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娃
得知三娃的死,我的心猛地被揪了一下,说不清的情绪弥漫开来,让我总想着写点东西给他。 三娃比我还小两岁,天生有点智障,但是不明显。小时候我们这些大点的孩子在一起玩的时候,三娃就屁颠屁颠地跟在我们的身后,三娃的家离我家很近。我们这些孩子有些不想干的活,就说:“三娃,你去做。”三娃就乐呵呵地跑去做。三娃特别爱唱歌,没有事的时候,就给我们傻呵呵地唱歌。三娃也上学,一直上完小学,初中就没有再去上了,留在家里,结果就变得越来越傻。他不爱干活,喜欢唱歌,要是有哪里的演艺团体来附近的村里演出,三娃就去看,看完了就跟上人家团去好几个地方,直到人家把他赶回来。他把在团里听来的歌就整天的唱,有几个人聚在一起看见三娃,就说:“三娃,来一个。”三娃就吭哧吭哧清清嗓子,站在大家面前连唱带比划,一点也不忸怩作态,一只手握起来,纂成话筒样,嘴对着这只手样的话筒,脚下也一扭一扭地跳起来,蛮有点象模象样的架势。到了天热的时候,家里热的呆不住人,人们集中在村巷,这是三娃最快乐的时候,他可以表演他衷爱的歌曲了。他从村东一直表演到村西,一个晚上他能够表演上几个小时,直到人们兴致阑珊回到家里,三娃才依依不舍地告别大家,回去睡觉,那些日子三娃梦里都是笑的。 可是生活不总是唱歌和快乐,三娃家的窘境使得三娃成了家里人的一大生活负担。三娃对农活没有兴趣,也不懂怎么侍弄好庄稼,他的兴趣不在这上头。三娃只想唱歌,只想让自己的生活在唱歌中慢慢消磨。不会干活的三娃被家里赶出来,整天就在村里村外游荡,人家让他唱歌他就唱歌,那是他爱干的事,人家让他干活他也干会,但是一会就不见了人影子。逢上人家吃饭,招呼一声:“三娃,来吃饭。”他就欢天喜地地走过来,坐下来就吃。一天倒大部分都在外边混个肚儿圆。三娃除了不爱干活,不偷不抢,还能给大家带来很多乐趣,许多人家也乐意经常让他在家吃饭,也有的人家还把不用的衣服送给三娃穿,所以三娃许多时候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三娃是快乐的,可是他的家庭却快乐不起来,一个老大不小的小伙子让他的母亲和家人唉声叹气,他妈一见从外头回来的我就哭:“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怎么生了这么个讨债的?”我除了安慰这个可怜的老邻居一顿,就是尽我所能帮帮昔日的玩伴。每次回去,我总要送给三娃几十块钱,让他去有好吃的地方去改善改善生活,送给他几包好烟,让他也能够在人前摆摆阔。那年奶奶病重,我回老家伺候奶奶有一个多月,这也是我离开家以后和三娃聚得最长的时间。正是冬天,每天早晨起来,冷清的街头生起一堆柴火,早起的村人就聚在火堆旁,听我这个从外头回来的人给大家讲讲外边的趣事。三娃来了,说:“哥,给我根好烟。”我就给他根烟,把剩下的烟也给他装起来,问:“三娃,你不想媳妇吗?”“想,咋不想咧?”“那你好好做做庄稼,娶个媳妇不好吗?“我太懒,不行啊!谁都知道我生了一身懒骨头。”三娃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早晨的柴火不小心把我穿的一件很好的羽绒服烧了个洞,我把他送给三娃,三娃高兴得对我千恩万谢。奶奶去世后,我随着家人发落完奶奶,就回到了太原,时间不长,就听母亲说三娃掉到一口枯井里,好久才被村人发现,早就死去多时了。 三娃死去了,他一生都活在自己的梦里,他喜欢唱歌,他就唱到自己生命的尽头。他就象一粒微尘,不经意来到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然后他按自己的方式度过在这个陌生世界的日子,他的内心应该是快乐的吧。似我等了解这个世界的人们,有几个内心里是真正快乐的呢?我们藏起自己的内心,在这个世界的大舞台上演着一场大戏,也许我们在演的过程中忘记了我们自己的本来面目,以为在台上的那个人就是我们自己,其实那只是我们演的角色。三娃无意地按自己的本意活出了自己的本真,在这个意义上,他比我们任何人都幸福。 |
