一剑哈,给我签个名吧。 夏伯伯解释道:露露说了好多回,说她们老师每天的读报课,最喜欢把卫一剑的报道念给她们听,所有她早就想要你的签名了。 卫一剑接过笔写了,听见露露喊:玲玲,出来,是他! 这时一个女孩子掀了门帘出来,模样好想在哪儿见过,接过她的笔记本,卫一剑终于想起来了,这是搞传销的那位张大姐的女儿嘛。见她有些难堪,好像也想起了曾经的见面似的。 两个女孩子进屋子去了,听见里面叽叽咕咕说话,不时传出一阵笑声来。 夏伯伯说:现在的孩子呀,真搞不清楚她们到底喜欢什么,一会儿这个歌星,一会儿那个球星。上次香港的那个什么华哟,——哦,叫刘德华——来了,露露非要去看,说不拿钱给她买票,她就去医院卖血哩,骇得我赶快。。。。。。 主编说:唉,我那个小孙子还不是去了的,没弄得他的签名还怄了好几天的气哩。你说,老夏啊,这代人长大了会怎样呢? 会怎样?地球还不是照样运转!有什么不得了,我看他们一会儿喜欢这样,一会儿喜欢那样,幸福啊,你想我们那个年代,哪有这么多的选择呀!几个领袖几个英雄,不喜欢不行。哪像现在呀,完全跟农贸市场一样,各种偶像任你挑选哩。 听了夏伯伯这一席话,卫一剑很感动,他没想到这个老头的思想竟然这样开放,不由望了望他那光溜溜的头顶。他想起在一本书里读到的一位小孩给总统写的信来,信里说:总统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美国吗?因为美国有几千种冰激凌嘛。 ※※※※※※ http://damoguyanwenxue.tianyablog.com/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