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年初，初入股市，对股市的感情就像我的初恋，热情如火而又懵懂无知。

说不好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遇到了做股票的陈远。

我想，那时候的我，一定像个初初有了毒瘾的人对毒品的热切和敏感一样，一听“股票”两个字，就两眼放光。

后来陈远告诉我，他以为我那刻眼中的光芒是为他而绽放的，想入非非得好多个晚上都睡不好。

二

认识陈远不久，我认真地说，要拜他为师。

陈远说，你又不是专业炒股的人。我教你一种比较省心比较简单的炒股方法吧。

然后，陈远问我：知道什么是十日均线吗？

我说了半天也不得要领。陈远大笑。

“小姐，连十日均线都不清楚，炒什么股啊？你是不是钱太多？要拿到股市上来烧？”

我被陈远说话的口气激怒了。“谁不是从不会到会的？难道你天生就会炒股？”

三

靠自己的学习，还有陈远不算耐心的教授，我总算搞明白了均线系统和陈远吹牛说是他自创的“十日均线法”。

十日均线，一般是指连接近10日股票收盘价的平均价的曲线。“十日均线法”也就是在股价高过10日均线时买入，在股价跌穿10日均线时卖出。

哇，原来炒股这么简单啊。

陈远一直劝我，不如把钱给他，让他代我炒股。亏了钱算他的，赚了钱五五分成。

五五？你是不是太黑了？陈远笑道，小姐，这是行规。

我就是不服气。既然炒股赚钱这么容易，我凭什么把自己赚的钱的一半给你啊？加上陈远总是嘲笑我，我下决心一定要赚大把大把的钱给这个家伙看看。

陈远见我不肯，用惯常的嘲弄口气说：“赔了钱，可不要哭鼻子啊。”

四

刚开始买股票，我打定主意只投入1万块钱。心想，即使全亏了，也没有什么，就算是交学费了。

2005年的上半年，除了中间间或的小反弹，股指几乎是一路直泻而下。这是我后来才看明白的行情。

这种行情，即使是炒股的老手也很难赚钱的。初投入的1万元钱很快被套。股票一路下跌，我一路买，直到把自己工作3年以来的积蓄5万元钱都变成了股票。真的是“无知者无畏”。为了摊低成本，在一次一次的冲动补仓时，我早把陈远教我的“十日均线法”忘到九霄云外了。

这中间，陈远偶尔发短信或者打电话询问我的情况。每次，我都说，还行。陈远总说，需要帮忙的时候，说话。

到2005年4月底，短短的三个多月时间，我的账户里的股票市值只剩下不到4万了。4月29日，周末收市后，我坐在家里的电脑前，看着k线图发呆。上证指数在这一周盘整。好像下跌的趋势有所减缓。那么五一长假后呢？是继续向下，还是掉头向上，依靠我当时少的可怜的股票知识，是根本无法判断出来的。

这时，接到陈远的电话。陈远说，好不容易可以轻松几天了，晚上请你吃饭。

坐定，陈远问：“丫头，你的股票怎么样了？”

陈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再叫我小姐，改叫丫头。

“还行，”虽故作轻松地回答，但一想起自己无端损失掉的1万多块钱，还是有些心疼。我低下头，猛喝了一口茶。结果被呛到了，拼命地咳嗽。

陈远收起了一和我谈股票就有的嘲弄神情，说：“好了，傻丫头，别装了。”

五

5月9号收市后，陈远第一次来到我住的地方。

陈远坐在我身边，安静地看着我打开电脑、连线上网、打开交易软件、登陆股票账户。

在这个过程中，我有些心虚。害怕陈远看到我的交易记录，会笑我。

陈远看到我的账户中可怜巴巴的几只都在亏损的股票，果然笑了。不过，好像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陈远指着我买得最多，也是亏损最严重的“杭钢股份”说：“这么一只破股票，你居然一直拿着不放，而且不断加仓，不是找死吗？”

我被陈远说得有些难过，低下头不说话。

陈远一看，忙说，“丫头，别生气，别生气。我说话就这个腔调，改不了了。对不起。”

想想今天是我请陈远来家里做客，顺便帮我看看股票的，于是，抬起头，笑着说：“谁说我生气了？”

陈远打开杭钢股份的技术分析图，告诉我，即使是这样的一支走下跌趋势的股票，如果能严格按照“十日均线法”去买卖，虽然不一定能挣钱，但也不至于亏很多钱。

陈远最后让我一定记住两条原则：

第一，严格执行炒股纪律，以十日均线为标准，股价不上穿十日均线不买，跌穿十日均线，无论盈亏，都坚决卖出；

第二，炒股不是谈恋爱，发现买错了，一定要坚决卖出。

我不停地嗯，不停地点头，在陈远面前第一次这么谦虚老实。

陈远走后，反复捉摸这两条原则，突然发现刚才我真是被陈远训懵了，竟然没发现这两条原则中有严重的逻辑错误。

什么叫“炒股不是谈恋爱”，难道发现买错了股票要坚决卖出，而谈恋爱看错了人，就应该一条道走到黑？炒股以十日均线为标准，难道恋爱就没有底线，就不需要“止损”？

想到这个，我不禁嘿嘿傻笑起来。下次见到陈远，一定要好好和他理论理论。

六

5月中旬，趁着一个小小的反弹，我终于狠心卖掉了手中亏损最严重的“杭钢股份”。卖掉时的价位是5元。这以后的几个月，我仍然时不时关心一下杭钢的市场表现。杭钢在这之后，盘整数日，又一路下跌，中间随着大盘有过一波反弹，后来一直跌到了2005年11月16日的最低价3.64元。

这次忍痛割肉，让我很深刻地体味了那句股市箴言：在股票下跌的过程中，什么时候卖出都是正确的。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从刚炒股时的“无知者无畏”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变得过于谨小慎微。

陈远没有再关心过我的股票，但找我的次数好像比从前多了起来。

刚开始，陈远每次找我，会说：“丫头，我想请你吃饭。”“丫头，我想请你看电影。”

后来，连借口都懒得找了，就直接说：“丫头，我想见你。”

陈远说，每次看到你清澈的眼神，我就会觉得世间还有美好；

陈远说，每次听到你明亮的声音，我就会忘记心中所有的烦恼；

陈远说，每次看到你灿烂的笑容，我就会觉得所有的疲劳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

陈远很认真地说：“丫头，你知道吗？我好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我在心里说：“陈远，我也是的。”

七

进入六月的一天，陈远第一次邀请我到他家去玩。

看我有些犹豫，陈远说：“上次我去你家里拜访，就算是礼节性的回访，也应该有吧？”

想想也是。不就是到一个单身男人家里看看嘛，何况是白天，犯不着如临大敌。

开了门，陈远站在门里，弯腰作了一个邀请的动作：“小姐请进，欢迎参观。”

我被他的动作和语调逗笑了。有些紧张的神经也放松了不少。

因为不是搞突然袭击，陈远显然还是收拾了一下屋子的。但即使这样，仍然难以掩饰一个单身男人生活的凌乱和简陋。

客厅里最显眼的就是陈远的电脑。电脑旁边是一张可折叠的沙发床。窗子旁边有一个简易的衣柜，墙角里放着饮水机。

陈远又带我参观了他的厨房和卫生间。厨房里只有燃气灶，没有抽油烟机。“这怎么做饭啊？”陈远说：“我基本上没有在家里做过饭。一般都在外面吃。”我这才注意到，厨房的墙壁很干净，连燃气灶都很干净。

卫生间的墙上挂着一个大塑料袋子，估计里面装的是陈远的脏衣服臭袜子之类的。“没有洗衣机吗？你怎么有时间手洗衣服？”陈远笑了，“傻丫头，我连用洗衣机洗衣服的时间都没有。我通常都是拿到外面的洗衣店洗的。”陈远指着墙上的塑料袋，“这些还没来得及送去。”

我一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客厅里好像少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参观完厨房和卫生间，回到客厅，突然想起来了。

“哎，陈远，你怎么没有电视啊？没有电视怎么。。。。。。”

我的“活”字还没出口，突然感觉到陈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我的身后。第一次，他离我这么近，近得可以感受到他带着轻微烟草味道的呼吸。

“丫头，你没有发现我的家里最缺的是什么吗？”

“什么？”我转过身，迎着陈远似笑非笑的眼神。

“女人。”

陈远的声音不大，但却像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中，我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我还没有来得及有任何的反应，就被陈远一把抱在怀里。

陈远的怀抱有着久违了的来自异性的温暖。我无法拒绝，只是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任由陈远的吻落在脸上、脖子上、唇上。。。。。。

八

半个月后，顺理成章地，我搬到了陈远那儿。

我需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做饭。

陈远的房间，包括厨房、卫生间，墙壁都是雪白的。虽然陈远说，无所谓，瞎造吧，但我怎么忍心，特别是我曾听陈远讲起过，为了买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曾经渡过一段极其艰苦的日子。这可是我爱的男人的心血啊。

于是，我趁着一个周五，单位事情不多，在陈远家附近的大中电器买了抽油烟机。而在这之前，我宁愿到饭店去吃饭。

趁着陈远还没有回来，我去菜市场买了菜，开始做晚饭。

其实，我做饭的手艺也不怎么样。但是，估计对付吃饭不怎么讲究的陈远，应该绰绰有余了。我做了自己最拿手的西红柿炒鸡蛋、土豆丝，买了陈远最爱吃的猪耳朵，熬了粥。

我正在把饭菜往桌子上放，陈远回来了。

“吃饭吧。看看爱不爱吃。”我没有回头，对陈远说。

“丫头，我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吃过家里的饭了。”

陈远从背后抱住了我，不再说话，有泪热热地滴在我的脖子上。

九

和陈远在一起后，我才真正了解了陈远的生活。

自从我搬过来后，陈远总是尽可能在周五下班后赶回家来吃晚饭。而大多数晚上，我都是一个人。

陈远回家的时间不定，但通常都在晚上十点钟以后。刚开始的时候，我会一直等陈远回来才上床休息。每次看到我睡眼朦胧、呵欠连天的样子，陈远都会充满歉意，心疼地说：“丫头，困了自己睡，不要等我。”

后来，我发现，如果天天这样等下去，我会受不了的。为了自己的身体，也为了不让陈远愧疚，我终于不再坚持一定要等陈远回来了。

陈远晚上睡得晚，早上起得可不晚。他要每天8点半之前赶到公司，和同事讨论昨天的行情，制定当天的操盘策略。更让我不放心的是，陈远每天出去应酬，都要喝酒。几乎每次从睡梦中被吵醒，都能闻到陈远满嘴的酒气。

我知道，我不可能让陈远为了我，完全改变现在的生活。我也知道，陈远这么辛苦，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能让我、让我们过更好的生活。但是，如果更好的生活一定要用爱人的健康、自己的寂寞去换取，我宁可不要。

十

九月的一个晚上，我被电话吵醒。心里一边想着，一定又是陈远这个家伙忘了带房门钥匙，一边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

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请问，是陈远家吗？”

我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警觉地问：“你找谁？”

那个人说：“我是陈远的朋友。陈远喝多了，我送他回来。他说不清楚回家的路怎么走。让我打电话问你。”

我被气得哭笑不得。一边在电话里详细告诉他路线，一边穿衣服，准备下去开门。

在楼道口，我看见了喝得烂醉的陈远被人几乎抱下了车。我和陈远的朋友一起，把陈远像拖死狗一样拖上了楼。

千恩万谢地送走了陈远的朋友，看着瘫在床上的陈远，我一边摇头，一边走过去，准备帮他脱衣服。

十一

陈远满身的酒气里混杂着一些脂粉香水味。这样的味道我已经习惯了。刚开始我曾经因此生气，陈远笑我小心眼，说应酬嘛，场面上总是有女人的。

这次，陈远喝得真的太多了。躺在床上，连脱衣服配合一下都不会了。帮他脱掉外衣，我已经被累得气喘吁吁。

休息一下，又弯腰准备帮他脱掉衬衫和长裤的时候，我惊呆了。

陈远的衬衫扣子都没有扣好，而裤子，裤子的拉链居然没有拉！

我无力地躺在床上。脑子里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陈远真的是喝得太多了，连掩饰的功课都不做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远迷迷糊糊地翻过身，嘴里叫着“宝贝”，过来抱我。我闪开了，几乎退到了床边。

陈远平时喜欢叫我丫头，亲热的时候，喜欢叫我“宝贝”。我一直以为，“宝贝”的称呼只是对自己最爱的人的，却没想到，“宝贝”早已经泛滥成灾。一个男人如果叫所有和自己有亲密关系的女人“宝贝”，就永远不会担心在睡梦中叫错枕边人的名字。

在黑暗里，我无声地笑了，然后，又无声地哭了。

十二

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陈远醒来的时候，我装着睡得很熟，一动不动。

陈远出门后，我起来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眼红丝，满脸憔悴。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很多。

静下来想想，事情或许也不一定像自己想得那么严重。我相信，陈远爱我，在乎我。他怎么会做伤害我的事情？

但我真的无法解释自己看到的一切，又不敢问陈远，怕陈远觉得我不信任他。

虽然我决定忘记这件事，但是，和陈远亲热的时候，我却再也找不到从前的那种感觉了，只剩下被动的回应。

陈远也终于忍无可忍了。一天晚上，做爱的时候，陈远突然停下来，大喊：

“丫头，你这些天怎么了？和你做爱就像奸尸一样！”

“你说什么？你个臭流氓！”

陈远的话激起了我心中压抑多日的委屈。我扑到陈远身上厮打。一边打，一边拼命地哭。

陈远大概为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而懊悔，更有可能是被我突然的爆发吓坏了，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地任我打。直到看到我打累了，哭够了，才抓住了我的手，轻声问：“丫头，告诉我，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十三

没想到，我一说完，陈远就笑起来。并且，越笑越厉害。后来，又抱着我，不停地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傻傻地看着他。

陈远一边笑，一边说：“这些天你原来是为了这个生气啊？怎么不早说呢？哈哈。”

我突然有些烦躁，推开他。陈远这才不笑了。

“那天早上我醒过来，看到我没脱衣服躺在床上，还奇怪：丫头以前都是帮我脱衣服的，这次怎么脱了一半就不管我了。再看看你，也没有脱衣服。心想，或许是你太累太困了，所以，就这样睡了。”

陈远的解释并没有消除我心里的疑虑。我板着脸，不说话。

“那天晚上，我陪几个新客户去酒吧喝酒。后来，又陪他们去KTV包间。他们几个叫了小姐。我也叫了。我如果不叫，会让人家很难堪的。”

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天晚上衣冠不整的陈远。心里堵得难受。

“估计是我喝得太多了，从卫生间出来，没有穿好衣服。丫头，你想啊，我喝得那个样子，就是想做坏事，也做不了啊。”

陈远嬉皮笑脸地过来抱我，把嘴唇凑过来亲我。

算了。别问了。什么都不要再想。

我没有再推开陈远，沉睡多日的感觉在陈远温柔而娴熟的爱抚下慢慢苏醒过来。。。。。。

十四

自从和陈远在一起后，股票的事基本上都交给他，我很少过问了。

国庆长假后的第一天，我没有上班。吃过午饭，穷极无聊之时，我打开了自己的股票账户。

这一看，让我吃惊不小。

第一惊：我的账户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原来1万多块钱的亏损居然没有了，并且还略有盈余。在市道不好的情况下，陈远居然能帮我挽回损失，并且赚钱，看来这家伙的牛皮确实不是吹的。

第二惊：陈远居然在上午，帮我全仓买入了一只我根本就没有注意过的股票。打开这支股票的k线图，股价还在离10日均线很远的地方徘徊。这违背了陈远原来教我的两个买股原则：股价上穿10日均线买股；分散风险，不满仓一只股票。

晚上问陈远，陈远笑我：“傻丫头，我原来教你的办法是针对散户的。但是，如果你知道这支股票现在正是历史最低价，而且明天马上就启动，你买不买？”

“当然会买了。可是你怎么知道它明天会启动呢？”

“这是一只小盘股。10月中下旬会公布第三季度季报，听说业绩不错。正好可以配合消息炒作一把。”

我有些狐疑地看着陈远。我从来都认为庄家、坐庄这样的事情离我很遥远，也牙根不想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前，我都是替公司做。这次，我要自己做一回。”

“是不是需要一大笔资金？你有吗？”

陈远胸有成竹地说：“我一个人当然不行。要和原来的几个庄家联手，另外，还需要再找几个人，吸引一些资金进来。”

我虽然对股票知之不多，但大学的时候还是学过《证券法》的。我有些担心，“陈远，你这么做，好像有问题。《证券法》可规定了，利用内幕消息，操纵股价是违法的。”

陈远搂着我，笑着摇头。

“丫头，你真是书呆子。做证券的，《证券法》上那些东西谁不知道啊？但是，没有人完全按着那些条条框框去做的。何况，有些做法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只要做得不是很过火，没有人认真追究的。”

陈远拉着我走到窗前，指着窗外，兴致勃勃地说：“丫头，你看到了吗？对面那座刚刚盖好的小区。我早就看好了。那个小区前面就是昆玉河。等做完这一波行情，我们就有足够的钱买那个小区的房子了。你不是一直梦想能住在水边吗？”

实在不忍心扫陈远的兴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股票的事，开始和陈远一起憧憬未来的水边新居。

十五

第二天，果然如陈远所说，这支股票突破了前期的横盘，一天就上涨了5%。

接下来的这一周时间里，这支股票小幅上涨。

我的账户中的股票总市值增加了，但是我心中的喜悦并没有随之增加。我再也找不到从前自己做股票时的那种兴奋、喜悦，甚至焦灼、懊悔、沮丧等等复杂的感情了。

陈远这些天回家，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情绪激昂。他总是不停地和我谈他的股票，什么拉升、什么打压，什么吸货。看我不怎么感兴趣，就会在一阵自说自话后摆摆手，“算了，算了，不和你讲了，反正你也不懂。”

我非但没有被陈远的兴奋传染，心里反而有着越来越浓重的担忧。

国庆后的第二周，周一开市不久，这支股票就直冲涨停；周二、周三虽没有涨停，但涨幅也不小；周四在临收盘的时候，又一举涨停。

周五，我不用上班。陈远在临出门之前嘱咐我：“丫头，今天盯一会儿盘。在股票第一波上冲回落的时候清仓。”

清仓后，我算了一下。这支股票在短短两周十个交易日居然上涨幅度达到将近50%，自然，我的账户中的资金也增加了将近50%。

十六

我上午卖了后，这支股票就一直在下跌，到收盘的时候，几乎跌停。

陈远晚上回来，满脸红光，眼睛炯炯有神。

钱真是个好东西，它会让爱它的人精神焕发。

陈远一把把我从电脑前拖到床上，“来，来，丫头，陪老公躺一会儿。”

“怎么样？丫头？这波行情我做得好吧？今天，我把我的股票都出完了。开心吗？”

“开心。老公赚了钱，我怎么会不开心呢？你还真有两下子。我没看错你。”

但我觉得，自己的开心和夸奖怎么那么不由衷呢？

陈远或许太兴奋了，根本没注意到我的情绪和他的情绪步调的不一致。

正听陈远滔滔不绝地讲他的骄人战绩，突然，电话响了。

“他妈的，什么人这个时候打电话，扫我的兴。”

陈远不情愿地拿起电话，脸色马上由晴转阴。再后来，我听到陈远带着哭腔说：“老兄，我和你一样，也被该死的庄家骗了。他们也告诉我，这一周还可以进货。下周再抛。我也还有很多股票没有卖呢。”

电话一挂，陈远就大笑着抱住我。

“丫头，这些傻B们。”

“陈远，你说什么？谁打来的电话？你不是都卖了吗？怎么告诉人家说没有卖？”

“我不是告诉你，我还需要找几个人一起来做吗？小盘股好进不好出。如果大资金都卖，很快就会跌停，结果谁也卖不出去。这几个傻B就是我找来垫背的。没有他们这一周不停地买，我怎么能够这么顺利地在高位出货呢？”

“你不是说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吗？你怎么可以这么欺骗朋友？”

“丫头，你怎么那么天真？何况，他们只要慢慢出，也不会赔钱的，只不过赚得少些而已。”

“那最后谁赔钱了？”

“就是那些比他们还傻B的散户啊。”

十七

以后的很多天，这件事像阴云一样一直压在我的心里。

我没有想到，我和陈远的生活、观念是如此的不同。和陈远在一起几个月来，我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选择。

一天晚上，陈远在上网，我在看书。想想将来，心里突然没了底气。有些烦躁，看不进书了，忍不住问陈远：“你将来有一天会不会欺骗我？”

陈远猛然回头，一脸的错愕。想是被我吓着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丫头？你知道吗？你是我这么年来遇到的最好的女孩。我爱你还爱不过来，怎么会骗你？”

习惯了陈远一贯的嘻皮笑脸，他突然的一本正经反而让我不知所措。我低头，一时语塞。

陈远离开电脑，向我走过来。

“丫头，你太单纯了。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生存法则。我曾经像你一样单纯。后来，我知道，我如果一直单纯下去，根本无法在这个圈子立足生存。”

“但是，丫头，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的单纯透明，那是我再也不会有的了。”

抬起头，陈远已经站在我的面前。陈远的眼睛中，不仅有让我无法怀疑的诚恳，而且有着浓重的忧伤。这忧伤，让我心软，让我心疼，也让我心碎。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从事这一行。我答应你，帮公司做完年终的这一波行情，过了年，我就辞职。我已经在联系，找合作伙伴。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春天我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公司了。哦，不，我们的公司。丫头，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受委屈，我要让你住更好的房子，过更好的生活。”

我抱着陈远哭了：“我不需要那些。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你不需要，但是我需要。”陈远的目光离开了我，投向了远方。远方有多远，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儿有陈远的野心和梦想。

十八

一过元旦，新年的气氛就越来越浓了。

和陈远说好了，我们今年就在北京过年，等过完年，再回老家看父母。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不和父母一起过年，第一次和一个男人一起过年。

自从我搬过来后，陆续买了抽油烟机、电视、洗衣机，还有一些必要的家具。陈远开心地说，这屋子有了女人，就是不一样。

1月5号快下班的时候，我在外研社工作的朋友小高打电话给我，“听说没有，中友百货这两天打折，要不要去？”

我最烦中友百货返券了。为了把返的券花掉，每次都搞得疲惫不堪，还可能买回来一些不是很满意的东西。难得遇到不返券打折的时候。

想想，反正陈远晚上很晚才回家，又要过年了，也应该买一些衣服了。于是，就答应和小高一起去逛。

因为不是周末，虽然有活动，但人也不算很多。小高逛商店和我不一样。我即使不买东西，也会一个柜台一个柜台地逛。而她，总是先站在柜台外瞄一眼，看到有自己需要的东西才进去。所以，像以往一样，我们先在中友外面会合，进了门就各逛各的。等逛完了，再联系一起回家。

我在一楼二楼逛了半天，没有什么可买的东西。于是，上了三楼。

三楼的服装不错。即使不买，看着那些赏心悦目的衣服也是一种享受。

我在一个柜台看中了一条裙子，正准备进试衣间试，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吃惊地向柜台外看去，看到了陈远。

陈远正挽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走过柜台。那个女人好像扭头向陈远撒娇说了什么，只听见陈远说：“好，好，买，一定买。”

陈远没看到我，径直走过去了。

我拿着裙子呆在原地。

“小姐，还试不试啊？还有人等着用试衣间呢。”

售货员的声音把我唤醒。

“对不起，我不试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觉得自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麻木地在中友里瞎逛，只等着小高的电话叫我，好快快地结束中友的噩梦。

一个多小时后，我在中友门口见到了拎着大包小包的小高。她看到我竟然两手空空，惋惜地说：“你怎么什么也不没买啊？有些衣服打6折，甚至5折。多便宜啊。”

我没有接她的话，却问：“我到你那儿住几天好吗？”

“好啊。我那儿反正就我一个人，还有一张双人的沙发床。但是，你怎么了？为什么？”

“别问了。”

我和小高走出中友百货。外面的气温更低了，风吹到脸上，有着刺骨的寒冷。而我的心，早在温暖如春的中友百货里，就已经冻成冰了。

十九

晚上十点多，估计陈远回到家看不到我，于是打来电话。

我看着熟悉的号码，却不想接，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什么。如果和你爱的人连吵架都不愿意吵了，是不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我挂断电话，发了短信给他：“我不回去住了。不用等我了。”

陈远回信：“丫头，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懒得回信，开始洗漱，准备睡觉。

陈远不断地发短信。最后，陈远说：“丫头，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就是死，也要让我做个明白鬼不是？”

想想也是。好聚好散，犯不着这样赌气。

我回信：“我今天去了中友百货。”

自此，一直到我上床睡觉，陈远再也没有短信或者电话过来。

二十

第二天下午，我收到陈远的一封email：

丫头：

对昨天的事情，我不请求你原谅，我也没有这个权力。

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是我正在洽谈的一个投资人的女儿。她喜欢我。我虽然对她并没有特殊的感情，但我不能得罪她。她父亲的投资对我今年春天要开的公司非常重要。可以说，没有这笔投资，公司即使开了，也无法正常运转。

丫头，自从我们相爱以来，你对我实在太好，为我付出的太多。而我，却总是伤害你，让你失望。

或许，现在的我，根本不配拥有像你这样纯如水晶的女孩。但是，我无法磨灭自己对你的感情。我爱你，丫头，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像爱你一样爱过一个人。

你可以选择离开。那是你的自由。但我保留我追求的权力。丫头，我不能没有你。

如果还信得过我，继续让我帮你做股票吧。如果一定要自己做，不要忘了我教给你的“十日均线法”。

永远爱你的陈远

2006年1月6日

——————完———————

无题心事

2006/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