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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者境界 他安详地坐在央视台《大家》栏目的演播厅里,面带笑容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生命中的一个个片断,这样一个安安静静的中午,一个个片断在时间的河流里极具张力的掠过,浓缩成粒粒熠熠闪光的坐标点,无须修饰,却已经勾画出一条灿烂跃动的生命线。主持人这样介绍道:裘法祖,中国腹部外科和普通外科的开拓者,中国器官移植的先行者。60年来,他的独特而完美的刀法点燃了一个个患者的生命之灯。2001年他获得了中国医学基金会“医德风范终身奖“。 他美满的异国情缘印证了幸福人生所能达到的真正境界。他是我国医学界公认的一把宝刀。 大才不近仙者不可以为医。他的医术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他出生在杭州,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湖赐与了他一双如女人般灵动飞扬的手,闪烁着冷光的手术刀在他的手中游刃有余。他说起早年在西德留学时的解剖学考试得满分,要求几至苛刻的导师特别褒奖他说:你做得太好了,我只能给你一百分,因为一百分之上没有分数了。说到这里,九十岁的他呵呵地笑起来,如孩子一样天真单纯自豪地笑了,下垂的嘴角似乎有点粘液落出。 他从医的理由简单返本,医治像母亲一样被疾病所折磨的人(他慈爱的母亲因阑尾穿孔得不到手术治疗而去世,那一年他19岁)。讲到这里,他的语言哽住了,只是那双修长却已青筋绽露的大手诉说般地交织在一起,九十岁的老人眼镜片后面掩饰不住地晶亮有光。世上的事情追究起来似乎都是从平凡中窥见大道,诸如释迦牟尼的星空牛顿的苹果瓦特的水壶,他----裘法祖,也就因着母亲的缘故,那把晶亮的手术刀成为他对母亲终生怀念的升华。当一个个生命在那把神奇的刀下从病苦中甚至从死亡的彼岸解救出来时,远在天国的慈母俨然笼着圣佛般满足欣慰的笑容。原谅我会如是作想:冥冥中是否早有安排,慈母的离去是否就是为了施报于众生这样一个救治病苦的儿子? 他有卓殊的成就:理论上,五年的医科大学读的是他的书;实践上,他的刀法出神入化超于物外,他要划破两张纸,第三张纸一定完好无损;声望上,他被认为外科全才,开创了许多被称作“裘派”新的手术方法,他还是脑死亡立法、器官移植学科的奠基者。 但,裘法祖的杏林中倘若仅是飘扬着这些骄人的旗帜,或许庄生的庖丁也会拿起屠刀穿起白大褂子捂上白口罩做个医者,甚至会在给病人多划拉上几下不深不浅的刀口多开上几张龙飞凤舞的药单向衣兜大把揣钱后照样获得各种各样的锦旗。钱种书先生不也说医生是屠夫的吗?不信,你随便去哪所医院逛一圈吧。 那就想一句古语---------“医家有割股之心”。意思如日月昭昭明白着呢,医生要有治病救人的虔诚愿望,那种善待病人的虔诚应近似于宗教一般狂热。在这个安静的中午,我还是把目光聚焦在继续着节目上。 主持人:您觉得您这一生最重要的成就是什么呢? 裘老:就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对病人,爱护病人做个好医生。 主持人:您觉得这是最重要的成就。 裘老:非常要紧,德比才还要紧。 主持: 你把善待病人看做是比您的任何一项学术上的贡献都要重要的一个成就。 裘老:对,我认为这个最要紧。 想起学习庖丁解牛时,和同窗开玩笑让那庖丁做医生倒也不错。“手之所触,肩之所倚”等等“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鬼斧神工呀,当下就给庄生的庖丁安排了这个第二职业。果然真有赚了大钱的庖丁吧,现在想这一调侃的比方对裘法祖先生这样的医者来说是真得是大不恭了,于是更专心地听着老人毫无夸饰的叙述。 裘法祖缓慢很清楚地讲着。 1945年,在慕尼黑,他以外科主任的身份机智地从盖世太保的枪口下解救了几十位犹太人。 文革中,他对自己做的器官移植试验毫不保留地展示给同行,有人便靠他研究的成果捷足先登。面对领导的指责裘法祖却坦荡地说“中国成功就是我们的好处,都是中国人吗。” 谈起文革,受过不公正批斗的他竟然这样真诚检讨自己:“我觉得自己确实有错的。有骄气,就自己觉得自己是不错的。我过去要骂人的。”“我觉得我自己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语气很重地讲述在手术刀下的生命:一个病人在全身麻醉的之下,让医生划刀,他对医生都要信任。他把生命交给你了,我你应该是尽心尽职抢救他,要自己以身作则地想。现在医生都看什么CT、MRI、超声,都看报告,就这么下去,病人不看,那怎么行,许多病人是用普通检查就能出来的,不需要很兴师动众。比如说哪个地方发生灾难了,水灾也好,地震也好,打仗也好,什么都没有,完全靠你的眼睛,靠你的两手,靠您的脑子,完全靠你的嘛。------------- 原谅我不吝篇幅把老人的这段话全部引用过来。联想最近的哈医大二附院的五百万的“最昂贵的死亡事件”,庄子的庖丁大概并不难做的,醉翁先生不是早就说过“无他,但手熟尔。”手法果真高超到如此地步的所有屠户是否皆可以披上医者的外衣,操起新发于硎之刀刃游乎彼节者之间,然后在沾着唾沫星点数钞票时踌蹰满志? 德不近仁者不可为医。古语释解“仁”字为“情志好生爱人,故立字二人为仁” 无爱人之慈悯心肠,缘何看出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人是生命,牛何尝不是?倘若按佛家平等轮回之说,我就担心那个能在杀牛后踌蹰满志的庖丁下一辈子是否也会轮做被人宰杀的牛呢? 医者要仁,看似高远,实则极低极平凡,就如我们天天都会看到牛顿苹果。试想,对一息尚存的生命的尊重不应该成为道德守护的最底线吗?由是来看,不仅是医者要仁,人皆有之才对呀。 说实在的,我并不喜欢《大宋提刑官》那一张张复制的脸谱和类同的叙述方式,最打动我却是片头宋提刑之父那句穿透时空的苍凉之语:“人命大于天呢!” 是的,医者把患者命看似天大,官者把百姓命看似天大,众人把他人命看似天大,怎么还会再把“草菅人命”一词书之文章?怎么还有街头的血腥?怎么还会不断有英雄流血又流泪的事件发生? 这样一个安静的中午,喧嚣躲藏在困顿的沉寂中。屏幕上的老人开心而又深情地和主持人叙述着他美丽、传奇的绝世爱情的师生恋。因为那位美丽、宽容、善良、伟大的日耳曼女性早已是他“仁”中的另一个密不可分的人。 我的目光温柔地转向窗外:蓝天,蓝得一无所有的幸福;不远处的山绵廷着开阔的胸膛,佳木繁阴下,深谷石隙间,鼎沸着生命蓬勃的声音;再远处,水静流深的大河,光洁如镜,却在亘古的时代也未曾止歇。 我的心里记下了这个安安静静的中午----2004年06月09日,央视台的《大家》。 2005-12-22午 ※※※※※※ 当我能 见山又见山 见月又见月 我就不叫这名子啦 可我眼中为什么 山还是那山 月还是那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